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一根细管捅破了窗上糊的棉纸,伸进屋内,随即一股白烟自细管口散开。柳亦儒吸入迷烟,失去知觉。
云绝自床上一跃而起,细雨阁的迷烟自然对他不起作用。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将柳亦儒弄清醒过来。想想还是作罢,柳亦儒伤得颇重,自保尚且困难,不如让自己先去会会这位同门。
云绝身轻如燕,破窗而出来到外面。
大雨倾盆,屋檐下垂落的雨丝形成如瀑的水帘,天地间一片茫茫。四周暗黑,只有驿站大门口挂的两个黄色灯笼在风雨中摇曳。
不远处的空地上站着一个黑影,好似融入在暗夜之中。
“廿三,咱们又见面了。”那人声音冰冷,带着嘲讽和莫名的亢奋。
细雨阁中受训的杀手只有编号,没有名字,本来的名字在进入细雨阁之时就被要求遗忘,只有出师后,才会有一个新名字,而廿三正是云绝在细雨阁的编号。
云绝眯起了眼睛,“十二,果真是你。”
云绝一早料到前来刺杀吴鸾的杀手不好对付,细雨阁这么多的杀手中,能让云绝忌惮的不过三人,而十二就是其中一个。
倒也不是十二的武功有多厉害。若单论武功,云绝自负能够略胜一筹。只是此人y-in狠弑杀且手段毒辣。
杀手的目的是完成任务,一般来说不愿节外生枝。而十二却以虐杀为乐,他不单单是要杀死目标,更喜欢享受杀人的过程,甚至不惜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让目标在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中死去。有时兴致来了,还会殃及无辜。就云绝所知,十二曾j-ian/杀了目标的妻子和儿女,还是在目标未断气之前,当着目标的面做的。
细雨阁虽然不会限定杀手以何种手法杀人,但是为了组织的隐秘x_ing,却要求阁中杀手尽量不要引起外界过多的注意。而十二每每出手却满屋血腥,手段残忍至极。引来民众的恐慌和官府的大力追捕。
十二完成任务的数量早已过百,按说一年前就能升为一方堂主,但就因为他杀人太过招摇,让细雨阁有暴露的危险,所以便处罚他完成一百五十个任务方能坐上堂主之位。十二也不在乎,反正他的乐趣是杀人,做不做堂主倒无所谓。
十二在雨中向云绝道:“廿三,屋里的那小子是我的人头,怎么,你也想染指吗?别忘了阁里的规矩,阻碍其他杀手完成任务可是犯了大忌的。”
云绝不动声色道:“我利用他国舅的身份接近我的目标在前,你投问路镖在后。这个不算违反规矩吧。你要是不服,便去告发我,阁中若下处罚,我领了便是。”
十二冷笑,“前些日子平西王遇刺身亡,是你的手笔吧?想来除了你,旁人也没这个本事。不过,你的任务既已完成,为何还跟着吴鸾这许多日?你夜夜守在他屋外,如今又与他同坐同息,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他吗?”
“我又接到新的任务,需要拿他作掩护。”云绝淡然道,“所以这一个月里,他还死不得。”
十二的瞳孔猛地一缩,目光凶狠,“你这是公然与我宣战了?”随即,他挑起一边的嘴角,“有趣,在阁中训练时你我就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如今我杀你护,倒要看看谁赢谁输。”
他举起手臂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红线,“我倒是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来玩这个游戏。不过你可要看好你的相好,那小子细皮嫩r_ou_的,一点点割起来一定很有趣。”他陶醉地眯起眼睛,“光是想想他用他那把小嗓子哀嚎尖叫就让我觉得兴奋。”
怒火似要冲破胸膛,云绝双拳紧握,嘴唇都咬出血来。
一滴雨珠落在十二眼中,他不自觉地眨了下一眼。云绝利用这瞬息的功夫,抽出匕首直指十二的心窝。他与匕首合二为一,似一道光影戳破雨幕,转瞬到了十二面前。
十二急退一步,手中多了一把尺长的尖刀向云绝刺去。两刃在空中相交,纷乱的雨珠四处飞散。
云绝用手中匕首拨动雨珠,雨珠霎时形成无数暗器,急速飞向十二的面门。几滴雨珠带着云绝的劲力飞入十二的眼中,拍打在他的眼珠上,十二双目疼痛,捂住眼睛弯下腰去。
云绝近身,匕首无声无息地刺向十二的右腹。十二本能地觉察到危险逼近,一侧身躲开。匕首贴着他的腹部,划开一道半尺长的血口子。
十二嗅到血腥的气味,更激发了煞气,长刀一挥,劈向云绝握着匕首的手腕。云绝不及收手,只得以肩膀撞向十二的胸口。十二长刀微偏,划伤了云绝的手臂。
二人都挂了彩,又在雨中你来我往地缠斗了上百回合。虽然云绝技高一筹,但因有伤在身,所以二人基本打了个平手。
