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燕翔便携着苏雨蝉告辞归京,楚剑辞也乘便告辞继续寻找幼妹。
少君始终放心不过,但楚剑辞也担心含星剑留在拥雪山庄会给少君继续添扰,权衡再三便将含星剑交予燕翔带往将军府。少君听了觉得甚好,又带众人进了剑阁内室,要送楚剑辞另一柄名剑。
那内室里只藏了区区三把宝剑,楚剑辞识得俱是上古神兵,坚辞不受,便在外室数十把宝剑中挑了一柄,名曰“佩玉”。
楚剑辞抽出长剑,只见平平无奇,光芒黯淡。他屈指一弹剑身,却又有龙吟之声,因此说道:“君子佩剑如佩玉,便是这把了。”
少君笑道:“祖父他老人家一生铸剑无数,均不甚满意,也唯独这佩玉颇得他心。”
少君、夫人及萧潜便送燕翔,雨蝉和楚剑辞出了山庄行至洞庭湖岸,依依话别,俱是不舍。萧潜见了心中纠缠,也想一走了之,然而又始终不舍。
好容易众人止住了情绪,便要送楚剑辞等三人上船,却遥遥听见有人曼声吟道:“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吾将荡志而愉乐兮,遵江夏以娱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湖面浩淼,一叶扁舟渐行渐近,舟上除却一名摇船的舟子,还立着一名鲜红春衣的少年,明艳夺目。那少年身边坐着一位身形风流的公子,浑身却是大氅斗篷,依旧一副冬日的装束,反而比那少年的鲜红衣衫更招人注目了。
少君远远地虽看不清那公子相貌,却觉得其姿态高雅,非常人可及,便生了结交之意,因此便扬声接和道:“惜吾不及古人兮,吾谁与玩此芳Cao。”
等那小舟行近了些,楚剑辞和燕翔又分明还看见那人一边怀里拥着一个小暖炉,手里却一边又持着一柄折扇,行为甚是荒诞怪异,均觉此人不明来历,便暂且耽搁一时看个究竟。而少君却又赞道:“锦衣狐裘,颜如渥丹,此人真有扶苏之风!”
那小船果然正是冲着君山拥雪山庄而来,将至岸边那红衣少年便展开轻功纵身跳上岸来,冲着少君一行人抱拳道:“小生这厢有礼了,我家公子身患奇疾,听说小圣手大名,特意前来求医,却不知哪位便是?”
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脸蛋儿清丽可爱,然而众人见了早已心照不宣地相互对视一番,忍住笑意。
苏雨蝉原不明就里,但此时见了他那极不相称的言语举止,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红衣少年见众人发笑便要恼怒,萧潜忙拱手施礼道:“在下便是。不知公子姓名,从何处而来?”
那红衣少年连礼也不回了,傲慢地答道:“我家公子姓原名随野,从川蜀而来,原是要进京找你爹瞧病的,听说你在岳阳,便先找你瞧瞧。都说你医术早已不让乃父,若是不行也省得我再徒劳进京一趟了。”
众人又见了他这副姿态,心中有数,只觉他憨态可掬,也不恼怒。那小船刚好靠岸,原随野便弃船上岸,施礼道:“在下原随野,此乃在下书童锄雪,久居川蜀荒蛮之地,□□不严,不通礼仪,让诸位见笑了。”
言罢他又向少君施了一礼,“刚才在下于湖中听闻阁下遥相应和,可是此间庄主少君公子?”
少君心情畅快,答礼介绍了诸人,邀他进庄详叙。
燕翔见原随野气度不凡,原是怪病缠身方才如此怪诞,那锄雪也十分率x_ing真诚,便客气了一番,携着苏雨蝉自顾回京了。
楚剑辞的目光却时常注视在那唤作锄雪的红衣少年身上,终于竟又留了下来,同少君等人又回了山庄。
萧潜见原随野气色如常,实在看不出异样,便仔细询问。原随野答道:“我罹患此疾已有七八年了,平时不发作时表面并无大碍,脉象也一如常人,待到病情发作之时,脏腑之间有时如同烈火中烧,有时又如同寒冰刺冻,只这两般症状,并无规律循环。然而无论何时何处,外界寒暑如何,我身体肌肤始终冰凉,不可自暖,因此才一年四季总是这身装扮,让诸位见怪了。”
此种症状少君等人闻所未闻,听得毫无头绪,萧潜便默默地切了一回脉,果然也一如原随野所言,皮肤触指冰凉,脉象平稳如常。
萧潜不由得皱起眉头,说道:“我曾听过一种血寒之症,症状正如你此时平常,然而却不曾有体内如临烈火,如堕冰窟的异状。”说着便要割破原随野的手掌,锄雪见状似要出言嘲讽,但一转念又将话吞了回去。
萧潜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但很快又皱了起来,喃喃念道:“血是温的,却不是血寒之症,当真又是另一种奇疾了。”
原随野见状也毫无失落,笑着说道:“萧先生无须介怀,我曾访遍各处名医均是莫知此症,只有委屈萧先生待到我病发脉象有变之时方可一展所长了。”
少君正在心里叹息,何以苏暗香原随野这般绝顶人品都要饱受疾病之苦,听到这话便留下他二人在庄中住下,吩咐温叔安排了两间客房,静待变化。
楚剑辞看着锄雪离去的背影良久,少君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忍不住出言调笑。楚剑辞终于认真地说道:“她的感觉,是我的妹妹。”
少君、夫人及萧潜听了均吃了一惊,问道:“既是如此,为何她却没有认出你来?”
