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不答,反问道:“肖于可的室友麻原,你认识吗?”
阿克:“美院的怪胎我都不认识啊,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 ”
阿克发了个微信,不久他那朋友就回了信:“麻原是新生里拔尖的,家里也不错,开个国产宝马上学。人嘛,有才华的人都傲,但他对人倒是客客气气的,就是一个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人啊。是不是案情有进展了,别告诉我麻原是凶手!!”
蓝田回想麻原的模样,身材中等,长相清秀斯文,坐着的时候双脚并拢,书包方正地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手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整体看来就是个乖巧、有教养的孩子。
蓝田的手指还停留在栾舒乙博客的页面上。屏幕里是一副画,一只豹子被箭猪咬住了咽喉,鲜血从箭猪的嘴角流了出来。博客配了一篇文章,说的是人锋芒太露就会招致灾难。
——到处炫耀毛皮的豹子,死于箭猪的嘴下。
栾舒乙的每篇博客都配了画,其中有一些风格可爱柔美的,是出自于林天心,还有其他各种各样风格的配图,唯独这一张特别的凶悍血腥。蓝田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麻原的画。动物形态生动,但眼神却是空洞的,仿佛那不是猛兽在鏖战,而是两只提线木偶在表演——□□纵的替身。
蓝田想了起来,麻原在录口供的后期,情绪有点激动,就像……就像没分到糖果在闹脾气的孩子。之后他一直没离开,坐在楼道的台阶上,好像在等着雨停的样子。蓝田记得他坐着的时候,身体贴着墙壁,手臂抱着书包,看上去就如一个睡着的人。但他并没有睡觉,蓝田能看见他双眼直直瞪着水泥地,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
当时蓝田只觉得他奇怪,现在把前因后果联想在一起:如果麻原就是凶手,那么他当时刚杀了人,正在等着看警方的反应啊!那时候的麻原,并没有害怕、恐慌的情绪,在他身上,蓝田只感觉到了空洞——那是一只提线木偶□□控人遗弃后,靠在肮脏的墙角,孤独、无聊、无依的可悲光景。
cao控人……
如果说肖于可是麻原的替身,那么麻原也可能是某人的替身?
蓝田看着讲台上的栾舒乙。她睥睨着讲堂里蚁群般的学生,犹如看着她的子民。
老猫在一片漆黑中睁开了眼睛。他看不见,甚至感觉不出自己的身体,他不禁想到:我又回到了墓园吗?还是我一直就没醒过来,之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之前的一切……蓝田……
想到蓝田,老猫身体里某个开关仿佛被触动了,身体的知觉慢慢恢复。他先听到了雨声。丝丝绵绵的雨声从外面传来,就如一张细密的丝网,把老猫拉回现实。
然后,就是无法忍受的疼痛。
疼痛像个不依不挠的追债人似的,终于追赶上了他,一下子就把他扑倒,给他一记重拳。老猫忍不住“啊”地叫了出来。一开始他分不清哪里疼,过了一会儿,他才感觉出左小腿疼痛难当,就像在火上炙烤。他的脖子被麻原用刀柄砸了一下,酸痛不已,咽口唾沫就会牵扯到某条神经,酸痛感蔓延到太阳x_u_e。
老猫想要按一按脑袋,却发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完全不能动弹。
老猫喘了几口粗气,竭力忍住疼痛。他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只见自己身处一个小房间里,里面几乎没什么家具,只有一个黑乎乎的物体摆在中间,像是歪倒的沙发,又像是一具棺材。
在“棺材”中间,坐着一个人。
那人不言也不动,看着也不像死的。老猫摸不着头脑,试着唤了一声:“喂!”
那人还是没有动静。正当老猫以为那是雕像时,那人突然开口,发出了一串冷笑。
饶是老猫胆大无比,还是被吓了一跳。他深吸一口气,心想:靠,遇到个疯子了!
☆、捆绑
老猫听那笑声,认出了是麻原。那小子看上去清秀瘦弱,没想到那么凶狠,毫不犹豫拿刀捅人,那刀刃恐怕都快刺到骨头里了。
想到那伤口,老猫下意识地动了动腿,不料下肢一动,屁股底下的不知道是椅子还是木箱就崩塌了,老猫整个人往下摔。老猫感觉自己好像踩在滑梯上,赶紧用脚后跟寻找支撑,但还没站稳,他的脖子就被勒住了,喘不上气。
窒息的痛苦瞬间袭向了老猫。他无法呼吸,也不能呼喊。想用手去拉开脖子上的绳套,却发现手被绑住了。
老猫的双脚在滑溜溜的斜板上挣扎,眼前是白茫茫的光,光斑犹如黑蝇一样,成群地在老猫的头上乱飞。那昆虫在寻找空隙,只要这人累垮了,它们就会钻进他体内,吸食他的脑髓……
不能就这么死了……老猫挣脱了鞋子,两脚用力地踏在滑板上。终于,赤脚不再滑动,老猫找回了平衡,绳子也不再那么紧紧地勒住脖子。
老猫松了口气。但他知道这种姿势可支撑不了多久。他脑子冷静了下来,设想自己的处境。
他应该是被绑在一个倾斜的板子上。板子上头有个狭小的平台。老猫醒来时就是坐在平台,他被疼痛分了心,没注意到脖子上套了个绳套,只要稍微移动,从平台掉下去,绳套就会勒住脖子,直接把老猫吊死在这暗室里。
麻原在前方的“棺材”静静地看着老猫痛苦挣扎,不发一言。老猫心里一片冰凉——这麻原半分人气都没有,要怎样才能脱离眼前的困境?
