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秋聿从自己屋里拿出两包大红枣给韩池,嘱咐了一句“吃完跟我说”,然后就开始了睡前太极秀,等他洗完澡躺上床的时候,刚刚九点。
这么早,除了秋聿,没人睡得着。
黄文清准备拉韩池出去续摊,顺便谈谈心,他以为刚刚失恋的某人肯定非常需要爱的关怀,谁知道对方根本不领情:“早睡防头秃,你没发现你的脑袋r.ì渐危险吗。”
语毕,他嚼着大红枣进了屋。
黄文清望着紧关的大门,心里咆哮,我踏马再管你的屁事我直播吞翔!
第二天的r.ì程安排比较空闲,早晨是开机仪式,之后一直到下午两点都是自由活动时间,最主要是让几位主角相互熟悉一下。
按照剧中的时间线,沈微生和江逐雪是在少年时候就认识的好友,所以两人互动起来要比旁人更随意一些,而正剧开始的时候,沈微生以沈渺的身份与三王爷相识,散漫中带着尊敬,再之后,剧情走到锦城线,沈微生才有了和许连豫的第一场对手戏。
偏偏秋聿现在在剧组除了导演,稍微熟悉一点的就只有冯远了。
今天要拍的第一场戏,是和江逐雪的。
秋聿和饰演江逐雪的曾越除了头天的自我介绍,之后再没有过j_iao流,他睡得早,起得早,和这群小年轻的生物钟实在是对不上号,而且曾越还有点……话少?
开机仪式的时候,曾越就站在秋聿旁边,期间除了礼貌x_ing的点头示意外,仿佛旁边站了个雕塑。
秋聿是个很自来熟的家伙,他家爹妈都是商人,他虽然没走这一行,但耳濡目染也都有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然而事实证明j_iao流是两个人的事,当对方不接茬的时候,再大的本事也成了摆设。
开机仪式一结束,曾越就缩到了一边看剧本,秋聿看了看周围,李晟和冯远已经非常快地搅到了一起,韩池和黄文清在讨论下午的戏,工作人员在各忙各的,一圈看下来好像就他最闲。
好吧,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秋聿拎着水杯,背着手就过去了。
韩池从剧本中抬头,剧组两两成双,一片和谐。
他看了看旁边不尽人意的老黄,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亏。他不想和他两两成双。
老黄:“收起你那个嫌弃的表情,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韩池心虚地吃着大红枣,觉得老黄的读心术和他的头发一样,r.ì渐犀利了。
秋聿在曾越面前晃来晃去,晃到天荒地老,曾越才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闲到蛋疼的前辈。
曾越进这个剧组完全是一个偶然。
他那天刚好在准备学校的舞台剧,化身星探的韩池看完他的排练之后就摘下了眼镜,像地下党招新一样问他愿不愿意上船——其实韩池当时还有后招,如果对方不愿意,他还打算效仿国民党逼良为娼——曾越认得韩池,于是没让他有逼良为娼的机会。
这个剧组非常神奇,主演平均年龄不到二十五,个个都是从来没在电视上见过的生面孔——不瞒大家,他们这个剧组最出名的可能是导演。
秋聿在这群小年轻中算是老祖宗,孜孜不倦地拔高着平均年龄,可他的心智大概是掉了队,要不怎么一直在他面前晃呢?
“前辈不去看剧本?”
“呼,”秋聿心里松了口气,可算是说话了,“不看,没你好看。”
韩池被黄文清夹着不让过去:“别拦着我!”
谁好看?!
你够胆就再说一次!
秋聿心满意足地看着曾越愣在原地,脸颊迅速升起一片绯红,上下左右都让他看了个遍,企图找个什么来缓解他的尴尬。
秋聿心里偷笑,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最近好像越来越gay了,逗小男孩,尤其是害羞的小男孩简直是人生一大趣事!
