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枝沈辩解道:“我替他看伞,是因为他说要买我的首饰。怎么能是他的同伙?”
绸缎老板哪里肯信,扯住巧枝沈的衣襟,就要见官。
红衣郎君又分开二人,问道:“那人去时,伞拿走了吗?”
“没有。”
红衣郎君一笑,光华顿生,“既然如此,真相已经大白了。此人是真骗子。”他拿手一指巧枝沈“想要骗你的缎,便假托要同他买首饰。他先穿着锦衣色服,令人以为他是真的富贵人家”说话间,红衣郎君扭身朝身后抓过一锦衣色服之人,单手轻轻一剥,那人身上的锦衣便轻巧的落入他手中,露出底下的褐衣,“又编造谎言入店买首饰,以巧枝沈为人质,以他的首饰,赚你的布,此是假道灭虢之术。你自己遭了骗,怎么能怪巧枝沈。”
二人定睛一看。虽然衣衫变了,可是这脸孔岂有不认识的道理。绸缎老板叫嚷着,“就是此人,就是此人骗我布匹。”
绸缎老板找回了布,对那红衣郎君千恩万谢,又惭愧的同巧枝沈道了歉。两下误会解开,今日有惊无险,皆大欢喜。
待众人散去,巧枝沈对那红衣郎君道:“今日事多亏小郎,沈某请您来府上坐坐,粗茶淡饭以表寸心。”
红衣郎君侧身不敢受他的礼,面上惶惶,反而对他一鞠到底道:“福东何岫初来乍到,有意向郎君打探一人。”
第3章 第 3 章
在巧枝沈惊异的目光中,何岫将自己来历一一道明。而后,他慢慢的起身,站在一旁,“岫也是才得知母亲已经嫁于沈郎,故而今日才来拜见大人,还请君莫要责怪。”
有道是: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巧枝沈却没有半点观花赏雨的心思。他打着那小郎君的伞,带着何岫穿过细雨斜柳。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从胡氏出现在他面前,到今天遇见的骗子,再到何岫的出现,就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子里转个不停。何曾想过这如戏般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他突然想到那胡氏自称是狐仙,那么这个何岫?他不敢回头看身后之人,却不知道如何就想到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句话。
归了家,将何岫引入内室,胡娘子见巧枝沈身后之人,喜形于色,道:“这是我同前夫生的儿子,阿郎唤他岫郎即可。”何岫自同母亲交代得知母亲已入沈家之后的事情,又言自己一路所见所闻,末了将今日事一一讲来。胡娘子笑道:“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老话诚不我欺。”
巧枝沈瞧这母子言谈举止,相处模式同寻常母子并无不同。心下又暗道:我妻虽然自称是狐狸,却又未曾做半点害我之事。岫郎在街上解我困境,我暗中提防她母子,实在是小人之心。由此解了心结。胡娘子这等修为的狐狸又岂能瞧不出巧枝沈的心思,喜他良善,谅他是人之常情,又有求于他,故而不揭穿。见他面容又和顺下来,母子两下相视而笑。
胡娘子又带着何岫拜见了巧枝沈的儿子广生。因何岫比沈广生小上几个月,便以兄称呼之。又见过了嫂嫂刘氏。胡娘子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饭菜,一家人团团而坐,倒也和美喜乐。
何岫既然住进了沈家,便难免进出。左右邻舍时常见这样一位形容昳丽的小郎出入沈家,相互打探才知道是沈家继子。又有人认得这恰是哪位帮巧枝沈解围的小郎君。
不下几日,人便都知道了,那日街上抓了骗子解围巧枝沈的俊美郎君就住在沈家。又过了几日,沈家头面铺子的首饰销量翻番,定货期限一推再推,最远排到了三年之后。沈家铺子前停满了往来的车马,一时间铺子里桃红柳绿交杂,莺燕之声汇聚。女娘们都说是来瞧首饰花样儿的,可是,这眼神儿全都没有往头面上瞧,只滴溜溜盯着沈家后宅的方向。
沈家上到巧枝沈,下到看门的小徒弟,都成了诸位小娘子打探消息的对象。平时极少同人交谈的儿媳刘氏那些久不联系的“闺中伙伴”接踵来沈家串门子。人坐在刘氏房里,眼睛却老往窗外飘。言谈三句不离“沈家小叔”。
饶巧枝沈是个好脾气的,最终也被那些接二连三的访客弄的不胜其烦。胡娘子终于忍无可忍,出面大包大揽。交代小徒弟们不许再透露同何岫有关的的丁点消息,若想盘根问底,一概问过沈家娘子。自此沈家后宅几乎被冰人踏破了门槛,来同胡娘子的爱子提亲的人前脚接后踵。胡娘子使剪子铰了一个纸人化作自己的模样在前周旋,自己却安心躺在内室看书绣花,好不安详。
只有巧枝沈的小弟子们贪那些打探消息的人送的点心零钱小玩意儿,时不时偷偷拿何岫的消息换点好处。
何岫自入世以来,遇见过形形□□爱慕他的人。深知那些人能惹那些人不能招惹。青楼楚馆的妓家自不必提,只要身有银钱,自然可以买来玉臂香唇。其余譬如,深闺不谙世事的少女,不能招惹;当户卖菜的少妇,便可撩拨。盖因前者极有可能对他“托付终身”,到时候要死要活的摆脱不开。所以避而远之;后者就好说的多,不会追着他要负责。尚且可以亲近一二。不过呢,虽然他对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子无感,却乐的也纵着那些孩子们,偶尔奉献一纸书签一条头巾,哄的徒弟们连声唤他“好人”。自己却一头扎进城中勾栏酒肆,同那些酒娘舞姬厮混。
这一日,何岫又寻了个机会从沈家溜出来,穿街过巷走进了金盏坊间栾三娘家。栾三娘年不过三旬,白皙丰腴,生的一张好嘴。唇鲜齿白自不说,不管什么样的话打她嘴里说出来,就分外的缠绵悱恻婉转动人。何岫爱她丰肌弱骨,知情知趣,所以每隔几日就来她这里厮混。
栾三娘正在绣床上描花绣Cao,见何岫进来,喜上眉梢,“岫郎来了,快里面坐。”说着就叫小丫鬟速速摆上消暑的冰碗,摆上镇好的西瓜。何岫就着小丫鬟的手咬了一口瓜,又在那粉嘟嘟的小脸上捏了一把,“三娘今儿怎么还忙上这些了。”
栾三娘笑道:“哎呀,妾这里本就是绣坊,倒是岫郎,只将这里做了什么地方?”
