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输出灵力让宋怀尘的五感渐渐麻痹,他知道自己快要脱离了,他对着陆亭云说话,声音足够吴不胜和白简听清:“我得走了,去找能救你命的人拿药。”
他在回答陆亭云之前问的问题,能替他解毒的人不是宋怀尘。
“劳烦吴道长替我照看白简,可以的话也请打听下其他人的下落。”
对白简这个孩子,宋怀尘有些惊奇,他面临变故仍能清楚的回答问题,见到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自己居然也没有表现得多震惊。
那份无条件的信赖让宋怀尘心里五味陈杂。
“若我没回来,而陆道友撑不住——”宋怀尘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了,他转身去看吴不胜时,发现清瘦剑修已经把手按上了剑柄,而白简抓着茶几上花瓶的细脖子,不错眼的盯着吴不胜的动作。
男人想着自己的原则,不能欠别人的,什么都不能欠——
“那就带着他到你见过的大阵前来吧。”
彻底消失前,他对陆亭云传音入密:“至于我是木偶精还是人,是魔修鬼修还是正道,都交给你来决定了。”
神魂归位,宋怀尘睁开眼,满鼻子的血腥味。
陆亭云留在他衣服上的血,果然又被带了过来。
附魂木偶上时,宋怀尘是一身无象殿的白衣,此刻男人回归r_ou_体,沾在白衣上的血从内而外的,渗出了黄药师的旧衣裳。
画面颇为诡异,宋怀尘听着屋外一片嘈杂,想着别吓到了人,掐了个手诀隐去血迹,推门出去。
脑袋微微眩晕,是神魂出窍的后遗症,禁制一开,屋外人声陡然一高,剧烈的眩晕感如同一道大浪迎面扑来,冲得宋怀尘脚步踉跄,扶了门框才站稳。
等可怕的眩晕散去,宋怀尘意识到黄药师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你还好吗?”
黄药师眼中的关切真真切切,孙婆婆站在他旁边,手里端着碗热水:“坐下,快坐下,喝点水。”
宋怀尘几日不见人影,黄药师对外称他生病卧床,需要静养,拒绝了村人的探视。
此刻男人出现,满脸苍白,连站都站不稳,更坐实了重病的消息。
宋怀尘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把眼前的重影晃去:“我没事。”
在第一次入定前吞的药丸药效仍在,此刻宋怀尘呼吸顺畅,心魔也偃旗息鼓,除了头晕确实没什么不舒服的,他顺着孙婆婆的力道坐到椅子上,接过热水,往屋外看了眼,泰半村人都聚集在黄药师的药堂中,神情焦急,看样子在讨论着什么大事。
宋怀尘问:“怎么了?”
黄药师揪了下胡子:“半日前有修士攻击了村子,当时在村口的人看见白简在他身边。“
“攻击都被挡下了——”
黄药师没能说完,旁边孙婆婆就哭喊起来:“造孽啊,白简在村子里的时候我们对他不好吗?谁家没本难念的经,我们能帮的也都帮了啊,他怎么能,怎么能领着修士来杀我们呢!”
“如果不是菩萨保佑,老天爷替我们挡住了修士,我们、我们现在不都全死了吗!”
宋怀尘知道真相,知道映山湖的人会错了意,但此刻显然不是解释的时机。他想着白简在吴不胜身边的表现,想着他恐惧到极点却仍强做坚强的模样,心中苦涩。
男人露出了苦笑,那笑容内涵极深,在孙婆婆眼中就是被伤透了的模样。
教书先生都喜欢聪明孩子,有底子的白简在一众村童中无益是最出众的,宋怀尘在他身上所花心血也最多,此刻肯定特别不好受。
老婆婆这么想着,心疼起面前苍白的年轻人来:“宋先生,也别太难过了,说不定白简有苦衷呢,也许是那个修士逼他带路的呢?”
孙婆婆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声音扬高,另一间屋子里的人也听见了,有的赞同,说对,白简不是那种孩子。
有的觉得不对,说白简一直和我们不亲,干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
宋怀尘喝了口热水,声音不轻不重:“白简可以先放一放,现在先想想怎么对付修士吧。”
宋先生平易近人,和孩子们相处也是嘻嘻哈哈的,可却莫名其妙的在大家心中建立起了极重的威严,他开了口,再没人揪着白简了。
可说到修士,村人更是一筹莫展:“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如果修士真要杀进来,我们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坐着等死啊!”
说话的妇人捂着脸哭出来,悲观的氛围霎时笼罩了整个药堂。
“是啊……有什么办法呢……”孙婆婆双目无神,跌坐在椅子上。
黄药师看了眼宋怀尘,传音入密:“来的不是陆亭云。”
宋怀尘回他:“我知道。”
黄药师眼神一变:“你知道?!”
