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混沌也累了,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他身旁的囹圄却不见了。
他紧张地抠起囫囵,“囵囵,你看见怪鸟去哪儿了吗?”
“没有,我醒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他是不是自己飞去‘天府’了?可是他也不认识路啊。”混沌艰难地思考了一会,“我去昨天捡到他的地方找找看。”
囫囵叫住他:“混沌,要不算了吧。你们昨天已经玩了一天了,还没尽兴吗?”
混沌:“可是今天还想继续玩,说不定怪鸟也在找我呢。”
囫囵拦不住他,在他脚爪里上了天,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角马群附近没有找到囹圄,混沌飞过大Cao原和峡谷,耳尖如他,立刻就分辨出了峡谷下方那密集的水花声。
峡谷下方,一只小蓝鸟冲进江水又冲出来,自顾自嬉戏。小蓝鸟跟囫囵差不多大,鸟喙,马蹄,鱼尾,是一只长相奇怪的鸟。
“喂!你见过另一只跟你长的一样的怪鸟吗?告诉我他在哪儿!”混沌吼道。
小蓝鸟受了惊,脖子上湖蓝色的羽毛炸起一圈,抬头看到混沌,观察了一会儿,马上喜笑颜开地飞上来,“好开心,终于有兽跟我说话了。可是我没见过跟我一样的鸟。”
他落在混沌跟前:“你们好,我叫囹圄,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混沌:“啊?你是怪鸟?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囹圄:“我一出生就这样呀。你们跟我交朋友好不好?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混沌:“我叫混沌,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
“混沌哥哥!”囹圄高兴地围着混沌飞起来,“我们去江下游玩吧!”
混沌:“昨天不是带你去过下游吗,我还教了你喷火,你今天学会了吗?”
“没有去过呀!混沌哥哥也没有教过我喷火呀!我们快飞去下游玩吧?”
“你这怪鸟,记x_ing可真够差的。”
混沌还是陪囹圄飞去了南海,两只比赛抓鱼,囹圄要学混沌喷火,结果又用七枚风刃把海面搅得乱七八糟——他的行为跟昨天一模一样,这让混沌觉得有些无聊。
“对了,你昨天不是想去我的副本吗,我带你去那里玩吧?”混沌说。
“咯咯咯,赞成!赞成!”
如囫囵预料的一样,混沌副本对囹圄来说太干了,他尾巴上的鳞片缺少水分,片片皱缩。他倒并不在意,好奇地观察着混沌副本里的荒滩和沙漠。
“你在这等着我。”混沌把囹圄留在他的洞x_u_e里,自己和囫囵一起下到地x_u_e。囹圄等得无聊,飞到熔岩池边缘,通红的岩浆比太阳还要火热。其实这片熔岩池是由湖泊强行改的,就只有贴图看起来吓人,实际温度没有岩浆那么高。
岩浆不时冒泡,喷上来的液体落在囹圄脚下的火山岩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囹圄没见过这阵仗,终是打消了潜下去的念头。
鸽子蛋大的天然结晶,透明外壳里流淌着质地温润的釉质,由湖蓝向火红过渡,不像金子那么闪闪发光,整个结晶却自带一种低调华美。结晶被一根银色链子串起,应该是装饰项链一类。
混沌用一根趾头勾起,项链挂在他脚趾上细微地如同一枚软戒。
“唔......”
混沌依依不舍地与项链对视,然后转向另一枚硬币大小的水晶......
“喂!”囫囵瞪了他一眼,“你忘了你是为了啥吗?”
“可是,把这个送给他的话,他就真的不会忘了我吗?”龙疑心囹圄忘记他是因为他没有给过 囹圄什么好处,毕竟囹圄跳舞给他看直到力竭,大概也要支付相等的报酬才行。
别兽的友情都是这样的吧?
链子戴在囹圄脖颈上非常合适——合适得像是生来就有的。囹圄开心地在龙窟里上下翻飞。
“混沌哥哥,我真的能收下这个吗?它真好看!”
“嗯,当然好看。”龙旁敲侧击:“这是我送给你的哦?你戴上了,明天就不能装作不认识我了哦?”
“不会的!我怎么会忘了混沌哥哥呢!”囹圄不可置信地说。
那天的混沌脾气格外的好,格外温驯听话,囹圄想去哪里玩他就陪他去哪里,催着囹圄飞来飞去,临走还要再三确认:“我陪你来过这里玩了哦?明天要去别的地方玩哦?”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小心地提出让父母少加班多陪陪他的孩子——因为他本来拥有的就不多,任何一点失去都会留下巨大的空白。
反而让囫囵不知何时开口:早点放手吧。
“混沌哥哥。”囹圄停在空中,“我来跳舞给混沌哥哥看吧,现在是我最美的样子了。”
“我不看!昨天已经看过了!我们继续往东飞啊!”
