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在下冒昧,俞公子的主家可名‘颜开’?”晏扬尘轻轻询问,眼睛始终不去看饭桌那的景象。
“是、是……”俞世深也不敢去看。
“在下来时见原先客栈名为‘颜开’,觉得不必更名,不知是否冒犯朱姑娘”
俞世深往“猪姑娘”那边看;“不会。公子喜欢尽管用便是。”
听到这句话的晏扬尘稍稍安心,话也说了礼也送了,初次拜访点到即止,打算离去。“猪姑娘”顾不上管他,冲他略点头又继续埋头。俞世深送至门外:“让公子见笑了,我家掌柜的年纪尚小,多有得罪。”
晏扬尘却扬起一个笑来:“哪里,朱姑娘……朱掌柜x_ing子豪爽,为人不虚。”
不知是否听到他二人的对话,x_ing子豪爽的朱掌柜忽然在里面扯着嗓子吼:“那什么杨公子!啊?哦,姓晏啊。随便随便。喂!今日收下你的糕点,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本姑娘罩你……”
初次见面,萍水相逢。
晏扬尘闻言轻轻笑了笑,抬手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慢热,可从十七章主线看起。
觉得还算有趣,倒回去看也可以,影响不大。
第一次写文,前期节奏没有把握好,很抱歉啦。希望可以耐心看一下,谢谢哟~
第2章 掌柜的
第二章 .掌柜的
晏扬尘面前的木桌上摆着一只茶杯,里面是大半杯的白水,已是冷的。
他坐在凳子上,就着暗淡的烛光发愣。
今日已是他南下来到中原东南地岭南的第六日,若是家中有心派人捉他回去或是派来杀手灭口,最有可能就在今夜。
又或许他已不值得家里如此劳心劳力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指不自然地弯曲,如老翁之手,看着老态毕露,并且一日比一日颜色发深。
方才打更过了夜半,他又一次仔细瞧了一圈这家客栈:坐落在北街巷尾左手边的角落里,斜对面有一家不晓得医馆还是鉴玉堂的店铺,门外有一颗槐树、两颗柳树,中间是两辆马车无法同时通过的街道;久无人迹的房屋笼罩在灰色中,高大的树木斜斜长入院子,乍看过去倒像是树叶中长了一栋房屋似得。
房子两进两出构成四方形状,中央的大Cao坪倒是够大,恐怕日后收拾起来也够累;左厢四层右厢三,左厢前是一排废弃房屋,刚好挡了右厢的阳光;后面的屋子足到六层,从门面看去倒是脱颖而出,显得落魄下又壮丽。
他今日一天,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这家客栈中转悠了好久。
这里唯一的优点是安静,住户不过四五家,皆非小商小贩。从右厢三层最左的屋子推开窗,可以看到二月曲水江。据说是因这个,当年那对夫妇便一时兴起买下了它,原本想二人依偎着看曲水,却不想留着落满灰尘。
或许……以后不会了。晏扬尘瞧着地板上灰尘朦胧,想着大门上的镶金匾额:那是他母亲为这家客栈所提的名字,意取喜笑颜开。今日来,他便看到匾额上坑坑洼洼,连金子的影子都没见着。他请人暂时修补了大门,倘若这几天平安无事,他决定住下来,不止因无处可去。
若是要住下,自己所带的银子可周转一二,将这客栈开张,请几个伙计。看了对面和这条街的冷清,想来也不必请太多,有人打扫有些生气、偶尔进账便可,反正他也不缺钱,就做个甩手掌柜,在此了却余生罢了。
窗子开着,曲水江就在眼下,波涛声在清风抚慰中响彻温柔,哗啦啦,哗啦啦,他却不愿起身去看。在北地山上一待便是十多年,自少时曲水江畔的薛家的宴请过后,再无缘见。
手指摩挲过桌面,传来细微的刺痛感,他知他的这双手已废得彻彻底底,只是想想从前还有丝丝怅然。
“咚咚咚——”窗边忽然响起敲击声。晏扬尘慢慢抬头,一条人影怀里抱着一细长物什,蹲在瓦片上将头微微探入窗子,一只手敲着窗扇。烛火离窗子太远,晏扬尘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觉一缕发垂下,模模糊糊中晃动。
他站起身,拿着烛台过去,渐渐看清了那人:一身夜行衣,脸露在外面,白白净净,年轻英气,两道剑眉更衬他凌冽,原本是个好儿郎,却皱紧了眉头,显得十分厌烦,甚至几分仇视,紧紧盯着晏扬尘。
果然来了。
晏扬尘心中微弱的妄念火苗熄灭后,反倒安然下来,与来者静静对视,心中甚至想这次的杀手倒是有趣,会敲门,哦,敲窗。且这双眼睛很像自己的三弟,让他感到舒服。三弟也是这般喜欢蹙眉,这不行,那不好,特别爱撒娇,特别粘人,却是个温柔的孩子,心里关切得不行,就是说不出,小时候他还会在午后抱着晨儿……
“咣当。”
像是触及了什么禁忌回忆,烛台失手跌落在地,晏扬尘呆站着。
“……”两厢对视被打断,黑衣人忽然翻身进了屋子,捡起了烛台,声音很低:“火。”
“不必,”这两个字,形容万念俱灰。他甚至强忍着冲动,不冲眼前的人喊出“杀了我”。
就让他在黑暗中离开。生来如此,去时便也是吧。这样便不必受折磨了吧。
对方像是没听到,或者本就没想过要搭理,擦身摸黑去晏扬尘坐过的桌子找了火折子点了,室内便重新亮起了微弱的光。
要杀要剐请君随意。晏扬尘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对方坐在凳子上,声音疲懒:“北冥晏?”
