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因此四下筹钱,要上莲华宫去请道长来捉鬼。
何岫听到这个“钱”字,眼皮一动。莲花宫人眼高于顶,轻易从不肯替人出山。若是没有两大锭金子,他们是连眼皮都不肯欠一下的。何岫摸了摸自己空瘪的口袋,遂笑问道:“那袁家如何走?”
袁家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俊俏小郎君的能力将信将疑。何岫再三保证,除了那恶鬼便收钱,除不掉分文不取。倘若受伤身故一概不用袁家负责。袁家一想到莲华宫道长的斤斤计较,矫情娇气。又见朱氏奄奄一息,死马权且当活马医,便答应了。
何岫当夜就趴在袁家的房顶上,一边呷酸梅酒,一边静候那恶鬼再来。一直到亥时,见一华衣少年翩翩穿墙而来。何岫飞身而起,从上而下将他一把按在地上,“你便是那恶鬼?”
蒋仪安由他按着,慌里慌张的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何岫哪里肯信,“你来此作甚?”。
“我来助郎君一臂之力啊”。蒋仪安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讨好的说道。
何岫捏住他的后颈,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你同那恶鬼是同类,如何肯来助我?”
蒋仪安委屈的抱怨,“我虽然品x_ing有瑕,却也恨这等毁人清白的龌龊事。”见何岫面色松动,趁机又道:“我知那恶鬼的身份。”
何岫眼珠转到蒋仪安脸上,黑耀耀明亮的摄人。蒋仪安看的失神的空挡,斥道:“发什么呆,说。”
蒋仪安定了定神,“那恶鬼非真鬼。名叫马大,实在是个游手好闲之徒,x_ing y- ín ,最喜貌美女子。一次辱了一户的小娘子,累的小娘子自尽。被小娘子的父兄抓住大卸八块投了河。哪料不下几日,又活了。”
何岫眼珠一转,饶有兴致的挑起了眉眼,“你是说这恶棍会藏魂之术?”藏魂之术是一项禁术,修习这等法术的人能将魂魄藏入一特殊的罐中,只r_ou_身行走世间。即便r_ou_身受伤,身死,只要魂魄藏的好,几日便可恢复如初。
蒋仪安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坛子,讨好道:“那沈家积善之家,我这般身份靠近不得。远远的瞧着您往这边来,便立刻替您打探消息去了。”他把那坛子往何岫手边递了递,“得了那恶棍藏魂的坛子,便紧赶着来报您。”
何岫掂了掂手里的坛子,悠哉饮了一口酒,“好处我是不会与你的。”
蒋仪安赌誓道:“我以诚追随郎君,又岂是图那几分好处。”见何岫拿眼尾斜他,蒋仪安心里一跳,又嚅嗫道:“郎君既然知我是厉鬼,想必也知道若是无魂可食,必然会虚弱而亡。求郎君,许我将那恶棍的生魂吃了……”
何岫疑惑道:“你既然已经得了坛子,便将那厮的魂揪出来吃了便是,何必送来予我?”
蒋仪安小脸儿郑重,“我真心想要追随郎君,无郎君的许可,岂敢随意处置?”
这是表忠心?何岫上上下下打量着蒋仪安。同一般厉鬼不同,蒋仪安浑身上下丝毫没有y-in霾戾气,又才修出了实体,瞧着同一般的市井少年无异。更兼面容干净,表情纯良,一双鹿眼s-hi漉漉水淋淋。蒋仪安被何岫审视的目光盯的后背发麻,浑身燥热,倘若这一具壳子是r_ou_身凡胎恐怕早已经如同煮熟的红虾子一般了。正在窘迫的当口,忽然何岫爽朗的一笑。犹如清风过云,露出皎皎的月华一般,令蒋仪安心神晃动,移不开双眼。
何岫将酒盏往他怀里一塞,“成交。”
如此一来,“捉鬼”这样的事根本就不用何岫出手了。那个假恶鬼当然是斗不过蒋仪安这个真厉鬼。辅一现身就被蒋仪安拍在了当场,哀嚎哭求不已。
何岫自找那袁石交差,讨了那两锭金揣进怀中。
蒋仪安喜滋滋的抱着坛子流口水,“郎君,那壳子给你换了金,这坛子里的生魂可就归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尴尬的说。感觉自己一直在自说自话……。
第6章 第 6 章
待何岫回到沈家已经是隔天卯时,正遇见沈家全家忙着收拾行囊出门。他谎称喝多了,过了宵禁时间,便在外过了一夜。巧枝沈不疑有他,只告诉何岫进去同他母亲问安。
何岫一路同巧枝沈家的小徒弟打过招呼,晃晃荡荡进了内宅。胡娘子正在指挥纸婢子收拾东西。何岫将那两稞金锭子往胡娘子的柜子上随意一撂,自己不以为然的翘着二郎腿躺在软榻上,抱着一碟子酥炸馓子,嚼的咯嘣咯嘣响。胡娘子看见金子,遂追问由来。何岫便将袁家的事情挑重点讲了。胡娘子将金子收入柜中,“这流浪人间的个把小鬼收了也就收了,只是这人再恶,也毕竟是凡世中人,自有生死薄记着,十殿阎罗管着,再不济也还有人世的那些官吏,你我妖精无权处置。”
何岫安慰她道:“那马大尸身被袁家送了官,对外只说是夜半入门调戏袁家小娘子被袁家人失手打死。那厮做恶无数,这一次死透了,不知道多少人开心,只会暗地里赞我干的好。况且三魂七魄都被蒋仪安做了干粮一齐吞了,入不得y-in司,酆都又怎么会知道。阿娘你就放心吧。”