“怎么会,”囹圄对着混沌笑,这是他今天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这是我第一次给混沌哥哥跳舞呀。”
“我就说过,你今天跳的舞也跟昨天一样!你明天要学新的舞给我看!”
“是么......好啊,我会......学新的。”
“你别睡!醒醒!说好一起飞到‘天府’玩的!”
“嗯......混沌哥哥......我好累,你先飞吧......”
夜色中,灰白枯槁的鸟,任凭混沌怎么拖拽,都已毫无反应。
【囹圄,称号“山岳遗梦”,混合兽。别种精英怪,朝生暮死,一日中展现幼年,中年和老年所有形态,巅峰时期速度媲美顶级精英兽,其他时候比较弱小,建议勇者根据自己的能力分时段挑战。】
山岳遗梦,像梦一样美丽,像梦一样短暂。囹圄是公测以后新出的boss,这个与其他boss画风明显不同的称号一开始让人觉得别扭,而现在囫囵看着混沌驼着囹圄的尸体,在夜空下奋力向东飞的身影,突然觉得如斯贴切。
美梦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开始希望它是真的。
“别找了。”囫囵挡在混沌身前。
“为什么?怪鸟一定也在找我呢!”
在红树林鲜艳的树冠上,有一只小蓝鸟,静静地遥望着雪域,听见混沌的呼唤声,转过头来,开心地说:“你们好呀。我叫囹圄,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骗子!”混沌一个火球砸在树林中间,“你骗我!把我的宝石还回来!”
见红树林燃烧了起来,囹圄也发了火:“强盗!这是我的重要的东西,才不会给你抢去!”湖蓝色羽毛覆盖的脖颈上,有一枚漂亮的结晶,其中的釉质由湖蓝向火红过渡,与他十分相称——这是他生来就有的东西。
自那以后,混沌每天早上都要去抢夺他那块宝石,如果去的早,囹圄还没从蛋里孵出来,他就一遍遍地把蛋扔下悬崖,看它碎成无数蓝色像素,然后又在别的地方重新生成一枚蛋。
孩子就是这样,只会用作恶来掩盖愤怒。
混沌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囹圄开心地看着他,说:“我叫囹圄,你叫什么名字呀?”
哪怕记得他是一个强盗也好。
“你何必去招惹他。你没认识他之前,不也是每天开开心心的吗?”囫囵爬上混沌的背,耐心地给他抓痒——这曾经是混沌最爱的活动,现在他却沮丧地用爪子画着圈。
“囵囵,怪鸟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呢?”
“你应该也能感觉到吧,他不是装作不认识你,每天的他都想认识你,”囫囵叹口气,“可是你认识的他,已经死......消失了。”
混沌停止画圈。
“消失......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就在那里吗?”
“就是,哪里都找不见,再想他也得不到回应,甚至最后发现,连个能一起回忆他的人都没有。”
一起去过的海边,一起抓鱼,一起杀牛,一起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与之一起创造回忆的兽却哪里都不在了,连带着回忆都渐渐模糊,最后甚至分不清是回忆先消失的,还是那只兽先消失了。提到他的名字时,听者只能回以茫然的眼神。
死去了,消失了,与这世间彻底断了联系,天上地下,无迹可寻。
龙还依稀记得那些兽,张扬跋扈地挡在路中间,他一个火球砸过去,对方就没好气地抬起头来,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怎么,想死吗?”
而他们也真的是以命相搏,每次都很惊险,每次都很疼痛。有些兽经常见到,经常打架,有些就渐渐地看不到了。最后一天,干涸的瀑布上方,悬崖上撒了一地的血,透明的,亮晶晶的。他都被开膛破肚了,金色的眼睛看向混沌,胡须随着气流摆动,他竟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然而,关于混沌不明白的那笑声,关于随随便便就赌上命的那些兽,现在已经再无人知晓,除了混沌。
他经过高塔的时候,有时会停住,俯瞰万里之内和平的大地,所有兽见到他便错开视线,远远跑开。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真的只剩他一个了。
这就是消失吗......还真的是一种残忍的告别呢。
龙听他说完,默不作声。囫囵以为他是听不懂,却听见他模糊的声音:
“是么......以前的混沌,也消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