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有些害怕我,瑟缩着脖子道:“客官可要洗漱用膳。”
我看了窗外已经日上中天,便点头说:“我要沐浴,你去打水来,动作轻些。”
店小二提着热水来回四次才把屏风后的浴桶装满,我发现他目光总是时不时的往拉着帐子的床上看去,不由心中一凛,喝道:“看什么!”
却不想那店小二缩了一下脖子,便神色暧昧的看我,说什么看客官身姿单薄,不想却是个中好手,折腾了一夜,想必同尊夫人定是十分恩爱。
我脸上一赫,没想到昨夜竟被人听了墙角,这店小二把三哥当成了女扮男装,庆幸不是被认出了身份。“你先下去吧。”
我探了探水温,转身拨开帐子,把还在昏睡的三哥抱进浴桶。
等我们都清洗干净,三哥便揉着眼睛醒来,看见我就委屈的捂住屁股说疼。
第4章 四
天快黑的时候我决定上路了,从客栈买了床厚实的棉被垫在马车里,好让三哥睡的安稳些。
三哥不太高兴,说他想回家。
家?
已经回不去了。
我不知该如何宽慰他,他的父母兄弟落入牢狱,也不知此生还能否相见。
我只能牵着他的手,告诉他,我们很快就会有一个家了。
我不知道我的目的地是哪里,老家已经不能回了,怕牵连到老爹老母和那些弟弟们,而身上的银钱也只剩下一百二十八两,我决定在下一个城镇“陵城”落脚。
“陵城”是个颇为繁华的地方。
我买了一座深巷中的院子,只因院中种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桂花树,我心想,若到了秋天,金桂开了,三哥定然会很喜欢那样馥郁的香气。
那院子有些破落,人牙子也没多要价,收了我五十两便把地契交给了我。
我告诉三哥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三哥高兴的从东屋钻到西屋,身上蹭了一层灰。
我们买了新家具,装了新帘子,打了一个又大又宽的床。
我还给三哥买了一袋子花种,让他在院子里种花,他以前就爱种花。
平日里我出门做工,在码头搬货。
三哥在家里种花养鱼,同巷子里的孩子们玩耍,傍晚坐在门槛上乖乖等我回家。
虽然我们还有五十多两,够我们吃喝好几年,但还是不能坐吃山空,因为我想让三哥吃好点,用好点,即使不能和以前锦衣玉食相比。
如今距离逃离沈府已经近三个月了,这日码头上,我脱下上身的粗布短衫,擦了擦脸上如雨滴的汗水,绷起手臂上的肌r_ou_将船上的货物尽数搬下来。
我感觉到一个强烈的视线,往那边看去却是另一艘船晃荡的窗帘子,该是我想多了。
这次的货物有些多,听说是陵城的蓬客庄庄主的儿子从上京回来了,等我全部搬完已经月华初上。
我穿过巷子,看到抱膝坐在门槛上的三哥,隔壁一家四口正在煮饭嬉闹,灯火通明,显得他的身形格外落寞,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头目光含泪。
我靠近他,俯身抱他,“三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没有关系的,阿越。”他轻轻的说,擦干眼泪,语气羞怯,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阿越,腿麻了。”
我把他打横抱起,进了屋子,点了烛火。
三哥手指捏着我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着我,我知道这次晚回来真的把他吓坏了,安抚的把他搂在怀里,坐在灶台后面一边生火,一边和他说话。
“入秋了”,我说。
吻着三哥凉凉的手,我心想明日庙会,带他出门玩一玩,再制备两件新衣裳。
因为不需要做工,我一觉睡到大天亮,怀里的三哥早已经不在。
我打开房门,三哥正站在桂花树下张望,回头看向我,眉眼弯弯,他说:“阿越,花香。”
繁密的桂花一夜开了,整个院子里暗香浮动。
我折了一小枝黄蕊,c-h-a在三哥襟口,吻他脸颊,“三哥亦是香的。”
三哥抿嘴笑,羞的把脸往我怀里钻。
庙会很热闹,我们吃了馄饨,油饼,还有千果斋的蜜饯。
三哥爱凑热闹,哪里人多便往那里跑,我们穿过了舞狮队,看了杂耍,赏了才子唇枪舌剑的辩论,瞧了沿河船娘的歌舞,看了青衣花旦唱书生和富家小姐的戏。
天色渐黑,我牵着三哥进了一品楼,每月我都会带三哥来好好吃一顿,毕竟我做的饭菜只能说是勉强入口罢了。
我们坐在大堂,今日人有点多,菜上的也慢。
三哥无聊的摇头晃脑看大堂里的其他人,瞧见一个小孩在地上打滚哭闹要吃r_ou_,拉拉我的手示意我看过去。
我捏他的手指头说:昨夜在床上,三哥也是这般耍赖不肯洗漱。
三哥听懂我在戏谑他,羞红了脸不理我,抽回手摆弄桌上的茶具。
我刚想哄他,便感受到同昨日如出一辙的窥视,我四下看了看,找不到可疑人物。
第5章 五
又过了几日,我照常去码头上工,可眼皮一直跳。
我心下担忧三哥,匆忙丢下手里的货物跑回家。
我推开大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暗香浮动的桂树形单影只的立着,我哑着声音喊了一声三哥,没有任何回应……
是谁?
