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雅表面同宋功勤聊得好不随意,以他这传奇侠客故事爱好者的脾x_ing,自然早已暗中戒备,不待杀手逼近,反手便是一掌,直取其中一人要害。饶是那杀手专业专注,但毕竟极少遇见如此装腔作势的目标,硬生生被这一掌破坏了身形,为了闪躲变招不及,立时露出破绽。楚风雅新学掌法,正跃跃欲试,觊了个空,直接纵身上去。
这几日一同练功所见,宋功勤能够放心楚风雅身手,然而,他担忧后者临敌经验不够,此刻又是面对冷血无情的杀手,生怕有所闪失,不敢离得太远,索x_ing与楚风雅并肩联手对敌。
那些杀手同门习武,同进共退,配合习惯,自成阵法,六人联手,威力倍增。宋楚二人有的则是对招的默契,从未一同对敌,此时靠在一起反而隐约相互限制,无法尽展身手。此消彼长,宋楚二人很快滴便落入下风。
当然,两人虽处于劣势,却都有着后招。楚风雅还未拔剑,宋功勤新学的“断玉裂帛剑”亦未使出。楚风雅不至于当真觉得收剑麻烦不肯拔剑,他着实心中好奇,想瞧瞧那“断玉裂帛剑”的威力,此刻只等宋功勤出手。
“你不想知道苗前辈传你的剑法究竟好不好用?”见宋功勤迟迟不动,楚风雅忍不住问道。
宋功勤全力抵御着“花上眠”杀手们的杀招,为周全照应楚风雅已略显狼狈之姿,但他果断摇头道:“你那誓言说得太狠,我不能让你见到这套剑法。”
楚风雅被他说得一愣,不及多想,脱口而出:“那我一辈子都在你身边,你岂不是白学这套剑法?”
言者无意,却显然是心中所思,宋功勤听得不由胸口生暖,豪情立生,他朗声微笑道:“有你一辈子在我身边,我便是白学这一身武艺又如何!”
从来谨言慎行的宋功勤未料到自己竟当着一众杀手的面说出如此恣意情话,杀人工具们并未因为吃惊弱了手下攻势,倒是宋功勤自己蓦地羞愧,剑势一缓。
眼见一个杀手的弯刀直劈宋功勤肩膀,楚风雅终于拔剑。当初他告诉宋功勤,将左手软剑当做秘密武器有奇功时,宋功勤只听着觉得可爱,未想过那能多派用处。直到如今,亲身经历,他才发现楚风雅所言不虚。之前楚风雅一直主以右掌对敌,导致杀手们对楚风雅的防御均在右侧,而楚风雅拔剑之前一个右手虚招,引开了那杀手注意,待左手忽然抽出软剑,才得以展开的软剑去势诡谲,一刹那便如毒蛇咬向杀手毫无防备的要害。这一招得手,非死即伤,并且必然是重伤。然而,楚风雅终究是纸上谈兵的江湖人,心中有善念,手中无血腥,实际哪里下得去手?在软剑击中杀手之前,不自觉手腕一翻,软剑偏着刺中杀手手臂。
好不容易得到扭转局面的机会,被如此浪费,宋功勤看在眼里反而不禁欢喜。说实话,世理公道,这世上自有该死之人,不除反而祸害无辜,仁慈未必一味是好事。然而,楚风雅手软只让宋功勤觉得,自己喜爱之人定是备受老天眷宠,竟生得如此美好。
由于楚风雅错失良机,虽然也算伤了一个杀手,他们依旧无法从劣势中脱身,就在此时,一个杀手忽然倒地。由于来人身法太快,待那被一剑毙命的杀手倒在地上后,众人才看清站定在两方人之间的郭学明。
郭学明未朝宋楚二人这边瞧一眼,背手面对杀手冷淡问道:“你们几次三番失手,怎地还不知量力,只派几个人来送死?”
他这狂妄说辞倒是冤枉了“花上眠”,这几个杀手之前练了一套伏击的配合,只要攻郭学明不备,抢得先手之后便是连环杀招,一步步将郭学明逼至死地。可惜,宋楚二人坏了他们的计划,导致他们提前曝露,时机尽失。话说回来,此中卑鄙心思哪能拿上台面辩解,即便郭学明说得不对,五人也不作多言。他们已与郭学明交手数次,平日自不畏死,可明知送死,倒也不至义无反顾,眼见已失良机,相互连眼神也无交流便整齐撤离。
郭学明毫无追击之意,待杀手离去后,慢条斯理转向宋楚二人。他的视线直接落在宋功勤身上,神情不变道:“宋公子,别来无恙。”
被识破身份的宋功勤不由意外。他曾从镜中观察过自己这张被楚风雅易容的脸孔,自认天衣无缝,即便郭学明因为刚才打斗而明白自己这个杂役是他人乔装打扮,但他此前不曾在郭学明面前露过武功,方才又未出声说话,不知对方如何认出自己?不过,他生x_ing内敛,心中疑惑,口中却不会询问。与他x_ing子截然不同的楚风雅则按捺不住,此刻语带戏谑之意,对郭学明道:“郭大人对宋大哥当真是有念念不忘的情意,只消一眼便认出宋大哥来。”
他并不问郭学明如何认出宋功勤,反而暗指郭学明觊觎宋功勤,这激将之法虽一目了然却着实凌厉,饶是郭学明都未能置之不理。“每个人的身形体态非只高矮胖瘦的区别,可以说无一相同,辨认一个人不需要依靠脸孔。”郭学明开口说明,原本也不是特别在意,只觉得有必要解释,待这番道理说出,脑海蓦地闪过一道光。
宋功勤站在郭学明对面,对方的神色他看得分明。这个从来神情淡寡的人这一刻眼中竟微微动容,惊异与意外闪过后,他忽然转眼望向楚风雅。宋功勤不知郭学明想到甚么,尽管后者望向楚风雅的眼神毫无杀意,但他依旧小心戒备起来,跨前一步,不着痕迹将楚风雅置于自己随时能照应的位置。
郭学明是武学大家,怎看不懂宋功勤举动?他因此意识到自己失态,慢慢收回目光,接着,不动声色问楚风雅道:“你姓甚名谁?”
