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华饶有兴致的听完,忽然笑了:“陆副尉,你这是在为他打抱不平?觉得我这个当主子的欺负他了?”
“属下不敢,”陆生不卑不亢的说道,不过张宝华可是一点没听到他话中的不敢。
“陆副尉,”张宝华望着陆生的眼睛,幽幽的开口:“你怎么就断定,周生不高兴是因为我?”
“那日周生从王府出来属下去接他,他眼眶发红,显然是哭过,”陆生回忆起那天周生委屈难过的模样心里生出一丝异样,只是他自己也没想明白这异样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只是不想见到周生再像那般了:“属下觉得,除了他最敬重的公子,旁人也没有机会让他哭。”
“我看未见得,”张宝华站起来:“陆副尉,我还就告诉你,那天周生哭还真不是因为我,也许是因为你,你说是不是。”
陆生听完皱眉:“因为属下?怎么可能,为我有什么好哭的?”
“这你就要问问他了,”张宝华不耐烦的开口:“我只是他的主子,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陆副尉,你还有事吗?没有我要休息了。”
张宝华下了逐客令,陆生只能告辞,刚要开门,张宝华出声打断他:“王爷到了,你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
陆生点头,开门离开了。
张宝华望着关上的房门愣神片刻,刚才陆生提到周生哭了的时候明明眼睛里的心疼藏都藏不住,但他自己恐怕并没有意识到。
张宝华看着陆生的眼神忽然想到了上辈子的官泽。
他还记得,自己跳下王府的湖水里昏迷醒来的时候也见过这样一双心疼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心疼比他更甚。
张宝华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望着益和东城里摇曳的灯火思绪翻飞。
这一路他想了许多许多,有前世的,也有今生的,千头万绪就是没有想,明白,以前是不敢想,现在是想得太多,越来越乱。
陷入沉思良久,就连推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直到身旁站了个人,自己被阴影笼罩,脑袋上传来一声低沉的熟悉的声音。
“宝华。”
张宝华猛然转过身抬头望着他。
官泽风尘仆仆的站在他的面前,刀削般的脸庞廋了不少,发丝有些凌乱,脸上写满了疲惫,只是那双眼睛还显得精神奕奕,漆黑如墨的眼瞳里映着自己的样子。
官泽想伸手摸摸张宝华,可是手伸到一半又悻悻的收了回去。
张宝华目光垂下来望着官泽的动作,良久才说:“我看到了王府里的婚服。”
官泽的目光一顿,连忙低下头想看清楚张宝华的神情,声音竟然带了几丝忐忑:“我……婚服,是三年前做的,你……你长高了些,不合身了。”
张宝华抬起头,目光沉沉的锁住官泽。
“王爷,我问你,一个都不要放过,是不是你说的。”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残雪未化的夜晚。
官泽的心狠狠的痛了起来,似乎眼前又出现了满身血污的张宝华胸口插着匕首倒在自己怀里,官泽眼眶蓦然发红,眼睛里充满血丝,死死的盯着张宝华。
张宝华被他的样子吓到,站在原地没办法动弹。
良久,官泽才缓缓抬起手来,似乎想抚上张宝华的脸颊,可离得越近却越发的颤抖,官泽只能隔着空气描摹张宝华的脸。
张宝华死死的盯着他,等着他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脸上,只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只能感受到他手掌中的热气。
“我从来没有让人杀他们,那句话从来就是不是要杀你至亲之人,杀他们的是王敏书。”
“你死之后我已经诛了王敏书三族为你报仇。”
“我知道你恨我入骨。”
“你死在我面前,血染红了整个书房,我忘不了,一闭上眼睛就是你满身是血的模样。”
“你说五彩琉璃杯好看,想知道它夏天在阳光下是不是很美,我一直等你和我一起用它喝酒。”
“我们说好的你下次生辰我就告诉你的名字,说好的到时候给你取字,可是你生气了,我忘了你生辰,还娶王妃气你,你一定很生气,我说了许多遍我的名字,你都不想听了,我为你取了那么多字,你也不告诉我你喜欢哪一个。”
官泽仿佛魔怔了一般,浑身浓重得化不开的悲伤,一双眼睛悲痛哀怨的望着张宝华,喃喃仿佛在自语。
张宝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滑下眼眶,上前一步,一把把人抱在怀里,扑鼻而来尘土的气息。
他一定赶了很多路,张宝华想。
第三十七章
胸膛突然撞入一个温热的身躯,官泽手足无措的站着,直到张宝华的手抚上他的后背,官泽心头微动,手臂不敢搂住怀中的人。
“我是在做梦吗?”
