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亭云看见木偶揉着的面团:“随便什么面食。”
黄药师不是一句“随便”就能打发的:“就快天亮了,发面肯定来不及,那就面川条?”
宋怀尘点头:“后面去摘把青菜。”
蕴芝的修炼和灵植的生长相辅相成,又有聚灵阵汇集灵力,后院的菜蔬长得极好。宋怀尘一句话落下,转身往后走的是陆亭云,宋怀尘的目光跟着陆亭云移动,一直到他走出视野才收回来。
黄药师问他在看什么。
“他今天看上去特别严肃啊,心事重重的。”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宋怀尘对陆亭云也能算得上了解了,笼统的说来,陆亭云是个好人,立身端正,为人礼貌,能开开玩笑,不是刻板的人。
但今天隔着雾蒙蒙的水汽,宋怀尘却从他身上看见了一种仿佛从骨子里透出的执拗,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坚硬,给人一种因为太认真而难相处的感觉。
黄药师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因为你。”
宋怀尘面无表情的看他,一边用法阵控制木偶飞快的搓着面川条。黄药师看得只觉得瘆得慌,然而该说的还是要说:“你和我说实话,”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你的头发,和你离魂次数太多有没有关系?”
“我和你说实话。”宋怀尘也压低了声音,“这种带符咒的木偶,我在原来呆的地方,用过很多次。”他是无象殿的守殿人,出门的机会很少,对修真.世界的向往却浓,自己不能出去,就让同门带着装了符咒的小木偶出去,自己看着过过眼瘾。至于为什么要用上木偶,完全是因为自己最熟悉的那个同门不愿意对着张符咒说话。
“从来没能把我拉过去。”同门受伤,让木偶染血的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但宋怀尘一直好好的呆在无象殿,不管是人还是魂。
“陆亭云很特殊。”宋怀尘只能这么总结。
黄药师翻出了他们两个都差不多遗忘了的事情:“莫非他真是那个人才?”
这回轮到宋怀尘翻白眼了:“他的天才之处在于能把人的魂拖到自己身边?”
“这难道不是种了不得的天赋吗?”黄药师肃了表情,不和宋怀尘开玩笑,“如果这真是他的天赋,等他掌握了,把魂往外一拖,在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r_ou_体给毁了……”
已经离魂许多次的宋怀尘打了个冷战:“行了,别说了。我们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瞎猜。”
黄药师同意宋怀尘没证据的说法,方丈山弟子强烈的探究心又起:“那道符你也教给我了,要不我也做个木偶试试?”
木偶搓面川条的动作一顿,立刻又接上。
宋怀尘回答:“随你。”
“这也没办法。”黄药师能感到宋怀尘的不快,他自己也觉得别扭,明明已经把陆亭云当做自己人了,突然又开始试探,即使这种试探不怀恶意,“如果他真是十洲要找的人,今后我们恐怕会遇上不少来抢人的。”
宋怀尘问他:“那我们是不是也该早点陆亭云他坦白我们从哪儿来?让他做好准备?”
“现在还不到时候。”黄药师这么回答,说明他已经有坦白的打算了。
宋怀尘想了想,觉得是迟早的事,于是定了个更明确的方向:“等找到郁辰问问情况再说吧。”
蕴芝防备心极强,宋怀尘根本不打算去撬她的嘴,他与郁辰关系说不上好,但却也承认对方是个能讲理的人。
热腾腾一碗面食下肚,天色已经大亮。
出门前黄药师看了看宋怀尘的白头发,法诀已经捏了起来,犹豫了下没往宋怀尘身上放:“反正道一已经看见了。”
审问迟谷的地点依然是狄荣山名下的那家酒楼,为了接待八宗和世家代表,这一天酒楼不接外客,宗门长老与世家当家齐聚一堂,各占据大厅一侧,泾渭分明。
宋怀尘一踏进大厅就获得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场的人就算没见过他也听说过他,见他突然变成一头发白,都忍不住望过去。
陆亭云一挑眉,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笑道:“这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他不是以归一宗弟子的身份站在这里的,但他更不可能站到世家那边。
“什么难题不难题的,到师叔这儿来。”房坚白当即接话,这一次他的两个弟子没在,八宗所有长老都没带随侍弟子,世家那边同样只有当家出席——当家虽不是家主,但也是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修为高气势足,与各派长老坐在一块儿,丝毫不落下风。