宋怀尘又喝了口水,冲去嘴里的血腥味:“稍后告诉你。”
沉默中,有人带着哭腔开口:“说到底,修士为什么要攻击我们村?”
有人低声嚅嗫:“还不是白简那个天杀的——”
宋怀尘眉心一皱:“闭嘴。”
被呵斥了的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宋怀尘,当即噤若寒蝉的把头重新垂下去。
宋怀尘将碗往桌上一放,瓷器撞击木桌的声音清晰可闻:“别再扯那些有的没的,修士既然叫做修士,那就还不是神仙,为什么攻击映山湖也脱不开两个理由,一为人,一为财。”
“他的攻击为什么能被挡下?被什么挡住的?是人,还是物?”
“你们说自己是普通人,可修士的攻击为什么不奏效?”
“你们世世代代住在这里,熟悉这里的一Cao一木,好好想想,村子里到底有什么和别处不一样?想想修士想要的会是什么,想到了,命说不定就保住了!”
“生死关头,把那些狗屁倒灶的j-i零狗碎扔一边去,团结起来想想办法吧!”
坐满了人的药堂静得落针可闻,良久,终于有个老者犹豫着开口:“我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算是村里跑得远的人了,要说不一样,映山湖和别的地方最大的不一样,大概就是林界的篱笆墙了。”
第14 章
“但凡是山村,多半设置有防野兽的装置,更多的是因地制宜,开沟渠,做陷阱,篱笆……我从没看见过别人用篱笆挡野兽的。”
“映山湖不仅用篱笆,篱笆围得还格外长,并且一代代口耳相传,将这篱笆置于极其重要的地位,仿佛篱笆一倒,村子就会遭受可怕的灾难。我相信在座的肯定有不信邪的,更会有胆子大的试过去把篱笆拔.出来,但老头子我问一句,有人成功过吗?”
“没有。”有年轻人回答,他犹豫了下,含糊的用了代称,“我们……我们都试过,篱笆看上去摇摇欲坠,但哪怕是最细的一根竹枝,我们也折不下来,比铁还硬。”
也正是因为篱笆的不同寻常,代代相传的警示才没有消失在时间里。
“篱笆本身不同寻常,篱笆那头的东西也不寻常。我们进山的人就算越过篱笆,也不敢走到看不见篱笆的距离,因为一旦看不见篱笆,人十有八.九回不来,就算同伴不错眼的盯着,走出那个距离,人立刻就会被看不清的野兽叼走。”
开口的是汤家老爹,他表情严肃的看着宋怀尘,“到了今天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宋先生,那天晚上你从我们手里买去,我们从篱笆那头抓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急急的说下去:“抓到那玩意儿之后,我带上山的几个年轻人走了好几天的霉运,喝口凉水都塞牙,甚至我家附近的几个邻居也不顺当,再来又听说您卧病在床……是不是,这些倒霉事是不是都是那东西带来的?宋先生您是不是认识那是什么东西?”
“狙如,招祸的。”宋怀尘不瞒他,“我认得它,自然知道化解的方法,比留在你手里安全得多,所以我才买过来。”
“宋先生是从山外来的,见多识广,”黄药师装模作样的说瞎话,“狙如我也在书里见过,是大凶之物,会死人的,宋先生替你们挡了一劫,以至于重病卧床,你们得好好谢谢他。”
宋怀尘瞅他一眼,没说话。
汤老爹不疑有他,当即拉着几个年轻人要给宋怀尘磕头,宋怀尘当然不可能让他们真磕下去,他救人是有,但因为救人卧床完全是扯淡:“想谢我,就想想该怎么破局,毕竟我现在也在村子里,修士一剑下来,我也受不起。”
他像模像样的替六神无主的村人分析:“听你们刚刚的说法,村子里最奇怪的就是那些篱笆。”
“实话告诉各位,我是想离开的,但不管从哪个方向走,我总会被篱笆挡回来,就像是鬼打墙。”
“我出不去,修士的攻击进不来,我怀疑全都是因为篱笆。”
“篱笆将映山湖和外界隔绝,好比一个阵法,既然是阵法,那必然是在保护什么。”
“各位知道篱笆是什么时候建的吗?村中又有什么东西是在篱笆建起来的时候就存在的?”
故事实在太久远,映山湖村民陷入沉思,药堂中又安静下来。
宋怀尘记挂着陆亭云,端起粗瓷碗抿了口水,天气冷,水已经凉了:“不急,慢慢想,想到了什么随时来告诉我,左右我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