看了两眼之后,白昕玥终究还是释然了,尽管他并不喜欢火炼满是抗拒的态度,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对火炼而言,皇帝曦冉的存在与其说是一条不容触碰的底线,还不如说是一根拔除不了的刺,扎在心头最柔嫩的那块r_ou_上面,一碰就痛。
事实上,提及砂堡而引发的这些只是一个并非必要的c-h-a曲,真正需要楼澈听见的,也仅仅只是“砂堡”这个地名而已。
想一想,楼澈这样一个半身都兢兢业业因公费私的人,在过去的漫长的岁月中,即使他本人的记忆力有问题,肯定也会废寝忘食的将妖兽所有相关的典籍读的滚瓜烂熟。况且,楼澈身为一只狡猾的狐狸精,博闻强记简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因此,当“砂堡”这个名词一出,尽管已经陈旧到被彻底埋进故纸堆的地步,但楼澈还是以搜索引擎一般的精准与速度,将之翻了出来。
“砂堡?这里竟是曾经妖兽一族条件最恶劣的监狱。”从皇陵跳频到了监狱,天底下有那么多地方,可是火炼独独选了这里,个中深意,不得不让楼澈皱眉深思。
雷哲鸣将话题接了过来,“原来这就是火炼‘大人’的决定,我们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这着实只是一时气愤,再加之当前处境,更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一句话不受控制的冲出口之后,雷哲鸣也觉得自己太过于借题发挥,脖子一梗,实在不知要怎样继续。说到底,都是他自己无能,才会一次接着一次连续迎来失败,前头还在想方设法的挣扎,如今发现,竟然连挣扎的余地都不剩了。
尽管楼澈也认为雷哲鸣这讽刺过于突兀,但这个时候他却一点不想责怪,满心里剩下的只有难过。
没有人比楼澈更加了解雷哲鸣,尽管很多年前他是突然出现在组织里的,来历成迷——如今想来,因为其来处与释先生相关,肯定会严严实实的隐瞒。不过,雷哲鸣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组织,不,应该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楼澈的事。那样一个张扬,张扬到特立独行的年轻人,多年来一直对他惟命是从,即使最后面对着让他独自对抗妖委会左部这种不合常理的命令,他也二话不说扛了下来。
既然楼澈了解雷哲鸣是个怎样的人,他也从来不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竟然连自己的张扬都顾不得了,在没有别的法子可想的前提下,居然动用起了微不足道的口舌伎俩。可笑之余,如何不让楼澈的一颗心痛的已经纠成了一团?
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楼澈一边安抚x_ing的在雷哲鸣肩头拍了拍,一边缓声冲火炼道,“因为楼家只剩了我这么一个血脉,还不是嫡系,我便一直认为惑术只有我才能用,原来,我太过高估自己了。”
不能怪楼澈的认知有所偏差,四大家族各有看家本领,狐狸这一只正是惑术,类似的说法也是自古相传,在没有别的依据前提下,楼澈自然只能相信这个。
但是,站在四大家族巅峰,站在整个妖兽全族巅峰之上的,还有一个皇族,即便不属于天赋,可在强大的血统支撑下,皇族能使用四大家族的绝招也并非全无可能。不要忘了,妖兽所有的力量,都建立在血统之上。
只可惜,关于这一切都没有只字片言的记载,妖兽皇族曾经如何叱咤风云,其风姿都已经随着全族的覆灭而消亡成灰。楼澈对此一无所知,实在丝毫都不值得奇怪。
其实,有些事是否知道并不重要。事实,总是会以现实的姿态展现出来。
风,吹着沙子在往鼻腔口腔里灌,干涉而发苦。风,原本就起于沙漠。当真是身在局中才后知后觉,陵寝中连空气的流动都欠奉,又哪里来什么风呢?
事到如今,楼澈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对于火炼的衷心究竟是不是虚情假意了。但有些话,他还是想说。“原来,我们今天根本没有进入什么皇陵,一切所见所闻,都是幻象。”
火炼默认。况且,已经没什么可遮掩的了。
“火炼大人,你是一开始便已经选了砂堡作为我们的牢笼吗?”这是方才雷哲鸣问过的,楼澈只是将其表达得更为直白一些。随后,他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又画蛇添足的补了一问,“如此动用惑术的力量,火炼大人,你的身体可还承受得起?”
前面的问题,答案已经挂着事实的面具摆在眼前,无需回答。而后面的问题,火炼并不想回答。
不过,火炼倒也没有沉默以对,他只管进行自己原本想说的内容。这着实是一场无比怪异的对话,开口的双方,各自为营,前言不搭后语。
“我自从得到这个力量后,还从来没有真正使用过。”
火炼看似并没有动手,除了开口之外,他从头到尾都算在内,连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
楼澈目光敏锐,如今被镀上一层血红之后,更加如虎添翼,能够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他的正前方,不足半米的位置上,隐约悬空了一件物事。
虽然看见了,但毕竟看得不够清楚,所以也很难做出详尽的形容,勉强说说,那像极了一块透明度极高的玻璃,若不是光线在穿透时引发了些微折s_h_è 想象,楼澈只怕也看不出来。
这是,气流化成的……锋刃?!