——洗墨池真是个好地方。
曾越最后把目光停在秋聿的身后,求救的信号直接越过秋聿抵达背后的救星,秋聿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杀气,他没有回头,而是神色如常地拿起曾越的剧本,正经人似的邀请道:“下面,我们来聊一聊江逐雪这个角色。”
秋聿挪了挪椅子,好像现在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一点点的惊讶,一点点的欣喜,他微笑着说:“韩导来得真巧,正好给我们点拨点拨。”
从不务正业的老顽童到认真工作的老前辈,只要一分钟。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曾越看呆了。
大哥,你的演技真的很出神入化。你为什么没火?
韩池毫不客气地坐了秋聿拉出来的椅子,也不说话,一脸冷漠地吃着大红枣。
曾越觉得四月的天还透着诡异的冷。
“有什么问题?”韩池终于发话了。
曾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秋聿,后者并没有要提问的样子,那这是特意帮自己问的?
刚刚他似乎也说的是“我们来聊一聊江逐雪”,而不是“我们来聊一聊沈微生”,所以他是看出来自己遇见瓶颈了?
秋聿发现他在看自己,立马回了个笑脸。
曾越红着脸转向韩池,很小声地说:“江逐雪这个人物,我好像没太吃透。”
“你是怎么理解的?”
“唔,”曾越想了想,“他本质上是一个商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是为了利益,和沈微生狼狈为j-ian坑三王爷的钱是为了利益,回过头来又坑沈微生也是为了利益,他帮沈微生追查叛乱者下落,说到底也是为了利益,可是我不懂,这里。”
曾越指着剧中一句话给韩池看:“归云庄是个出尘之地,有点像陶渊明说的桃花源,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影。可是这里说的是,江逐雪从归云庄取来上清剑——归云庄。”
韩池看见曾越的剧本有点吃惊。
他的剧本最起码有三种颜色的笔,做满了标记,这段话中的归云庄被他用红色的笔圈了出来,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曾越说:“沈微生何等j.īng_明,他难道看不出来江逐雪唯利是图吗?在沈微生不在庄内,同时也不同行的情况下,江逐雪独自出入归云庄,还带走了沈微生的佩剑,这有点说不过去。”
韩池:“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沈微生就是一个傻白甜。”
听到这里,秋聿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们家这位导演有点奇怪,爱到深处自然黑,沈微生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挂上了一个傻白甜的名号。
曾越摇了摇头:“不,这部剧的逻辑很自洽,沈微生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很有见解的人,我不认为是他的问题,应该是我没读懂。”
韩池点名秋聿:“你怎么看?”
秋聿顿时收敛笑容,认真地说:“利益和感情,其实并不是相互独立的关系。你听过亲兄弟,明算账吗?”
曾越:“怎么说?”
秋聿:“感情的归感情,利益的归利益,打断骨头连着筋。”
曾越好像有点懂了,可又好像还是没懂。
秋聿问他:“你觉得武侠两个字,落脚点是在哪里?”
曾越:“侠。”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秋聿又问,“那你觉得怎样的人才能称之为‘侠’?”
曾越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很少看武侠小说,梁金古温四大家的书他一本也没看过,他所接触的武侠只存在于少年时的电视剧中。可是时间过去太久,他只吉光片羽地记得一点男女主的爱恨情仇。
那么什么是侠呢?
曾越只好从现有的剧本中总结,所幸,他翻烂了的剧本给予了他最好的回报。
他说:“为人君者,善仁善治;为人臣者,护国佑民;为人民者,j.īng_诚忠信;为人友者,死生恩义。”
说到这里,曾越“呀”了一声,像是打开了阀门,豁然开朗。他激动地望向秋聿。
所以,你明白了吗?
秋聿温和地笑着,从韩池手里拿出一颗甜枣送给了他。
曾越贫瘠的武侠j.īng_神不足以让他理解“义”之一字,重义轻利于他而言不过是旧时人们对于理想状态的意 y- ín ,他生于重利轻义的当世,实在是无法感同身受。可是秋聿就像个循循善诱的引路人,引导着他进入那个陌生的武侠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