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冉问道,“按照你的意思,希望由人类来管理所有的矿区了?”
当真好大的野心!
小白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连忙否认,“不,皇上。这只是我不成熟的看法,究竟能不能行得通,还要试过之后才有定论。我去过风钩山,此地环境特殊,只要守住山口便可以掌控里面的一切,妖兽大人们实在没有必要随时进山巡视,不如就从风钩山试一试。倘若我们人类连小小的矿区都管不好,当真没有活下去的加之,要杀要剐,任凭皇上处置。”
事实上风钩山的管理方式与小白所言也差不了太多,山口处便设有妖兽的岗哨,而通常情况下自诩高贵的妖兽也不愿去山沟里吹冷风。他们若是进山,都是出自心血来潮,而每一次都要给矿区的住民们带去数不清的恶梦。
小白知道自己眼下还争取不了太多的东西,但至少能够求来一丁点安宁,哪怕这份安宁只能偏安一隅,但只要妖兽彻底遗忘这个角落,对于人类而言,吃糠咽菜也是快乐的。
至于今后的发展,还要等待时机。
或许是因为这个白子的要求还不算过分,即使“矿区自治”这个观念听起来是耸人听闻的,但是从细节上来推敲,似乎并没有什么逾越的地方。关于开采出的矿石,相信这些白子会老老实实的悉数上交,因为这个种群不仅卑微,而且愚蠢,即使将大把大把的矿石交到他们手上,他们依旧不晓得该怎么使用。
不管怎么说,这个“白将军”身上背着实打实的军功,依照惯例皇帝必须要赏赐点什么,弄不好又是加官进爵,或者再给他再添上一部分兵力。没有一位妖兽权贵愿意看到发生这些,尤其是某些家族中还有年少的成员,没有继承家族,也没有得过皇帝的册封,到时候这些年轻的妖兽们岂不是要对一介白子屈膝,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大人”?
相比较起来,矿区自治也只是名头上好听,所得的全部利益依然还是归妖兽所有。简直再好没有了。
妖兽中以四大家族为首的真正的权贵,平素经手的无一不是地动天摇的大事,包括楼家在内,虽然也会过问矿区的事务,但从来不曾真正上心。在一块事务上面,四大家族甚至还没有桑牧安等人熟悉。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桑牧安心头正在不断敲鼓。可是仔细想想,短时间内又想不出破绽在哪里。放在平常桑牧安为了江山社稷或许会说那么一两句,可今日习惯于当个哑巴,在彻底分析透彻之前,他还真的不打算多这个嘴。
随后桑牧安便自己安慰自己——反正也只选了风钩山一个地方当成试点,矿区自治的模式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一蹴而就成为颠覆妖兽的基石。他不如趁着这个时间仔细思量,倘若真的能发现那白将军的不怀好意,上奏皇帝说不定还能成为拯救危局的英雄。到时候那白将军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军功作为依凭,弄死他不跟碾死一只臭虫差不多吗?
曦冉扫视全场。他一开始就十分清楚,关于这份“赏赐”仅仅只会在第一时间引起众人反弹,只要小白能够抗住最初的压力,之后再也不会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尽管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整个事件的幕后推动者,但曦冉依然时时刻刻都被游移不定所折磨。然而他是皇帝,一旦选了道路,哪怕前路都是荆棘横生,他一步一个血脚印都必须一直走到底。
“小白,既然这是你提出的主意,那么风钩山就交给你来管理吧。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是风钩山的石矿用途很多,在你管理的期间,我不希望石矿减产。”
“是。”这个时候承诺过多都是空谈,小白只是重重的回答了一个字。
众臣的面色当然还是谈不上如何愉悦,介于迷惑与不满之间,不过到底没有再掀起什么反对的声浪。这件事算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小白顺理成章的再次恳求,“皇上,风钩山能够种植的作物不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市面上选一些耐旱的种子拿回去试种。倘若在口粮上能够保证在自给自足,也可以为皇朝省去调拨粮食的麻烦。”
听起来这已经是细枝末节的要求了,况且皇帝已经允诺由这位白将军管理风钩山的一切,这些小事原本不需要亲自向皇帝报备的。没想到这么一个初次为官的白子,考虑事情竟然也能够面面俱到。皇朝的粮食以后不用浪费在那些白子的身上,对于这个未来,朝臣们多数还是乐见其成的。
然而,曦冉却从对方的周到考量背后,发现了那么一丁点儿处心积虑。比起应允“矿山自治”,不过是采购一些种子罢了,皇帝却花费了更长的时间来进行思考。甚至到了最后,他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曦冉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长长的衣摆拖曳出流霞璀璨的光辉。而这一抹流霞却在小白的身边顿了一下,曦冉的声音不高不低,准确的钻入小白的耳中,“你,单独跟我来一趟。”
第111章 第111章—接风洗尘
朝会未散,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得到便被留下的众臣,以及不明就里被皇帝点名,只好硬着头皮亦步亦趋跟上的小白,这两者之间,很难说清究竟谁的心情更加忐忑纠结。
朝会那边倒不用担心,今日最重要的议题便是封赏,尽管结果不是那么皆大欢喜,但好歹算是已经结束了,待会儿自然会有人去传达皇帝让大家散场的命令。
反而是小白,心中充斥着对未知的茫然,他甚至怀疑皇帝已经后悔自己的赏赐,既然收回去有伤颜面,倒不如直接把他这个大麻烦杀了干脆。可若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依然还是一个死胡同,他是什么身份,即使皇帝看他碍眼了,也用不着亲自出手取他的x_ing命。
前行的方向并非出宫的路径,反而越走越深,一路上分花拂柳,抬眼随便望哪处一望,皆是能够入画的美景。只可惜小白无心欣赏,他怀揣着满腔的不安,每一步迈出去都是无比机械与僵硬。
在前面带路的曦冉,既不停步也不回头,然而还是将奚落的意思表达的十足十,“之前不是一直很厉害的吗?怎么现在反而怕了?”
