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伸出手去,只见得那条鲤鱼似是害怕一般,又不再露头,少年如清风一般一笑,慢慢将手臂收了回来。
此时,却见得那怯懦的鲤鱼,又偷偷弹出了脑袋,还吐了个气泡,沈约笑着停下手,只见得那条鲤鱼犹豫了再三,还是一个翻身,跳起来碰了少年的手掌一下。
似是讨好一般,躲进水里还摇了摇尾巴,沈约看着有趣,说道:“鱼儿,你却是不怕我把你捉去吃了。”
说罢,还做出一副作势欲扑的模样,吓得那尾鲤鱼感冒又缩回了水里。
沈约笑着说:“便早早归家去罢,你也有家人罢,小鲤鱼。”
少年刚巧转过身,却听得身后水声沸腾,突然又起。他急急转回去,只见得那条小鲤鱼正带着许多鲤鱼跃出水面,那水珠飞溅,都洒在少年身前。
沈约瞧着夕阳就这么直直地照s_h_è 鱼群身上,反s_h_è 出一层层的金色光芒。少年站在原地,耳旁似乎听到了有些许缥缈稚嫩声响。
“谢沈公子他人化龙之愿!”少年看着鱼群又落回水面之中,心中却是一片澄澈,将那些散落在地的货物收拢起来,背在身上。
少年扬了扬头,踏上了归程。
而千里之外,烽火连天,那些在西侯军侵略之下的城池,遍地狼藉。而那些驿文谍报,尚未来得及传达到这个僻静的小城之中。
龙车大辇,从京中缓缓驶出,只见得那少年天子正闭目端坐之上,而身旁那和尚也骑了匹白马,似是昏睡了过去一般,闭着双眼,随着马匹的行走一起一伏。
沈约到得善事处之时,太阳已经西落,街道上并无他人,往常在庭中吵吵闹闹的道童们,也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做起了晚课。而时常躺在摇椅上的老者也不见踪影。
也不知是上稻香楼饮酒吹嘘,还是去了别处长河落道发个没完的酒疯。沈约抬头看了一眼天际,辰星漫天,而月也渐渐爬上了帷幕。
通过天井,这一方方小小天空似乎唾手可得一般,少年走到庭中,却是见得那柄蟒皮宝剑,依旧静静悬挂在柱子上,随着微风轻抚,轻微摇晃了几下。
这老汉也是粗心大意地紧,沈约苦笑着思索道,便走过那中庭去了自己房间。此时满地月光,如银屏坠地。
“这月亮之中,也是有位神仙罢?”少年看着远处,口中喃喃念叨。
“怕也是位风流神仙。”沈约推开门,此夜长风未至,却有桃花凋落,撒满了窗前。
只做舞罢。
“沈家小子,你快醒醒!”沈约昨夜做了个梦,梦见小楼西风,他配了一柄清霜,独自去了此间,面前之人,脸孔模糊,不知是谁。
只记得一身蔚蓝,而他一身雪色,只些许着了墨毫,依稀可以瞧见个汉字模样。
却时远时近,不知是何文字。那小楼不知何处,四处生长了不知名的艳丽花树,青Cao漫漫,好一片南国风貌。
小楼近风车,再远处,是一条小桥,下有初化了的河水,自上游奔流而下,可以瞧见几条懒懒散散的鱼儿,随着水流冲击,也一并下来。
似是不知挣扎,就这般被裹挟着去了远处。
长河之外,便是一片更为辽阔的花海,绿Cao如茵,其间细微点缀着各色星落花朵,日光倾斜,晶莹的露珠,在花间反s_h_è 出剔透的光泽。
田园牧歌,桃源他乡。
沈约不禁想起了这般的词句,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一身胜雪白衣,一柄宝剑,之外,便只有一条发带,上头坠了块碧玉,束了他一头青丝。
他顺着小楼的台阶,一步步上前,远处传来笛响,悠悠远远,似在天边,也好像近在眼前。
他只觉得这面前的小楼高处,手可摘星,亦可触及自己曾想及的容颜。
他快步往上奔跑,任由发丝飞扬,长剑激荡,只为见那人一面。
他遥遥地听闻有人诉说“百里秋光,轮回镜照。”
他只听闻有人在天边嗤笑:“小小凡童,欲与天寿。”
他又相闻:“离人北处,地老天荒。”
他踏步上前,只见得一身蓝衣,再睁眼时,已是昨夜看的倦了的那天花板,还有那一把,花白的胡子。
“沈家小子!你快醒醒!”沈约醒的时候,正听到有人这般叫他。混着窗外的j-i鸣,这老人的喊话,便与牛叫无异。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慢从床上直起身子来。只见得大门已是被人推开,床前正坐了昨夜便不见了踪影的老人,正是陆修那个老不修。
此时陆修已是寻常打扮,着了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月白道袍,上头绣了灵虚宫字样,还有白鹤与y-in阳鱼的图案。却与市面上那些走街串巷,在胸前背后都画了巨大的y-in阳鱼的道袍不同,这灵虚宫的衣衫。
却是只有很小的图案,其余的便是留白。沈约早早便被明礼道童诉说了其中原委。
第67章 桃符□□扫妖氛,青蚨落袋换酒钱(二)
这灵虚宫的道袍,乃是自祖师爷一代天师之上便传了下来,大块的留白,正是天师所说“真我”之意,道法有穷,而人法无穷。故而历来灵虚宫样式的道袍,并无巨大的y-in阳鱼,亦或是其他道门标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件道袍,待得在门中有了些许地位,亦可以自行订做颜色,只不过多数道友都觉得这月白色一派仙风道骨模样,便都不要求更换了。
这老汉披了这么一件道袍,也不知从何处找了把桃木剑背在身后,而手中提了一只竹篮,如今在摆在少年床边。
里头盛放着香烛黄纸,以及做法用的铃铛罗盘,这一副做派,如那些城中出入的游方道士一般,别无二致。
老人见得沈约醒来,一时之间,脸上便露出了些许诡异的笑容,还不等沈约开口便一把搭上了少年的肩膀说道:“我说沈老弟,你可是醒了!”