官泽的声音在张宝华头顶响起,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埋在官泽怀里的张宝华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心里一痛。
“不是。”
“一定是我太累了,”官泽苦笑,手臂狠狠的将张宝华桎梏在怀里:“醒不来就好了。”
张宝华被他抱得发疼却不挣扎,乖乖站着让他抱着自己。他享受这样用力的拥抱。
良久。
张宝华站得脚酸了,索性靠在官泽身上。
“官泽,我腿酸了。”张宝华闷闷的声音传到官泽耳朵里。
官泽如梦初醒一般从张宝华头顶抬起头,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拉开着距离,低着眼睛对上了张宝华一双璀璨如星辰眼眸。
“你……你叫我什么?”
张宝华勾起一抹调皮的笑容,下巴支在官泽胸膛。
“官泽。”
官泽心跳不稳,眸低慢慢涌上无边的喜悦。
“不是做梦。”张宝华接着说,声音有些懒洋洋的,仿佛刚睡醒一般。
官泽眼中的光被这句话一点一点点燃。
张宝华心中无限柔情,他何曾想到,有一日,这个睥睨天下的男人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无措,像个可怜兮兮的孩子。
官泽不敢眨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张宝华看,仿佛错了一眼,这个人就要消失在自己面前了。
张宝华也不打断他,浑身挂在他身上,任他看,唇边的笑意如何也收不住。
直到响起的敲门声将这满室的温馨打断。
“王爷,公子,”门口响起十一的声音:“热水烧好了。”
张宝华先回过神来,轻轻推了推官泽:“你满身尘土,先洗洗。”
没推动,官泽抱着他不撒手。
“不洗了。”官泽破天荒的耍赖:“再抱一会。”
张宝华失笑,却也不再挣扎,只用手指点点他的后背,语气严肃:“不行,脏兮兮的,把我都弄脏了。”
官泽想了想:“那再抱一会,脏了我们一起洗澡。”
张宝华目瞪口呆,瞪了他一眼。
官泽眼底一直映着张宝华,一颗时刻悬着的心脏终于在他嗔怒的目光里缓缓落下,唇边的笑意也一点一点的扩大,官泽满腔欢喜,恨不得仰天长笑,又觉得这样不够,不够宣泄他心中的无边无际快要溢出来的快意。
“啊!”张宝华急促的叫了一声,下一刻,官泽匆匆给十一撂下一句话之后便抱着张宝华从窗户跳了下去。
“你干什么!”张宝华惊魂未定,被官泽横抱在怀里,方才从客栈二楼跳下来的时候他害怕的紧紧搂住官泽的脖子,此刻二人的脸庞隔得极近。
官泽低头,张宝华莹润如玉的脸庞仿佛被月光渡了暖光,柔柔的。
官泽笑着亲亲他的额头。
“我好高兴,”官泽呢喃:“宝华我好高兴。”
张宝华愣了片刻,笑了。
“我也是。”
官泽这回真的是笑的见牙不见眼,抱着张宝华快步走向客栈后院栓马匹的棚子,问他:“你的马是哪一匹?”
张宝华伸手指了指棚子里枣红色马儿,官泽把张宝华放在地上,进去把马儿牵出来,然后单手将张宝华抱到马背上,张宝华一头雾水:“干什么?”
官泽也翻身上马坐到他身后,双手从他的腰侧绕到他身前握着缰绳,下巴放在张宝华的肩膀上,声音愉悦不已:“我们去跑跑马。”
话音刚落,官泽脚蹬马腹,马儿出了客栈的后院,官泽抬眼辨了辨方向,扬鞭带着张宝华在城中疾行如风,快到子时,城中除了打更的人之外,四下寂静。
深夜,褪去白日的燥热,风吹起张宝华的发丝,扑面而来的凉爽,张宝华舒服的眯着眼睛,靠在官泽的胸膛。
火热的胸膛里一颗心脏咚咚咚的跳,像是密集的鼓点。
“我好欢喜,”官泽迎着风,声音响在张宝华耳侧:“宝华,我好欢喜。”
张宝华眼眶微湿。
跑了几个时辰的马,回去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官泽随意将马的缰绳扔给十一,拉着张宝华回了房间。
两人初初心意相通,张宝华嘴边的笑意难掩,等到了房间才发现官泽握他的手握了一路,张宝华忽然觉得有些害羞,手掌微动,想要挣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