眼见天光放亮,迷香的效力将过,十二飞身退出争斗,“廿三,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的胜负。我还有二十天的期限刺杀吴鸾,咱们慢慢玩。”
云绝已是体力不支,却强撑着不肯显露出来,沉声道:“那你便试试。”
十二大笑,“打赢你我自是没有把握,但你在明我在暗,你总有个打盹疏忽的时候。”他指了指驿站方向,“对了,屋里吴鸾的小舅子,那个长了一双漂亮眼睛的小子也是我的。那漂亮小子看着硬气得很,比那个Cao包国舅爷更对我的胃口,折腾起来也更得趣。”
天蒙蒙亮,雨势也小了,云绝浑身s-hi透,筋疲力尽。他穿过被迷香放倒一片士兵的驿站前厅回到屋内。吴鸾手脚摊开地躺在地上,仍在呼呼大睡。柳亦儒蹙着眉头,不断地晃着脑袋,显然马上就要醒了。
云绝挣扎着换下s-hi衣服,包扎了伤口,躺回到床上,盖上两层被子仍觉得身上发冷,好像躺在冰窖里一样。经此恶战,只怕他的内伤又重了几分。
陆续有官兵清醒,都说昨晚睡得格外的沉。柳亦儒也醒了,捂着脑袋坐起身,怔怔地有些发呆,似乎不知身在何处。他忽然扑到床边,去看地上的吴鸾,待看到吴鸾四仰八叉睡得香甜,才松了一口气。
吴鸾直睡到天光大亮方醒,雨已经停了,空气带着林间的花香和水汽,异常清甜。
吴鸾不知自己昨晚命悬一线,又逃过一劫,只是发愁柳亦儒看上去好了些,但云绝似是病得更重了。他摸摸云绝苍白的面颊,叹气不已。
简单地吃过早饭,又煎了汤药喂云绝和柳亦儒两人喝了。虽然有两个病号,但运送赈灾粮耽误不得,只能立刻上路。
吴鸾担心云绝和柳亦儒的伤势,云绝不放心吴鸾,柳亦儒又要盯着云绝,于是三个人又挤进了一辆马车里。
一众官兵面面相觑,嘴上虽不敢说,但都心道这个国舅爷真是风流大胆,出门带一个不行,还带了俩儿。白日同行,晚间同睡,这放荡做派可着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
他们若是能看到马车里的情形必会惊掉下巴。云绝和柳亦儒一人坐一边,闭目养神,互不搭理。而吴鸾只能坐在中间的地板上,可怜巴巴地蜷在那两人腿边。原来,即便贵为国舅,有时也是很憋屈的。
第25章 酒后真言
一连几天都无事,白日里人多,且兵强马壮,十二自是不敢妄动。细雨阁的杀手都深谙一个道理:没有十足的把握和稳妥的退路,轻易不会贸然出手。因为如果被捉到,杀手唯有一死以保全细雨阁的秘密。
晚上云绝会悄悄将细雨阁迷香的解药混在众人喝的水中,防止他们再被迷晕。同时让吴鸾交代下去,让士兵十人一组,每一个时辰换岗,轮流放哨。
至于屋里,柳亦儒对第一天晚上在后半夜睡过去了很是懊恼,所以后几日索x_ing白天在马车里补眠,一到晚上便双眼烁烁放光,盯着云绝的一举一动,成了名副其实的夜猫子。
害得云绝起来小解都得贴着墙根儿走,吴鸾地铺的方圆两米之内都成了禁地。当然有这样一位昆仑派的高徒放哨,云绝乐得睡得安稳,休养生息。
提心吊胆了一路,并没有见到十二的踪迹。有几次遇到小股的山匪流民劫粮,云绝担心十二混在当中,浑水摸鱼,严阵以待一番后,也是有惊无险。许林指挥得当,带领兵士顺利击退劫匪,没有什么损失。
云绝也颇为纳闷,算算日子,十二还有不到一半的时间期限完成刺杀吴鸾的任务,他还真是沉得住气。
第十日,一行人马终于行到了长州城外,这是方圆百里内人口最多,最繁华的一个县城,此时却因饥荒而一片萧条。不少人已经举家避难,城中房屋空了一半。
知县王鑫屏带着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十里八乡的富贾乡绅共十几号人,清晨就在县城的城门口守候,下午时分,终于看到押粮的车队。
众人在县太爷的带领下感激涕零,声泪俱下地一通叩拜,跪谢皇恩,将吴鸾一行人迎入城中。然后就是分发朝廷赈灾粮,舍粥救民。
这些倒不用吴鸾cao心,自有当地的官员去做。他只要微笑着接受众人热情洋溢的顶礼膜拜,再说几句“幸不负皇恩,及时赶到”之类的场面话便可。
接风宴设在了知县衙门,虽是荒年,但再荒,衙门里还是有些存货的,也凑出了一桌子的野味特产。
吴鸾挑剔,吃不惯小地方厨子做出的菜肴,嫌不够精细,不过略动动筷子。当地自酿的酒莲花白倒是不错,绵软醇厚,余韵无穷,吴鸾不禁多饮了几杯。不想那酒后劲极大,满桌人还在说着恭维话,吴鸾已伏桌枕臂,醉态可掬。
云绝和柳亦儒将吴鸾扶到睡房中,放在床上。吴鸾嘟嘟囔囔着,“喝,接着喝……”一翻身又呼呼睡去。
云绝向柳亦儒道:“你好生看着他,我去去就来。”
柳亦儒挑眉,“你干什么去?”
云绝无奈苦笑,“柳大公子,麻烦你分清主次,你是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重要,还是护着他的周全重要?”
柳亦儒不服气,“那不是一回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