如果说之前楼澈将雾气化为实物的做法多少还有迹可循,那么火炼陡然展露的这一手,已经可以算得上来无影去无踪的隐形杀手了。
但不管看不看得见,看不看得清,丝毫也不影响此物带来的无边压力。
第241章 第241章—溅血
黄沙之上,溅了血。
严格说起来,这实在算不上触目惊心。作为背景的沙子,黄澄澄的,也不像白雪一般会形成鲜明的对比。况且,血的数量也着实不算多,星星点点的,倒像是在这死气沉沉的地方开出了几朵美丽的红花。
倘若不是雷哲鸣怀里抱着的那一具软绵绵的……尸体,当真很难分辨清楚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火炼有些呆滞。想一想,这实在是不应该发生的现象。今日一整天,楼澈智计百出,但每一步都与火炼的预期相契合,他简直就像是一位每每落下一子都代表了上百后招的高明棋手,应该没有什么变化能引起他的惊诧了。
除了这个。
雷哲鸣怀中的那张脸,异常分明,只是已经没了半点儿生气。会被雷哲鸣如此珍之重之抱着的,除了楼澈之外,似乎也不作第二人想。
楼澈的这张面孔很干净,不要说什么痛苦的颜色了,差不多什么表情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这张脸本来的样子。闭上了那一双时常被上官姐妹念叨的狐狸眼,没了那一线不详的红光,这个时候才总算看清楚,楼澈的眼线不仅生的长,而且眼尾部分还微微起了钩子。这个人,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这一刻,才终于显露出几分本族应有的狡黠。
雷哲鸣完全是双膝跪地的姿势,这当然不是妥协认输,更不是认罪求饶,他只是没有力气而已,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将他双膝的髌骨给齐齐抽走了,再也无法支撑面条一般的长腿。“恭喜火炼大人,终于成功诛杀叛徒。”
这话当然不是发自内心的恭贺,然而却也并非尖锐的讽刺,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空白,似乎往后不管再发生什么,都与他雷哲鸣再无任何关系一般。
方才那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前,要进行分析实在困难,除非将回忆用一百倍慢速回放,一帧一帧的去辨别,才能得出大概结论。
楼澈的确死了。死在气流所幻化的无形锋刃之下。
火炼在原地僵了片刻,很快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尽管这与他一开始的预计有着很大的出入,但也算给“叛徒”这件漫长而痛苦的事打上了一个休止符。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也算是火炼下定决心要为此事承担全部后果。
不管这只火鸟如何否定自己与曾经妖兽皇帝的关系,也不管他与曦冉之间有着怎样如同鸿沟般的差距,但至少有一点是一脉相承,这“两位”遇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
“……雷哲鸣……”虽说决定已下,但究竟应该怎样承担后果,火炼还来不及整理出一个章程,所以这一声难免唤的十分低缓,听起来满是迟疑,仿佛不会组织语言一般。
“……我知道。”岂料,相比较起来,雷哲鸣的声音更加有气无力。他还是双膝跪的姿势,肩膀完完全全垮了下去,若论起缺乏生气,怀里那具尸体自然算一个,可是他本人竟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方没头没尾的一句“我知道”,火炼自忖不会读心术,论起察言观色的本事来,也比周遭那些人精差了不止一个段数,实在弄不清楚这位知道了什么。
无奈之下,只好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雷哲鸣!”
雷哲鸣的身上就像是被装上了一个声控开关,外来的刺激声小,他也只是要死不活的样子,可如今外来的刺激一升级,他整个人便像是被突然点爆的炸药桶,“我知道!!!”猛然抬起头来,眼角边竟然有电光闪过。
是真正的电光,并非什么夸张的修辞手法。
连白昕玥都吓了一跳,纵使他曾经通过筹备部的照片已经推测出了大致的真相,对雷哲鸣那超出现实的能力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但是到了亲眼看见的一天,还是发自内心的明白了,想象力在现实面前永远显得如此狭隘。
白昕玥转头与火炼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前他们配合默契,那都是因为预先商议好的计划,这一回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四目相接。
但是很可惜,白昕玥实在没有空暇来为之而感到高兴,因为他从火炼的金瞳中看到了一点忧色,想来,他自己的眼神也好不到哪里去。
雷哲鸣前面吼了那一声,随后竟然一秒钟也不停歇,伴着眼角不断闪烁跳跃的电光,他的嘶吼倾泻而出,“我知道楼澈因为什么而死!他不是非死不可,应该死的人,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