黄药师不用说,修为没人看得透,宋怀尘虽是假婴,但客气点也能称一声元婴真君,在场修为最低的就是陆亭云了,他开口说话丝毫不显畏缩,让人高看一眼。
显然房坚白人缘不错,他开口后,世家那边就有人附和:“有什么难的,我们今天在这里是为了共同解决采花大盗的案件,可是一条心呐。”
陆亭云对开口的世家拱手行礼,然后转向宋怀尘:“宋兄——”
让宋怀尘黄药师和他一起站到房坚白身后肯定不合适。
宋怀尘对他一点头:“去吧。”
陆亭云开口是为了把黏在宋怀尘身上的视线扯走,可如果宋怀尘和黄药师杵在两派人之间,更是想让人不注意都难。但陆亭云现在也没法其他选择,只得往房坚白身后走去。
“失敬失敬,各位都到了。”又有人从外面进来,是狄荣山,他冲在座的修士们拱手行礼,为自己的晚到致歉,而后压低上身,伸手做了一个向内请的手势,“城主府的大人也到了。”
从门外走来的是位墨衣文士,肩膀处袖有獬豸图腾,他走进来,屋内众人皆站起了身,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墨衣文士进门后站定,对众人拱手还礼:“在下城主府文书,受平阳城主之命,特为采花大盗一事而来。”
相互见礼后,众人落座,文士向正对大门的主座走去,见一边站着的黄药师宋怀尘没动,停下脚来,伸手邀请:“二位贵客,请上座。”
这次的厅很大,主座处设有一级台阶高的平台,平台下,与主座同面向,还设了两张座位,很显然是给城主府的人留的。
众人的视线又集中过去,宋怀尘和黄药师对视一眼,上前落座。他们面对众人注目时的安然神态,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被人瞩目。
自从陆亭云三人到平阳,世家们关于宋怀尘和黄药师的议论就没停过,宋怀尘是屠了胡s_h_è 城的可怕大能,如今却在平阳开点心铺子?而那个突然出现的黄药师又是什么身份?世家暗探细细观察,他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就没他看不好的病。
“一个杀人,一个救人,这是天底下最可怕的配合了。”世家们心有戚戚,却也只能说,“再看看吧。”
如今见他们坐了城主府的位置,心中都是一松,不管这两人有多大来头,平阳城主都能压制他们。
第63章
狄荣山作为酒楼老板站在主座台阶下,靠墙的角落, 宋怀尘传音问他:“没人认识你?”
“让别人知道我就是城主, 我还怎么走街串巷的体察民情?我那一屋子美人可不就要变成‘城主荒 y- ín 无度‘的证明而被迫成为牺牲品了?”狄荣山垂着头, 站得乖巧,传音给宋怀尘的话里带着自得的笑意, 看好戏似的,“哦,对了,这个文书官知道我是谁。”
宋怀尘回了他一句:“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城主不能乱来, “看来这文书是你亲信?”
“总得有几个得用的人代替我出面。”狄荣山承认了宋怀尘的说法,并且表示这名文书官出场得多,几乎能代表城主亲至。
所以他进门时才受到了那般礼遇。
迟谷被带了上来,两人不再说话。
这一回迟谷没被城主府的阵法拖着, 也没雨淋着, 人稍微打理过, 虽然精神气不足, 看上去比上一次体面多了。
体面归体面, 既然被审问, 文书就不会给他体面,直接让他跪在当堂。
迟谷毫不反抗的跪了下去。
文书在主位, 代表城主发话:“迟谷,你可知罪?”
迟谷答:“知罪。”
“哦?”文书架势摆得十足,一声“哦”挑着尾音,长长的扬起, “那你说说,你都犯了些什么罪。”
“什么罪?”迟谷笑了下,觉得这问题好笑,“坏人闺誉,损人名声,做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勾当。”
“把你害过的人都写下来。”文书一挥手,狄荣山端了托盘,给迟谷送上笔墨纸砚。
迟谷提笔书写,时而停下思索,过了会儿将笔一搁:“就记得这些了。毕竟我的目的不在偷香窃玉,自然是哪儿容易,就往哪儿下手。”
“是记不清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哪些人受害?”文书看着纸上的名单,“修士的记忆力有这么差吗?”
“迟谷,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文书用劝说的口吻说着,“昨日我们在平阳地牢发现你时,问你是如何将人送进去的,你含糊其辞说不出来,今天让你写采花贼到底害了多少人,你也写不全。你到底是不是采花贼,是在维护谁吗?”
“送人进地牢,自然是买通了守卫,我被抓了,还要连累其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