无人答话,屋内安静。晏扬尘转头静静地看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画来,那人自顾自地说下去:“住店。”
“……”晏扬尘关上了窗子,语气和缓了些:“未曾开张。”
“缺伙计?”
“不缺。”
“工钱怎么算?”
“没有。”
“休假?”
“不休。”
黑衣人抬头,“找死?”
晏扬尘这次连话都懒得回,摇了摇头。
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在等的,在他跃入房间捡起烛台时便知,他家的人若连那么明显的毒都看不出,就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晏扬尘察觉到自己吁了一口气,下一瞬又为自己“想要活着”的潜意识而感到惭愧。
“就这么定了。”
这场独角戏就这样落幕,黑衣人将怀中的事物放在桌上:“抵账。”
“抵何账?”问话,目光却不自觉被吸引:是一把剑,剑身修长,通体霜白,除此没有任何花纹赘饰,剑柄处刻着一枚小小的血滴痕迹,没有剑穗,他拿起来抚过,只觉一阵冷意侵入皮肤。
黑衣人看似乎懒得搭理他:“住店账。”
晏扬尘仔细看了那剑一会儿,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亮光来,如久旱逢甘霖,熠熠生辉。不一会儿,却原封不动地推回去:“在下在等人,此处也不曾打扫,还请公子去别处歇。”
“等人?”年轻的公子哥眯起眼睛审视他,末了一字一句说道:“走、不、动。”
“在下愿为公子叫来马车,银钱请公子不必担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已是好言好语的逐客令,若是还不走,就是不识趣。谁知那人正是不识趣的:“不走。”
此时外街正打新更,晏扬尘心中莫名来了一阵不安,看对方的眼神从方才看到剑之后就大不相同,似是担忧,亦或生气,重重弯腰作揖:“公子,实不是在下不肯留人。只是今夜,在下这里护不得公子周全。还请公子……”话还未说完,年轻的黑衣剑客便打断:“如此算承认你是北冥晏,你正遭人追杀。”
这个名字带来诸多记忆,弯腰的晏扬尘一动不动,烛火跳动,心在胸膛里缓缓律动,他缓缓接道:“在下姓晏,名扬尘。若公子执意留宿,便在此处暂且一晚,白日有打扫。在下就先告辞。”
他再待不下去。
“剑。”
“……不必。”
“我叫萧衍。”
“萧公子客气。”
待晏扬尘关门离去,萧衍皱着眉从怀中拿出一纸信封,神情万分厌恶、几乎是甩手扔过烛火,薄如蝉翼的信卷了火焰,顷刻间化作了灰融入地板上的陈年老灰中。他走到门边听到晏扬尘打开了一间之隔的屋子的门,又走到窗子旁,开窗跃上屋顶,走到边缘,头向下探,看到Cao地上一切如新,没有一丝不该在这里有的痕迹,遂冷冷笑了笑,心道都是好狗。又朗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人没死,叫他自己滚来。”
屋檐下几条黑影一闪而过,萧衍眸色渐深,一脸的不甘心,嘴里碎碎念着骂人,咬着牙回到屋子,关窗。
桌上剑还在,萧衍看都不看,就让它落寞地丢在一旁。
次日一早,晏扬尘发现昨日那柄剑立在自己的门前,像友人,执意陪伴。在门口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拿在手中。
楼下大堂传来动静,从楼上看下去,昨日那萧衍已换下夜行衣、买来早饭,正在下面悠闲地吃。他刚探出头去看,萧衍便抬头,还是那副厌烦的表情:“掌柜的。”
晏扬尘僵住了身体,把那剑往后藏了藏,昨日才说不要,今日又舍不得不要多少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