郭学明这话问得无礼,如同审问,以楚风雅的脾气,本定不理会,但他注意到之前郭学明神情有异,心中好奇,有意探究,便配合回答道:“我姓楚,名楚风雅。”
“楚风雅。”郭学明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也不知想到些什么,忽而点了点头,道,“你这名字取得有趣。”
楚风雅还真听不出这句话是褒是贬是何用意,他挑眉问道:“这个名字怎么有趣了?”
郭学明看了楚风雅一眼,不再回答,反而另起话题,对宋功勤道:“宋公子,之前我途径京都,听闻令尊身染重疾,已好几日修养家中,缺席早朝。”
宋功勤闻言心中一惊,他素知父亲老骥伏枥,但终究岁月不饶人,身体不可与年轻时同日而语,如今染疾,只怕病来如山倒。“多谢郭大人告知。”按下忧心,他向郭学明致谢,准备离开。然而,还未来得及寒暄作别,就见郭学明已转向楚风雅,说道:“楚少侠,这回追捕要犯柯策,能找到陈州,楚少侠厥功至伟,不知接下来楚少侠能否继续助官府一臂之力,擒拿柯策,令他再不得作恶?”
宋功勤两回见郭学明,后者俱是官场做派,全然看不出一丝江湖人的习气,眼下,他却忽称楚风雅“少侠”,显然是指望这一称谓能激起楚风雅侠气,从而选择出手相助。如此推想来,他向宋功勤提及宋将军身体抱恙,其目的亦是想遣走宋功勤,将楚风雅独自留下。宋功勤不知郭学明为何忽对楚风雅起意,也不知具体是何意图,这容不得他不起疑,不过,他也不至于十分担忧。他对楚风雅足够了解,哪里不清楚楚风雅如何乖觉。
果然,面对郭学明邀请,原本定要横c-h-a一杠的楚风雅神情自若地含笑婉拒道:“郭大人实在太抬举我,想我那被人用树叶都能伤到的浅薄武艺,哪里帮得上郭大人的忙?”
见楚风雅装腔作势,宋功勤纵一片忧心,也还是忍不住轻扬起嘴角。郭学明听得出楚风雅语中计较前仇的嘲弄之意,他不以为意,反而心平气和开口道歉:“上回是我出手冒失,还望楚少侠见谅。”
宋功勤着实想不通眼前这个明明眼高于顶的男人为了如此迁就楚风雅。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不是他小人之心,实在是心头挚爱,不容有失。量郭学明不至追究他们潜入驿站的行为,宋功勤生硬接过话头,CaoCao告辞道:“时候不早,我和风雅也不便多打扰郭大人,就此作别。”
楚风雅与宋功勤心意相通,哪里还等郭学明作出反应,这一句之后便直接自高墙来,往高墙去,施展轻功一同消失个痛快。
若论轻功,郭学明自不逊两人,要追必然追得上,但最终他只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宋功勤不知是否自己错觉,他总觉得郭学明一直凝视着楚风雅的背影。
离开驿站,宋功勤抑制不住疑问,转头望向身旁之人,问道:“风雅,你和郭学明是不是认识?”
最初郭学明见楚风雅毫无反应,想是因彼时楚风雅带着面具,郭学明未能认出,直到方才,他忽然意识到楚风雅是谁,故而态度骤然转变。宋功勤推敲事情原委,觉得莫过如此。然而,面对他的提问,楚风雅肯定摇头,“我和他断不可能有过一面之缘。”说到此处,他抬头瞥了宋功勤一眼,不知是何情头地缓声补充道,“你我若有缘倒可能见过,然我和郭学明全无此缘分。”
宋功勤不解这突如其来的说辞,下意识追问:“你我见过?”
楚风雅不肯多说,卖着关子的神秘笑笑,说道:“若我们曾见过,说明你已经忘记我啦。你的记x_ing那么差,看来我当真不能离你太远。”
若他们曾见过,说明楚风雅也忘了宋功勤,但他只追究宋功勤忘记自己,毫无公平可言。当然,宋功勤岂会在意公平,他尽顾着高兴,微笑回答楚风雅道:“求之不得。”
楚风雅低头不看宋功勤带笑的眼睛,径直说下去:“所以,我陪你一起回京。”
听闻父亲身体有恙,宋功勤即刻便决定回家一趟,在他心中,是已默认楚风雅会与自己同行,但话又说回,听楚风雅亲口道出“陪你”二字,甜蜜滋味顷刻间漫过心头。
月色清华,星汉灿烂,远处二更天的竹梆声敲碎寒夜寂静,宋功勤低头望向脚下自己与楚风雅的比肩身影,顿时勇气大振。他脱口道,“我们去见我爹!”大将军之子自幼循规蹈矩,从未有过忤逆行为,这一刻前也有过踟蹰,不知自己是否应当隐瞒,但这一刻,无论是跪断腿,还是被打断腿,宋功勤都决定要争上那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