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白昕玥只淡淡道,“既然这坠子来自于灏湮,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与之相关的那一支队伍也同样是大祭司亲自组建的?”
这也是放在今天,说起来才并不显得如何奇怪;倘若数千年前有人做出类似推测,只怕妖兽朝廷上下都要集体笑掉大牙。
大祭司,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水之一族职责所在逃避不了的祭奠活动之外,什么事情都不会c-h-a手的大祭司,居然会暗中培植势力?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
大祭司组建这么一支队伍用来干什么?逼宫造反这一类的活动着实与她x_ing格不符,难道弄出一支队伍,好在祭祀的时候表演助兴么?
白昕玥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实际却别有深意。说者无心的情况下,听者都有可能生起别的意思,况且这回白昕玥本就在故意暗示什么,由不得缇娜夫人不去多想。她觉得,对方仿佛在暗示,大祭司曾经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叹了一口气,缇娜夫人越来越觉得自己今天出现在这里压根就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与白昕玥对话,精神与心情当真都是疲惫不堪。
只不过,说起来这场会面还是她们这一方挑起的,既然见到白昕玥手中的水晶坠子,她们别无选择只能设法将来龙去脉弄个清楚,所以才会有了葡萄架下,四小姐在白昕玥手心轻轻刮蹭一下的暗示。
“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希望白主席能给予接待,白主席不会觉得唐突吧?”不管是什么问题,选在这个时候开口,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得不到回答绝不甘休的,可缇娜夫人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仿佛恳求一般。
白昕玥笑了笑,看起来格外冷淡,随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主席曾亲身‘经历’过妖兽的覆灭之战,对于最后的结局,难道从来不觉得奇怪吗?”缇娜夫人刻意咬重了“经历”二字,其意不言自明。说是经历,当真客气了,这分明是在讲述,他白昕玥才是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
“怎么,缇娜夫人认为,妖兽一方败的太冤枉,而我胜的太侥幸?”白昕玥也懒得再藏着掖着。
关于他与数千年的白将军本是同一个人这件事,在妖委会中保持模棱两可,是因为这其中大有玄机,可以利用这不清不楚的身份做很多文章。不过眼前这个女人,应该是少数明白人之一,索x_ing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白主席是否侥幸,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妖兽一方其实并不冤枉。”这句话说的,仿佛有着无尽的深意。
并不冤枉?仅仅只是四个字而已,却经不起推敲,越是细想,就越是勾出种种可能x_ing,以至于到后来,连是真是假,是推测还是妄想,都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白昕玥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至此终于被挑起了一丝兴趣,挑了挑眉。而旁边一直沉默的四小姐,也微微张大了嘴巴,转过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缇娜夫人,似乎就连她,都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缇娜夫人反倒谁也不看了,微微仰起脸,视线从白昕玥的肩头越了过去。那里有一座极具设计感的橱窗,曾经被那个丧心病狂的卓敏用来展示“妖精”的,橱窗被火炼踢碎的玻璃留有一个大洞,还保持着原样。缇娜夫人仿佛是看向了这个方向,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
“在我族无比鼎盛的那个时代,实力究竟强悍到怎样的程度,是今天的我们根本无可想象的。”即使也留下了些许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录,然而只言片语之间实在难以遥想曾经的辉煌。“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尚且被称为白子的人类究竟已经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但是白主席,你平心而论,你的族人当真可以与当时的妖兽相抗衡吗?”
白子——白昕玥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听见这个极具侮辱x_ing的称呼了,终究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
对于缇娜夫人的问题,白昕玥原本倒是有一个答案——当年,白族的崛起,或者应该说,他本人力量的不断壮大,很大程度上得以于皇帝曦冉的明里纵容和暗中扶持,白族最终能与妖兽决一死战,白昕玥手中很大一部分筹码可以说正是曦冉亲自赐予的。
但是,白昕玥并不想说出这个答案。
他难以抑制的生起了一个念头,仿佛只要说了,便会坐实了曦冉的罪名,哪怕走到时间尽头也无法洗刷的重罪。
另外,则是那一重怀疑。即使今天缇娜夫人什么都不提,这一层疑惑也在白昕玥心中存在许久了,不断的滋生与蔓延。
如果说,彼时年少可以凭着一腔热血不知天高地厚的认为自己天下无敌;那么到了今时,心平气和的回头细看,确实发现很多事情,光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看了如今的妖委会,让人不得不感慨,权势,当真是一件无比复杂的东西。”不知这缇娜夫人的思考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顷刻间便横跨数千年,竟然管起妖委会的闲事来。“白主席,你身在其中,应该比我更加深有体会才是。”
奇怪的是,对于这没头没尾c-h-a-进来的一番话,白昕玥竟然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说,当年妖兽之中也存在权力分化的问题?”
