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无疑是废话中的废话,这位妖兽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了,居然上了这一次狩猎季的黑名单。所有的攻击单位都已经受到命令,见到此人,不用再另行请示,直接格杀勿论!这么一颗钉子,除非在场的众人齐齐患上了失忆症,否则谁改轻易忘记?
白昕玥提及这个名字只是为了找出一个开口,接下来的重头戏随即已被他举重若轻的抛了出来,“火炼身份特殊,他身上有着妖兽皇帝,掌天一族的血统。”
白昕玥的声线无比轻巧,似乎只要某个人翻动资料的动静再大一点,或者某个人的心跳再剧烈一点,便能够将他的声音完全盖过去。可偏偏这轻巧似无的声音还是精准的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好似一条条灵巧的毒蛇。
欣赏着众人的目瞪口呆,除了戏谑之外,从白昕玥的脸上真还找不出第二种神色。也不知是他掩饰的过于完美,还是当真没有缺乏多余的感情。他似乎尤嫌不足,火上浇油似的又添了一句,“这件事可并非是我胡诌的,蔚部长得到的资料中有详细的记载,而且还附上了不少证据。”
顷刻之间,所有的目光又齐刷刷的聚焦在蔚霖的身上。其实在连续的惊雷之下,众人的反应都是机械而木然的,他们实在无法在深思熟虑之下采取最合适的举动,一切的行为都是出自本能。
打着“释先生”名头的神秘人在蔚霖的专属休息室中留下了秘密档案,由于当时白昕玥的造访过于突然,蔚霖虽然尽量掩饰了,但还是被其看到了些许苗头。另一个秘密与火炼的身份有关——白昕玥知道这一点其实并不奇怪。可怪就怪在他竟然对资料里的内容了如指掌。
在这一刻,蔚霖甚至怀疑,那份资料莫不是白昕玥自己偷偷放在桌上的?
不管是还是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随便接白昕玥的话头无疑都是引火烧身。蔚霖行事谨慎,虽然在很多时候,谨慎过头会给人一种畏畏缩缩裹足不前的印象,但到了关键时刻,三思而后行却绝非坏事,至少可以准确的避过灾祸。
众人没能从蔚部长这里得到更加准确的信息,无奈之下只好绞尽脑汁自发的开始思量来龙去脉。可是,听清白昕玥所言是一回事,真正听明白却又是天遥地远的另一回事。
即使众人想破了脑袋,也依旧没能明白“火炼身上有着妖兽皇帝血统”究竟指的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聂瑞博在汇报战况的时候,还是一片人声鼎沸的争论。此刻不仅这位今日的主角被彻底晾到了一边,就连妖委会首战失利,白衣部队折损严重的消息也被众人遗忘了。
比起白昕玥抖出来的惊天□□,狩猎季的种种似乎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即使眼下众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火炼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大家都本能的意识到——这件事真的整大发了!
“暂时休会。”眼看会场的气氛已经紧绷成了一条直线,在所有人情绪彻底崩溃之前,轮值会长庄锦当机立断下达了这道命令。
休会之后局面能否有所改善,庄锦并不能确定,但他必须给众人一个放松精神清醒大脑的空当。
看着所有人以机械的姿态鱼贯走出会场,庄锦不是不担心他们的状态。但他暂时顾不上这些,视线锁死在白昕玥的脸上,而后者也十分识趣的遵照庄锦眼神的示意,留了下来。
会议室空荡荡的,但同时又黑黢黢y-in沉沉的。
之前是为了在大屏幕上播放资料的清晰度,所以才关闭了大半的照明灯。可是后来的惊雷一个接着一个,没有片刻停止,众人应接不暇,以至于连开灯这种最寻常的事情都给忘的一干二净。
庄锦还是继续坐在他那地位独特的首席上面,白昕玥倒没有滞留于角落中,而是往前进了几步,不过还是在半途停了下来,中间隔着几排不怎么整齐的桌椅,白昕玥抱臂斜倚在一张桌子边上,与庄锦面面相觑。
从物理距离来看,这两人不远却也不近,倒像是这两人近年的交情一般,疏淡至极,却又一直保持着私下的联系,彼此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与利益分配,也顶多是在对方有所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助的程度。
“你是怎么回事?”庄锦率先开口发难。他的指责并非是建立在轮值会长的身份之上——话说回来,如果但是从妖委会的法典上来看,轮值会长与七人团首席的地位相当,区别只在于是否实权在握罢了。从来轮值议会与七人团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此刻庄锦的指责却是真实的,他仿佛在无形中越过了那道线,站在了朋友的立场之上。
白昕玥大概是觉得对方的态度十分有趣,于是微微挑起眉梢。“也没有什么,只是眼看有些秘密已经藏不住了,不如先下手为强,选一个对我比较有利的时机将其揭露出来罢了。”
庄锦却有全然不同的看法,“你怎么知道秘密藏不住?蔚霖有他的私心,揭露火炼的身份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实际好处,还不如将其紧紧捏在手中,用来威胁你更加实际一些。”
“倘若我不愿再受威胁呢?”白昕玥轻描淡写的来了这么一句反问,当即将庄锦震的哑口无言。