楚剑辞答道:“我和她失散时,我九岁,她却不过四岁。况且时至今日已有十五年之久,她怎么会记得我呢?”
少君唏嘘不已,感叹道:“彼时你们兄妹分离,年纪尚幼,如今分离十数年之久,你却仍能辨认出她,可知血缘亲情之高贵。”
楚剑辞顿了顿,才说道:“我父亲原本也是朝廷官员,因遭到承影堂暗杀才落得家破人亡,只留下我与年仅四岁的幼妹。而我却不幸与幼妹失散,y-in差阳错进了承影堂。至此我便努力学武,誓要成为承影堂里最优秀的杀手,血洗承影堂以报家仇。后来,后来我如愿成了最优秀的杀手。”
说到这里,楚剑辞的表情又动了,眼神里多了一丝痛苦,还有恐惧。
最优秀的杀手,没有感情,包括仇恨。
他缓了好久,终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透露出兴奋和希望的光芒,继续说道:“再后来,我便遇到了那个神秘人。他教了我很多东西,也让我记起许多东西,最深刻的便是我那无知的幼妹。当我忘记过她一次,再又重新记起来时,那种记忆和想念便陡然变得如此地刻骨铭心。虽然我和她没有彼此的身份信物,但我还是能一眼认出她,我敢肯定,她一定就是我的妹妹,一定就是,不会有错的。”
少君等人听完,都在想:虽然他对那神秘人所言甚少,但看他神情便知此人于他而言可谓亦师亦父。只是那神秘人唤醒了楚剑辞心中的爱恨情感,为他带来了新生,可到最后却竟隐隐地让人怀疑是承影堂高层或者赤焰侯之辈,即便到了今日他仍旧是身份不明,无可释疑,命运对楚剑辞是何其地捉弄啊!好在今日竟侥幸教他寻到幼妹下落,实在又是天可怜见。
拥雪夫人也素知楚剑辞的说话虽然平平无奇,但其中隐去的艰辛却是常人难以想象,因此听过后始终觉得其身世太过凄凉,十分不忍,便说道:“如今没有信物证明,她又记不得你,可该如何取信于她?”
楚剑辞略一思索,说道:“她右肩肩袖处有一枚蝴蝶胎记,寻常人不可得见。”
拥雪夫人大为感动,说道:“既是如此,此事便包在我身上。她如今以男儿身示人,我不便与她亲近,明日我便恢复她的女儿身份,帮你查探清楚。”
楚剑辞心情激动,似是难以自抑,少君萧潜也俱都深感欣慰。
第二日,原随野依旧康健如常,拥着熏香暖炉和少君他们谈论不休。锄雪心x_ing还十分好玩,听得发闷,拥雪夫人便诱她在庄中四处玩耍,尽拿些女孩子的精巧物什吸引她,锄雪忍不住细细把玩,末了却又装出不屑的姿态。
庄中有几处桃花正开得鲜艳,拥雪夫人便说道:“人们都喜欢拿花比人,可是在我看来这桃花虽美,却又哪里比得上那年轻的少女明媚动人?”
锄雪笑嘻嘻地答道:“正是如此呢!我早听说夫人美丽不可方物,是雪女下凡,原本还不相信,如今见了才知道一点儿不假,这桃花俗物哪里比得上?”
拥雪夫人心里暗笑,哪有书童在主人前做客行为言语还如此轻佻的,嘴里却说道:“我哪里还算得上年轻少女啊!像你这样的才算年轻呢!但说起来我年轻的时候确实要比这花好看许多呢,可惜当时却太过任x_ing好玩,非但不喜欢和花争美,还要化成男子装扮。不过我当时可就高明多了,一整场灯会下来,却是没一个人辨出我来,人们都还以为是欧阳又新结识的朋友呢!”
锄雪听完便猛地搂住拥雪夫人的脖颈,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大口,甜甜地说道:“姐姐这么好看,纵是穿上男装也定然是十分好看的。那些姑娘见了免不了要暗送秋波,而那些男人见了姑娘们都朝你这里看,自然就光顾着吃些无端飞醋去了,哪还有心思辨认姐姐的真身呀!”
拥雪夫人差点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看着她说话时的娇憨模样心里十分疼爱,便也抱她在怀,顺手解开了她的发髻,抚着她的长发仔细看了一番,忍不住赞道:“当真也比这桃花好看许多呢!”
锄雪本来精灵活泼,此时却不知为何羞红了脸。侍女们见了,心里都在想道:这真是夫子夸颜回,岂有不羞之理呢!
拥雪夫人拉着锄雪回房,为她换上女装。锄雪却一直缠着她问些当年她女扮男装和少君出去看灯会的事情,拥雪夫人拗她不过,便细细地讲给她听,锄雪这才安安静静地凭她打扮。
然而妆容堪堪画好,便有侍女过来和锄雪说道:“原公子他病发了!”拥雪夫人和锄雪吃了一惊,便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