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老板陪笑道:“烟花督办局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又要备着宫里的贵人兴致来了燃放烟花看个热闹,自然是没有太多的富余。不像咱们这里,客官可以随便订,要多少都是有的。而且咱们的烟花种类也多,颜色漂亮,每年都出新花样,担保您看着喜庆新鲜。”
老板指了指云绝,“这位公子前几日就订了二十箱今年新出的火树银花和金玉满堂。这两款火/药用得足,加了新颜色,炸在空中如五彩惊雷,几里外都能看见。”
“好,那就一样来十箱。”吴鸾无所谓道,“再来五十箱别的款式。我三日后派人来取。”
老板面露难色,“旧款自是有存货的,只是这新款要现做,小店刚刚做完这位公子订的货,目前有些原料还要现去采办准备,怕是无法在三日后做完二十箱。”
云绝c-h-a言道:“无妨,紧着这位公子便是,把我订的先给他。”
吴鸾推脱,“怎么好意思抢你的?”
云绝笑笑,“我自幼喜欢看烟火,喜欢那一瞬间五彩斑斓的绚烂,然后只余下布满硝烟的寂静天空。买来不过是看个热闹,不拘哪日看都是一样的。倒是您的用途耽误不得。”
“我订旧款也行。”吴鸾耸耸肩膀,“反正那老杂毛常年窝在鸟不生蛋的地方,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置办些烟花图个喜庆,不用管他新款旧款的,打发了他就成。”
云绝低头喝茶不语。
吴鸾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是一个人看烟花吗?”
云绝手中茶盏一顿,“本就生如浮萍,自是一个人。其实烟火虽然多彩,却是最寂寞的,硕然绽放又颓然而殒,在最美的时候烟消云散。绚丽是留给天空的,寂寞却留给了自己。”
茶盏中升腾的水汽氤氲了云绝如画的眉眼,他虽然笑着,却让吴鸾看了莫名地觉得心疼。
正好伙计送来记账的单子,“这位公子,您订的十箱火树银花和十箱金玉满堂,总共二百两银子。”
云绝接过单子还未及细看,“啪”地一声,就被吴鸾从手中抽走,“不就是看烟花嘛,花这冤枉钱做什么?回头我把账单交给蔡葫芦,让他从他那里支银子。三日后爷带你去看烟花,保证给你找个正当中最好的位置。”
吴鸾带着一帮侍卫呼啸而去,老板送了出去,对着马蹄腾起的尘土还在弯腰行礼。
云绝坐着没动,继续饮茶。
伙计过来添茶,云绝问:“那批烟花是按照我的要求做的吧。”
伙计小声道:“公子放心,烟花里加了双倍的火/药,保证又大又漂亮。只是要在空旷地方燃放,可千万小心着别走了水。”
云绝点点头,起身给了伙计两个十两的银锭。伙计眉开眼笑地接过来揣在怀里,殷勤地问:“公子这几日一直在这里候着,可等到要等之人了?”
云绝经过几案时,指尖拂过刚才吴鸾喝过的茶盏,上面似乎还带着吴鸾唇齿间的温度。
他收回了手,“等到了。”
第15章 王府寿宴
三日后,正是平西王蒋勋的寿辰。吴鸾如约而至,寻到琉璃胡同云绝的住所。今日他穿了一身银蓝色的锦袍,头戴金冠,腰挂双鱼玉佩,满身贵气又清雅俊秀,十分的养眼。
云绝住的是一个整洁雅致的小宅子,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前后各带一个院子,院内有两棵槐树,树下摆着鱼缸,种了些花花CaoCao。还有一个聋哑的老伯帮着打扫院子做些杂物。可是在吴鸾看来,还是委屈了云绝,皱着眉头打量一番,看哪儿都不顺眼。
一同前来的还有粗通易容术的诸葛日,带着他装着家伙事儿的箱子。吴鸾一来怕寿宴上有人认识云绝,二来云绝面貌太过引人注目,所以让诸葛日给云绝易容,照例将云绝涂得肤色蜡黄,平眉耷眼,扔在人堆儿里都找不出来。
吴鸾让云绝换上侯府侍卫藏蓝色的袍子,扮成自己的贴身侍卫,“委屈你了。平西王府自上次蒋勋遇刺后便戒备森严,闲杂人等都不得入府,你只要装扮成我的贴身侍卫才能跟在我身边。”
云绝自是求之不得,跟在吴鸾这个国舅爷身边,就意味着能够最大限度地接近蒋勋。于是恭谨道:“国舅爷多虑了,能有机会跟在您的身边,云绝就心满意足了。”
吴鸾却听出了别样的味道。其实以前云绝为了迷惑吴鸾也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吴鸾并未动情,所以听了就听了,并不入心。如今却不一样了,云绝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吴鸾既心酸又甜蜜,真可谓打翻了五味瓶,一时百感交集。
平西王府宾客如云,京城大半达官显贵都前来为蒋勋祝寿。当然也有不买蒋勋的帐的,比如自诩朝中清流,刚正不阿的吴鸾准老丈人柳御史。因看不惯蒋勋在西北当土皇上的做派,屡屡上书撤销蒋勋异姓王的称号。如今蒋勋寿辰,柳家人自是不会出面的。
吴鸾身份尊贵,被让到了主厅。蒋勋亲自出门迎接,“侯爷驾到,真是让本王这个王府蓬荜生辉!”