然而事实证明,庄锦的震惊还来的太早了些。真正值得他哑口无言的问话,接下来才会上演——
“你在第一次见到那只笨鸟的时候,就应该看出他的身份了吧?你当时说过什么来着,让我想想——”白昕玥装模作样的摆出一个深思的表情,“对了,你当时给了那只笨鸟一个忠告——‘被亡灵缠身并不要紧,可小心千万不要被吞噬了’。”白昕玥记忆力惊人,竟然准确的将那日庄锦的话复述出来,一字不差。
庄锦尽量不动声色,尽管他已经意识到将白昕玥单独留下谈话是一个错误,但他还是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庄会长,你要知道,我的火鸟终究与妖兽皇帝有所不同,你那些拐弯抹角的措辞,他怕是一个字都没能听懂。”白昕玥扫了对方一眼,目光轻忽而快速,十足的漫不经心。“所以我难免会这般猜测,当时你那个莫名其妙的忠告,其实是说给我听的。”
“你的意思是,我一直都在威胁你?”并非庄锦得了被害妄想症,将前面的所有对话综合在一起,自然而然就会得出这个结论。
白昕玥不置可否。
庄锦只觉得头疼欲裂,下意识的按了按额头。
虽然此人一直cao纵着妖委会的运行,但他的行动多数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些所谓的权贵高官,往往被庄锦利用了而尤不自知。可是在这些人当中,偏偏有一个十分难搞的例外,白昕玥。
庄锦从来没想过要利用这个男人,他只是认为以他们的交情,或者说默契,至少在一些大事面前能够站在同样的立场上。如今看来,这种想法居然也只是他单方面的苛求。
有些坦诚,虽然迟的够呛,但总比一直不说要强一些。庄锦在这方面算是很有天赋,他身上原本就带着十分浓烈的古典气质,如此娓娓道来,的确表现出相当程度的真诚。“得益于这双眼睛,在第一次见到火炼的时候,我的确看出了他的身份。”
白昕玥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暗自里他却已经不自禁的想起了当时火炼初见庄锦时的小小冲突。他应该是看出了庄锦的一半视力来自于路狄亚,为了给那只波斯猫鸣不平,那家伙从来就没有给过庄锦什么好脸色。
想及此处,白昕玥竟然忍不住会心一笑。
自己这大概也算得上思念成狂了。也不管有没有关系,关系大还是小,只要稍微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他的思绪便会不受控制的联系上远方那个人。
火炼此时,在做什么呢?
庄锦看出对方在走神,况且他也没有遮掩的意思,似乎再严峻的事态在他心目中都毫不重要,走神走的理直气壮。庄锦无奈的摇头,不管对方能否听进去,又能否接受,他还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当时挑明火炼身份,与其说是威胁,还不如说是告诫。既然你认定了他,便应该想方设法保守这个秘密。”
“如此说来,是我辜负庄会长的一番用心良苦了。原谅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庄会长如此在意那只笨鸟的死活。”
听出了对方的讥讽,但庄锦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听懂。缓缓摇了摇头,“不,火炼是死是活都与我没有关系。我担心的是真相在妖兽世界中掀起的动荡。你刚才也看见众人的表情了,虽然看起来都是无比木讷的脸,其下掩饰的却是杀气腾腾。今次的狩猎季,怕是很难平和度过了。”
平和度过?白昕玥不知庄锦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如果单方面的屠杀也能称之为“平和”的话,庄锦的观点倒是半分都不错。
不过此刻庄锦所言多半应该是真心话。实话实说就是这么一个惹人讨厌的东西,因为不曾刻意粉饰太平,自然极其不动听。当然了,白昕玥留下来也不是为了听那些好听的话。
庄锦深深吸了一口气,“白主席,对于如今这种人类与妖兽共存的局面,你究竟是怎样的看法?”庄锦的问题来的十分突兀,但他的态度却郑重到了极点,显然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希望问个清楚。
类似的问题,白昕玥依稀记得很多很多年前,也曾有人这么问过自己。当时做出的答案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是这般回答的——共存?妖兽与白子吗?一个肆意欺凌,一个仇恨深重,这两者要如何共存?
兴许是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即使还能够记得答案,却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心境了。
白昕玥也不会简单的判定当年自己的答案便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错误,但事到如今却也无法信誓旦旦的断言自己是绝对的正确。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他如今的状态只是……迷茫。
现在这个妖兽世界的构成并不正确,至少并非是他期待中的模样。但什么又是正确,或许还没能探索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