见她目中有嗔意,何岫摸出几颗金豆子塞在她手里,顺便在那柔荑上抓了一把,“若是绣也待郎君走了你再绣。”他将栾三娘搂进怀里,“去,给郎君弄一桌好酒菜”。
栾三娘答应了一声,“巧了,今日有个客人叫了咱们举举做席纠。岫郎何不一起过去凑个热闹。”
既然有都知王举举做席纠,迎合的人自然是不会少。一屋子的人,有男有女有坐有站有说有笑有歌有闹。女的不过三四人,都是栾三娘手底下拿的出手的妓家。各个衣衫轻薄,面上妖娆。男的自然都是来寻欢作乐的,此时喝的半酣,还都在兴头上。何岫走进屋子,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胶在何岫身上,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王举举见惯不怪,落落大方的站过来说:“这位就是巧枝沈家的继子。”
何岫左右打量了一圈,最后在角落中停留了片刻,勾唇一笑,“诸位叫我岫郎即可。”
何岫的目光带着笑,水光莹莹,可是角落里的蒋仪安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他讨好的冲着何岫笑了笑,便闷头只管朝嘴里灌酒。旁边陪着的妓家年纪不大,嘟着红彤彤的小嘴儿,“郎君若只是吃酒,何必来我们家?”
屋子里的男人不下十七八个,除了蒋仪安还是少年之姿,多是三十左右岁,衣鲜色服之人。各个自问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何岫这般样貌气度的小郎君。见何岫并不将他们痴缠的目光放在心上,松了一口气。又怪自己迟钝,一时之间,争先恐后的介绍起自己来。何岫同在座一一见了礼,便催着王举举继续。
王举举明眸左右看了一眼,其中一位面黑髯重显然是做“明府”的人立刻呼道:“继续。”遂拿出一副骰子往地上一扔……。
这酒令行了几圈,何岫都做不出诗来,光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只喝的面色粉润,唇泽鲜亮,容颜更是摄人。王举举将手中令旗一扔,嗔怒道:“岫郎太过分了,竟然一首都不肯做。”
何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举举又不是不知我,实在是个不学无术之徒。”
栾三娘笑道:“岫郎岂能妄自菲薄?我等不过寻常玩闹,君随意做一首出来,不过是图个乐。”
何岫一手在栾三娘肥腻的膀子上捏来摸去,瞥了一眼王举举怒嗔的小脸儿,勾唇一笑,“如此,那何某便献丑了。”
何岫从席行站起来,边踱步边似思索。吃闹了半晌,他贪凉便将鞋袜都脱了,一双雪白双足踩在地上,灯光下耀耀的晃眼。蒋仪安在那一双白足上盯了许久,咽了一口唾沫。
何岫走到他跟前,突然站住。蒋仪安唬了一跳,讨好的冲他笑笑。何岫却并不看他,扭身对着王举举笑道:“春暮花珠绕湖飞,王孙寻胜引尘衣。洞中仙子多情态,牵袖阮郎不放归。①”
这个王举举是故章有名的妓家,虽然年近三旬,容貌普通,然而才艺惊人。且不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比很多举子书生还要灵犀通透,很得时下达官贵人的宠。自入行以来,从来都是在捧举奉承中过活,哪里见过何岫这样轻薄的人,直气的面上绯红,“啊,谁要留你?岫郎莫要乱道。”她张了张嘴巴想要回讽几句,却见何岫一双含情目直直看着自己。面上一红,一跺脚一扭身,竟然就那么走了。
在座诸位放声大笑。
蒋仪安不知何时走到了何岫身旁,幸灾乐祸的笑着,嘴里却故意叹道:“岫郎此番恐怕是唐突了佳人。”
何岫一双美目似笑非笑,“若是真恼了,凭她那个泼辣x_ing子,只怕早就驳我十句八句了,岂能安生到现在。”
忽听帘子后面有人娇嗔,“岫郎好生的多嘴,那个泼辣?那个叫你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