“老道我可是找着一桩好买卖,看你这些日子里,奔来跑去,挣钱不易,而你如今吃在道观,住在善事处,便也勉勉强强算我道门的一份子。”
“那老道我呢,哪有不提携你之意?此处正要带你去降妖伏魔,立下些个不世之功!”那老道说着,便从竹篮之中挑过一块香烛,抛到空中。
待得语毕,便一把结果香烛,似是志得意满一般,瞧了一脸茫然之色的沈约一眼。
“沈老头,你说的是什么事儿?小子我可是没听明白。”沈约抓了抓脑袋说道。
“嗨!哪有时间解释,拿去!”陆修叹了口气,不耐烦地从一旁放在地上的袋子里头捣鼓了一番,正掏出一件灰不拉几的衣衫,也不管沈约是否乐意。
便一头套在了少年的头上。口中说着:“嗨,快穿起来,贫道路上给你解释!”沈约被这一系列的行为弄得摸不着头脑。
只是这衣衫已经套在了头上,沈约抖了抖,这衣服顿时抖落下来一层灰尘,借着晨曦,还能瞧见那些颗粒都在空气之中漂浮。
他看得恶心,连忙将衣服从头顶摘了下来,一抖衣衫,发现正是一件陈旧的道袍,上头已经破破烂烂豁了好几个口子,也似是许久未曾清洗,布满了灰尘碎屑。
上头的y-in阳鱼与灵虚宫三字,倒是与老道和道童身上的别无二致,看来便是一件灵虚宫的道袍了。只不过沈约想不明白,这老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突然取了这么一件破烂衣衫上来,还催着自己穿上。
“老头儿,这衣服脏成这样,得有七八年未洗吧?这是你从何处搞来的出土明器?”沈约嘲笑般地说道。
“竖子无理!这乃是当年我丹羽子穿过的道袍,只不过被供奉久了,看起来有些……有些破旧罢了!”
那老道听得沈约之语,一时之间吹胡子瞪眼起来,像极了那怒目原睁的张飞,只是扮相有些老相。
沈约长长地“哦”了一声,从床上下了来,踏了一双木屐,拽着衣服抖上了一抖,只见得灰尘依旧,只是却显出本来面貌来。
沈约这才拿在手里,脸上却依旧一副嫌弃的神色。
“所以老道士,你这一大清早,便把小爷喊起来,所为何事?”沈约大摇大摆地坐在房内的凳子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那道人却走了过来,一把把少年挪开,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说道:“老道我今天有一桩富贵,要请沈约你今天一起共享,这事儿非同小可,本来老道我可以独自去做,不过想到小友对我甘州城劳苦功高,便特意来寻你来了。”
那道人抚着下巴的胡须,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
沈约上下打量了一眼陆修,嗤笑了一声说道:“若有什么天大好事,老道你怕不是早就便自己一溜烟儿跑的没影了?哪还会儿想到小爷我?你怕不是说笑罢。”
“你可知道贫道昨夜去了何处?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怀疑起道爷来了。”陆修一脸不满。
沈约早在这善事处混的精熟,对于这早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道人,本有的敬畏早已消散殆尽,而这陆修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早就把道士的脸丢了个一干二净。
甭说是仙风道骨,就算说是持重之态,都已是不复存在了。
所以沈约对这老道口里所谓冠冕堂皇之话,向来都拿来当做笑话听,浑然没有当回事。
“你去何处与我何干?不是去稻香楼喝你的米酒,就是去城东顾儿家,喝他家的黄酒吃那些个猪头r_ou_?然后出了大房大屋,便睡在哪条小巷里头咯。”
沈约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又坐回了床边。
“老道我昨夜确确实实去了这稻香楼喝酒,”这老道眯了一下眼睛,似是回忆起了那桌酒席的美味,然后“哈”了一声便接着说:“不过此次却是为了正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