“哪里哪里,早就该来探望您,却怕扰了您的清修。今日王爷五十大寿,就算没有您的帖子,本侯也要来讨杯酒,沾沾您的寿运。”
“听闻圣上让侯爷督办本王寿宴,本王这些日子诚惶诚恐,寝食难安。蒋某何德何能,敢劳您烦的大驾。”
“王爷快别这么说,其实本侯也没做什么,找几个戏班子,置办点烟花助兴,都不值一提。本侯一直敬仰您,能有机会尽分薄力,实乃吴某的荣幸。”
“这么说就生分了,无论如何老哥哥我只念贤弟你的好,一会儿定要好好跟贤弟喝几杯以表谢意。”
“大哥您的寿辰,小弟尽心尽力也是应当应分,酒是要喝的,谢字可万万不敢当,您这不是折煞小弟嘛……”
蒋勋也不像私下里那样叫吴鸾“小兔崽子”了,吴鸾也不骂蒋勋是“老杂毛”了。二人把臂而行,交谈甚欢,到最后称兄道弟,虚情假意地客套寒暄一番后方落座。
云绝见吴鸾说起场面话来也有模有样,刻意的世故中偏偏带着旁人难以觉察的纯真,仿佛是一个任x_ing的孩子收敛了脾气,在装一个乖娃娃。越看越觉有趣。
此刻云绝不显山不露水地站在吴鸾身后,环视四周后暗自庆幸。今日王府中尤其戒备森严,不光有王府本身的侍卫,为了确保平西王的安全,圣上甚至派了驻守京城的一队禁军前来协助。更别提穿着普通宾客衣裳,混在人群中的暗卫了,个个目露精光,不住逡巡。幸亏他是跟着吴鸾前来,否则即便混进王府,也不可能进入蒋勋百步范围之内。
寿宴开始,美酒菜肴流水般奉上来。正厅前面的隔窗打开,外面咿咿呀呀地唱着《八仙贺寿》,好不热闹。
吴鸾喝得两颊赤红,与蒋勋勾肩搭背,眼神也有些迷离起来,仍不忘趁人不备从盘子里拿一个水晶肴r_ou_包子偷偷塞进云绝的手里。十足孩子气的举动让云绝哭笑不得。
酒酣耳热之际,外面天色已黑。众人簇拥着蒋勋来到庭院里的一方空地上。
吴鸾拉拉云绝的袖子,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后,观看烟花最好的位置。云绝看着斜前方离自己不过两个人身位的蒋勋,胸有成竹。
下人搬出一箱箱的烟花,足足在地上摆了五排。蒋勋大笑着拍拍吴鸾的肩膀,“让贤弟费心了。”
“突”地一声响,一团耀眼的光芒向上爬升,紧接着“啪”地在墨蓝的夜幕中绽放出一朵五光十色,璀璨耀眼的花朵,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裂成闪亮的光点,如颗颗宝石在空中滑落。
无数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华彩满天,美不胜收。其中最高最亮的便是火树银花和金玉满堂,一个如星光瀑布,一个如漫天流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所有的人都在仰头看着流光溢彩的烟花,只有吴鸾扭头看着云绝的侧脸,在焰火的映照中忽明忽暗,虽然眉眼因易容而显得平淡无奇,但吴鸾越看越觉得满心欢喜。
又是一个火树银花飞上了天空,紧接着一个金玉满堂飞窜至火树银花的旁边,两个烟花几乎同时绽放,然后化作无数碎星坠落。
众人拍手叫好,正看得热闹,忽然听见有人喊,“不好了,走水了!”
原来是未燃尽的火星儿落在了屋顶和树梢,遇到木材便燃烧了起来。几十步开外的一座高七层,全木搭建的宝塔瞬间火光冲天,偏偏这晚风急,火势以迅雷之势蔓延到其他房屋。
众人一下子乱了,奔跑着躲闪。几百人互相推搡拥挤,场面异常混乱,有侍卫高喊:“保护王爷!”
云绝的眼睛虽然看着烟花,其实余光一直没有离开蒋勋。就在侍卫呼喊的当口,突然一纵身拔地而起,扑向蒋勋。
待众侍卫推开拥挤的人群赶到蒋勋身边时,只见蒋勋仰面倒在地上,双目圆睁,业已气绝身亡。一根寿宴上用的镶着象牙的乌木筷子已自其眉心深深c-h-a/入,只余寸长的筷尾露在外面,仿佛眉心长出一截犄角来,恐怖又诡异。
云绝退回到人流中,才发现吴鸾不见了,大惊之下四顾寻找。借着火光看到十几米外有个银蓝色的身影,正在逆着人流奋力往火场方向挤。
云绝推挤着众人向吴鸾靠近,却在离吴鸾只有五步之远的地方看到他被人推倒了,霎时消失在人群脚下。云绝顾不得暴露自己,用内力震开身边的人,扑过去长臂一伸,将吴鸾从地上捞起来。
吴鸾满身鞋印,发冠掉了,头发披散下来,面颊上也擦伤了一块儿,模样十分狼狈。
云绝怒骂:“你疯了吗?怎么往回跑?”
吴鸾被踩得七荤八素,抬头见是云绝,一把将他抱住,“我跑到那边没看见你,只有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