他一边稳住身体,一边用反绑着的双手往身上摸索,想找到可用的物品。摸索了一会儿,他抓到了一小块硬硬的东西,凭触感他认出了是打火机。烧掉束缚自己的绳索,倒是个可行的办法,但在这个小黑屋里,打火机一点亮,麻原马上就发现了,还没烧掉绳子,自己先被捅成马蜂窝了吧。
——对了,为什么麻原要杀我呢?不,麻原要杀我也不出奇,他都杀了那么多人,捎带手再杀几个也没什么,问题是,麻原为什么不杀我?他费那么大劲把我弄在这死刑台上,就是为了看我怎么把自己吊死吗?
他放开打火机,又摸索另一边的裤兜。他找到了手机。
老猫决定主动出击:“哥们儿,你把我绑在这里干嘛?”麻原不答。
老猫笑道:“你喜欢玩这调调,我也不是不能配合。但你起码点个蜡烛啊,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多没情趣啊。”
过了一会儿,麻原动了动。他像个影子那样,轻轻地走了过来,蹲在老猫的旁边,没多久,他果然点了根蜡烛。
有了亮光,老猫看清楚了自己的惨状。他踏在一个大画板的倾斜平面上,绑着双手的绳索系在天花板的空调出气口,把他固定在这个位置上,脖子上松松地套了个绳索。现在他在勉强维持一个脆弱的平衡:只要老猫想要从脖子绳套里挣脱出来,就会失去重心,在画板上往下滑,然后脖子被绳套勒住。
老猫叹道:“你这活儿真够细致的。喂,能不能给我看看伤口,我的小腿好疼啊。”
麻原又乖乖的,把烛光靠近他小腿。老猫的小腿上的血已经止住了,血迹干涸,伤口周围微微发白,却也不太明显。老猫觉得麻原这听话的模样,还挺好玩的,他吩咐道:“近点,再近点。”
烛光靠近伤口,突然捅了过去。火光在老猫的伤口上碾熄了,老猫一声惨叫,身体疼得卷曲起来,他的双脚离开画板,身子立即往下坠落,绳套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
老猫叫不出来了,空气被堵在了喉管里,无法进入胸腔。死亡的黑蝇漫天飞舞,层层地包围老猫。
却听麻原笑了起来。他笑得那么欢畅,简直管不住自己了,笑弯了腰。
老猫惊怒交集,一使劲,把画板给踹倒了。画板啪嗒倒在了地上,绳套紧紧嵌在脖子上,任由他双脚如何乱蹬,也找不到生还的支撑。
栾舒乙的课结束了,学生成群结队离开。蓝田走近栾舒乙,道:“教授,上次我们约好要聊一次,你现在有时间吗?”
栾舒乙侧头微笑道:“有是有的。不过我听说案件不归你管了,你现在没有权限来问我话了吧。”
蓝田笑道:“我不是以警员的身份来讯问你,而是作为同僚,想请教一些心理学上的问题。”
栾舒乙做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我们领域不同……不过也没关系,要是学术上的讨论,我倒是挺感兴趣的。我们去哪儿聊?”
“你的办公室吧。”
两人撑着伞,回到了心理学小楼。乌云低垂,几乎要压向这灰色的楼宇。蓝田看这光景,雨不但不会停,反而要转成大雨了。
果然等他们迈进蓝田的办公室,一条闪电割裂了天空,把人脸照得发白。接着就打雷了。这雷声异乎寻常地响亮,寂静的小楼似乎也跟着雷电在晃动。
蓝田在办公室里见不到老猫,心里有点不安。萧溪言他们已经被分派到各处调查,不可能会带着老猫玩。这y-in雨天,猫儿会去哪儿呢?
但他已经没时间细想,要解决案件,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击。
他们走向滴水观音时,蓝田对栾舒乙道:“啊,我忘了跟你说,刚才你的先生在盆栽里,发现了你女儿书包的挂饰——就是你一直说的那只鼹鼠。”
栾舒乙脸色大变。
蓝田继续道:“听说这鼹鼠半个身子埋在土里,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呢?”
栾舒乙停下脚步,颤声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她掏出手机,只见二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林森打过来的。栾舒乙背对蓝田,给林森回电。
这时候,蓝田的手机也收到了好几张照片。那是萧溪言和英明全面搜查麻原的宿舍和画室,找出来的物证。蓝田看了一眼,大致理出了前因后果。棘手的是,他和祖晨光分派出十多个人,都没有找到麻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