小白很想声明一句,他不是害怕,而是慌张。可是转念一想,难道慌张就不丢人吗?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算了,已经到了。”
顺着曦冉手指的方向,有一座建在半山腰上的八角亭。亭子结构小巧,看起来无比精致。只是那斜斜扬起来的檐角又带来几分展翅欲飞的洒脱。至于垂落而下,随时在微风中浮动的青色影纱,则又添上几分温柔旖旎的气息。
小白自从被曦冉从祭坛上强行救下之后,便算是一直在宫中长大,只可惜贫贱的出身摆在那里,这让他一辈子都学不会那些奢靡的享受。可是看了眼前这座八角亭,还是不得不承认其设计精妙。
这些是曦冉准备的吗?如果是他,堂堂一个皇帝准备这些来做什么呢?
曦冉的嗓音听起来相当不自然,甚至隐约含了一缕埋怨,“你初战告捷,算是给你接风洗尘。本来想着在正式的赏赐之前,先私下为你庆祝一下,谁知你这家伙一回来就钻进废宫那种鬼地方。”
我去那里,是提醒你,也是警告你。曦冉,你必须认清楚我已经不是过去的小白了。你放我出宫,可我却并非妖兽贵族,海阔天空不会让我心境宽阔,相反只会让我的心胸更加狭隘逼仄。我以为昨晚相见之后,你不会容许我继续活下去。可不知为何你竟然没有动手,那么曦冉,我便当做你是默许我一切的所作所为了。
——这番话在小白的心里不断盘旋打转,好几次便要因为赌气冲口而出,但到底还是被硬生生的忍住了。
小白不赌气,却不代表另一位不会。显然新晋的白将军在大朝会上耍弄的那些手段还是将皇帝惹怒了,之前众人面前不动声色,如今没有外人却懒得再压抑自己。
曦冉也不再打招呼,率先一步往八角亭而去。
亭子虽然没有建在高耸入云的地方,可也并不算低,偏偏还没有小径或者石梯能够通上去。
这对于曦冉而言当然并非难事,他甚至都不需要幻出翅膀,略微调动一缕微风,整个人已如同仙人一般冉冉而上。不过他却没有考虑人类的小白要怎么办,不,或许他考虑到了,只是故意不出手相助,非要看他出丑不可,以示惩戒。
亭中的石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精致菜肴,还有醇香四溢的美酒,光是看到这些东西便看得出曦冉是什么用意。
此刻,要为小白接风庆祝的想法是真,但是心头的愤懑不快也是真。于是上了八角亭之后,曦冉便自顾自的坐下,顺手还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就这么摆出了自斟自饮的架势,至于小白要如何上来,他仿佛半点儿都不关心,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意思。
然而,是否亲眼看一看都并不重要,只需一缕神识,方圆之内一片花叶掉落都无法超出他的感知。
小白并没有抱怨不公平,他也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只是闷声不吭的往上攀爬。在许多险峻陡峭的地方,他不得不手脚并用,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可是随着体力消耗,到了后面,他很难再继续维持呼吸的节奏,尽管他也努力抑制了,但间或还是有那么一两声粗喘。偶尔因为用力过猛,踩踏引起石块脆裂,“咔哒咔哒”一路滚了下去。
所有的动静,不管是大是小,曦冉都听见了,但他依然选择充耳不闻。
终于小白上了八角亭,他仿佛生怕被嫌弃一般,并不马上走到桌边,而是站在一个角落,低头仔仔细细的拍着身上沾染的尘土。
一杯酒递到了眼前。
小白微微错愕,抬眼迎上了一双好似晶石琢磨出的金瞳。对方端着酒杯的手正递到他的面前,澄澈的酒液中也映出他的影子,无比艳丽的一张面孔。小白心如擂鼓,一双眼睛也不知该往何处安放。最后只能将抬起一半的头颅又深深的垂了下去,下颌已经死死的贴着衣领。
视线陡然变的狭窄,只能看见脚下的一小片土地,隔绝了那张不断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面孔,小白反而自在了不少。这才伸手要去接那酒杯,可不知对方究竟哪根筋抽了,明明是给他倒的酒,曦冉竟然在最后一刻硬生生的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