胡娘子依旧忧心忡忡,絮絮叨叨的同何岫交代诸多,“眼看又要到中元,鬼门大开,那起子人无事都要找事抓几个魂回去消磨,你单捡这个时候生事……。若是不小心沾了酆都那帮子缠人精的边儿,日后难有清静的时候。”扭身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神游天外的表情,嗔怪的一把夺过碟子,“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何岫将碟子又拿回来,“你若是不放心我,将我拴在屋子里就好了。”
胡娘子恨铁不成钢的在他脑袋上戳了两下,“什么时候把我气死了,我也就解脱了。”又哭道:“从来就不让我省心。我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
何岫叹息了一声,放下碟子,舔着脸往他阿娘身上猴儿,“狐娘莫哭,哭肿了眼睛可就不美了。”何岫素自携带一股谪仙气质,偶尔撒起娇来,就如同常年的冰山化作了一湾春水,y-in润着五脏六腑般的熨帖舒坦。胡娘子从来都吃他这一套。此时虽然依旧红着眼睛,可是面色已经和缓了。何岫趁机又说:“狐娘,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这些年何曾真得让你担忧过?”见胡娘子依旧抿着嘴,又指天指地的发誓,“我保证。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老实呆着,我就绝对不出房门半步。狐娘就只管放心吧。”
虽然知道何岫从来都是说一套做一套,胡娘子依旧被他这一番哄的开开心心,笑容满面的出了门,挽着巧枝沈上了车。
据说我朝建有大大小小的莲华圣殿七七四十九处,处处都是皇家道观的规格,故章县外素柏峰上的这一所也不例外。不出意外的秉承了上宫仙居的恢弘大气,琼楼玉宇,金碧辉煌。远远便可见仙宫所在的山峰之上紫气缭绕,诵经声祈祷声相交成韵。从山脚到山顶凿了近万级台阶,每隔九十九级便绘一朵莲华。山门用巨石雕刻而成,云纹飘渺,莲花高洁,栩栩如生。入山门往内走不远处的大殿前凿一池,引清泉水灌注,池内满种白荷。池边竖一石牌,上书“前世今生”四个大字。每年上巳节都有信男女驻足此池边,往这前世今生池双双同时各扔出一枚铜板板,以求生生世世相爱相守。
待沈家一行人行到莲华宫所在的山脚下时,已经是七月十四的午时。何岫伏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外望,目光顺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往上,瞧着那紫气缭绕的金顶,道:“阿娘,你确定这次还能护得住我?”
胡娘子拿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冷汗,柔声说:“阿娘早查过了,这莲华宫内的仙气加上沈家几代的善泽,必然能庇护你安稳度过今夜。”
何岫此刻苍白着一张脸,却依旧挂着不以为然的笑容,“百年了,年年有此一遭。”他勾唇一笑,风华绝代,“阿娘何不由了我去。我也想瞧瞧,这一缕魂魄到底能去哪里。”
胡娘子闻言,一张俏脸比手上的绢帕还要苍白。她张了张嘴,虚弱的一笑,“岫郎莫要浑说,你若是走了,让阿娘我日后……”终究是说不出旁的话来,只伸手轻轻抱住何岫的双肩。
何岫就势往她怀里一滚,将头埋在她臂弯里,不让她看见自己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瓮声瓮气的说:“阿娘莫要难过,我自然要好好的活着。”
交了香油钱,进了山门。仰头可见梁檐之上五脊六兽肃穆排列,远眺可见柱廊之上游龙张牙舞爪。不知是不是胡娘子说所的原因,何岫竟然真的觉得那撕心裂肺的疼减轻了不少。他又恢复了往日里倜傥风流的做派,一双眼也不安分的四下乱转。胡娘子知他x_ing情,安抚道:“殿内人多,岫郎莫要乱跑,权且安生几日。若是犯了症,怕是会惊骇住那些凡人。”
何岫做了一个了然的手势,脚底下却不肯闲着,就要往那人多的地方去。胡娘子拉住他,好言好语又许了许多好处,到底哄的他往预先定好的房内休息。
这道观为居士准备的客房,分为上中下三等。莲华宫自诩世外门派,对外秉承“一视同仁”的做派。这上中下三等客房,按顺序先到先得。可惜,实际并非如此。高门大户权贵之家总有法子从分房的道长哪里得到上房,贩夫走卒就算是有钱也只能蜗居在下等客房。巧枝沈这一次拿出不少的银钱,加之胡娘子的助力才为全家得了两间中房,一间下房。巧枝沈同胡娘子占了一间中房。沈广生同何岫一番推让,到底挣不过何岫,带着刘氏去住了中等客房,何岫自去住那下等客房。
这道观之内的道士都是一些凡夫俗子,念念经哄哄那些凡人还行,胡娘子这般道行的大妖精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在这被紫气庇护的道观之内,那些纸替身还是需谨慎使用。胡娘子思虑过后,决定收起妖法,只亲自陪着巧枝沈祭祀祭拜。临行前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何岫一遍,何岫随意答应着,将她打发出去,图耳根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