若是官府,那也应当把自己也带走,为何独独是三哥一人呢?
私人恩怨?
陵城里并无认识的人啊。
我一时心头剧痛,喉咙一痒,嘴里溢出腥甜。
擦去嘴角的血,踉跄着跑去隔壁敲门,那家两个小孩平日带着三哥玩耍,一定知道。
那家人闭门不出,我心里一狠,拾了一块残砖,破门而入。
那家人惊恐的看着我,像是看着杀神一般,抱在一起战战兢兢。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家的男人抱头痛哭。
我冷眼看他,抓着他小儿子的衣领,问他说不说。
那男人跪在地上,涕泗横流,说自己不该贪财,有人问你们的住处,便把人带了过来,却不想是这般大的阵仗。
我细细问他那些人的穿着打扮,形容相貌。
男人说像是蓬客庄的护卫……
城主?
我潜进城主府,藏在树上察看那些走动的下人,正准备动手,却听见一丫鬟说:“尽早少爷带回来的那人,竟然是抓错了,现在已经送回去了,他家的人可别急坏了。”
我心下一滞,慌乱的翻墙回家,三哥你可千万要平安。
我推开门。
“阿越”他笑着喊。
我喜极而泣,抱住他,紧接着摸索他身上,问他有没有受伤。
他像是有些羞赫,把脸埋在我怀里紧紧抱住我,轻轻的喊我阿越。
看到我因为跑的太快而摔破的膝盖,蹲下身吻去上面的血腥,他说:“我给阿越吹一吹就不痛了。”
入了夜,我烧好水唤他沐浴,屏风挡住沐浴的人,只能听见水声,我坐在床边低头失神,盯着鞋面。
不一会儿,他洗好澡穿着干净的中衣,上床在我身后抱住我,喊我阿越。
“你是谁?”
我转头看他,神色冷漠。
他眉眼弯弯,嘟起嘴迎上来吻我,却被我撇头躲开,吻在下巴上。
“我是沈念初啊”他歪头一脸懵懂的看我。
我站起身推开他。
“不,你不是。”我冷眼看他,掐住他的脖子“他若是许久未见到我,他会哭,而不是笑。他看到我受伤,会哭,觉得是他拖累了我。他从来不会一个人乖乖沐浴,他会缠着我给他洗……”
“那这样的废物,你究竟喜欢他什么?”面前这人同三哥有着如出一辙的面容,只是此刻撕去伪装,脸上的笑带着y-in狠,手摸上我掐他脖子的手,若有若无的抚摸着。
我猛的松开手,“他从来只会说他是我的三哥,而不是沈念初。还有,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他傻也好聪明也罢,又有什么分别吗!”
“真是个情种啊……”那人嘴角上扬,眼里却落下泪,“明明我先认识你的。”
我什么认识过这人?
“两年前,你在山上打猎,把满身是伤的我捡回家,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可是后来我家里人找来了,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如今再见,你却是认不出我来,甚至喜欢上我弟弟……”
我皱眉,“你是沈家二少爷?不是早夭了吗?”
沈怀今摇摇晃晃的坐起身,“我同念初是双生兄弟,我朝自古就视双生子为不详,爹娘为了护住我们,对外便说我早夭,将我寄养在没有孩子的外舅家中。”
既然他是三哥的亲哥哥,想必不会加害于他,我送了口气,想到他刚才所说的两年前,我说:“你必然是认错人了,我并不曾救过你,而且我从八岁开始便扮作女装,如何去山上打猎。”
沈怀今眼里尽是不信,神色狠绝,“你不想同我扯上关系,何必说这些话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