“妖兽天生崇尚力量,整个社会完全是按照实力分出的等级。按照今天的话来说,应该正是标准的……金字塔社会吧,上层对于下层有着绝对的控制权,而处于金字塔顶端的,正是四大家族。”
白昕玥在心中补了一句——处于底层的,应该正是白族人类了。不过,这毕竟已是数千年前的往事,时过境迁,他如果在这个时候开口,着实显得小气,于是什么都不说,等着对方继续。
缇娜夫人终于不再看那残破的橱窗,将视线落回到白昕玥身上,目光中有几分同情,还有几分别的含义,“如今的妖委会仅仅只是两个权力核心,便已经闹得天翻地覆,换做曾经妖兽的四大家族,局面是何等混乱,白主席多少应该想象得到吧。”
尽管缇娜夫人妄图引导白昕玥的想法,但可惜这一位从来就是个现实主义者,并不喜欢无缘无故的幻想。白昕玥并不上当,只问,“难道四大家族彼此不睦,互相争斗倾轧?”
照理来说,白昕玥本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他原本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关于四大家族彼此间的矛盾,甚至争斗,他仔细回想了半天竟然也没有半点儿头绪。
究其原由,只能说那个时候太过年轻,并不具备如今的心思深沉,想事情都简单粗暴。他的一门心思,三分放在族人要如何才能生存上头,而剩余的七分,统统扑在了曦冉身上。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他只是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救下来的祭品,为了弥补这份差距,不,应该说将那天堑鸿沟般的距离缩小一些,他已经付出了全部心力,哪里还有多余的功夫去关注妖兽各大家族之间是否存在龃龉。
况且,妖兽豪门之间的斗争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卑微的白子来关注吧?即使被卷入其中,也完全都是意外,连担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第255章 第255章—立场
今日缇娜夫人提及的话题,也算是让白昕玥收获不小,至少给了他一条新思路,尽管是尘封已久的往事,但覆灭之战的确对现在造成了无尽的影响,甚至可以说,现在这个世界便是建立在那场战争的基础之上,如果能够更多的探知过往的真相,对于他们下一步的计划也应该有极大的意义。
白昕玥正要设法再继续仔细探究——
却听缇娜夫人轻描淡写的将这一幕揭了过去,“白主席当真是在故意为难我了,连你都无从知晓的事,我又从何而知呢?”尽管这是明摆着的敷衍,但也并非说不过去,毕竟白昕玥才是那个时代的人,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又怎能勉强别人了解?
白昕玥不仅没有追问,相反还笑了笑,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在表达歉意。
这么一来便轮到缇娜夫人百思不得其解了,白昕玥此人,虽然不说见缝c-h-a针,但实际上也差不多,他竟然会如此轻易放过好不容易到手的线索,这不得不叫人怀疑他妥协的背后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
然而,缇娜夫人这一回当真是想多了,白昕玥并没有准备什么后招,他放过当下,不过是认为确实没有必要就这个问题与对方死磕罢了。
正如缇娜夫人自己表明的那般,她并非那个时代的人,所以即便知道什么,也只是流传下来的东西,内容肯定十分有限。既然这样,白昕玥认为还不如回妖委会查阅档案更为准确和全面一些。
这个时候看来,未希将秘密档案库留给火炼,实在是别有深意啊。前头交付的那口箱子也仅仅只是一部分而已,背后的文章还大着呢。
“既然这样,我另外问一件事——”白昕玥微微转了视线,落在四小姐脸上,预先告诫,“这一回,可不能再推脱不知道了。”
四小姐下意识的一凛。
自从缇娜夫人亲自站出来开始,可以说基本上也没有她的什么事了,之所以迟迟不走,是因为担心这个白昕玥会使用什么血腥的手段,对于自己的身手,四小姐还是有几分自信的,纵然不见得能够打赢对方,但她认为若是肯付出一定代价,要将缇娜夫人平安带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论起嘴皮子功夫,四小姐自认不敌老j-ian巨猾的白昕玥,既然这样,她也就安安静静的呆在一旁,专心致志的担任起护卫的角色。
而且白昕玥也应该看出来了,在她们两人之中,肯定是缇娜夫人更加了解情况,所以一直都在从她嘴里套话,而将四小姐扔到了一边。
可如今这话锋一转,不知怎的竟忽然针对起四小姐来了,她没有什么准备,控制不住的心头一慌。
“之前在大会议室讨论狩猎季事宜的时候,蔚霖的专属休息室中被放进了两份资料,我想知道,做这件事的人,是不是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