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双手抓着两鬓的短发,陷进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失忆前,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不,我肯定是某个国家的王子,每天要做的就是晒太阳和吃东西。会有人喂我牛n_ai和鱼干,给我洗澡、梳毛……哦不,梳头发,肯定是这样的。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迫切感,必须马上回忆起自己的过去,找到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以便逃脱蓝田的魔掌……
蓝田怜惜地摸摸老猫的头发,轻声道:“猫儿,我知道工作对你来说很痛苦,但现实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告诉哥哥,你想选哪一份工作?”
老猫:“我哪份都不选行吗?”
蓝田:“不行。”
老猫泣道:“我卖身,行不?”
蓝田循循善诱:“就你这么懒的,伺候女人会很累,男的呢,又很痛。你要累还是痛?”
老猫抓狂:“我就想睡觉!”
蓝田见差不多可以收网了,他亲切地搂着老猫的肩膀道:“唉,你这又不行,那又不干,哪个地方能要你呢?没办法了,哥哥要你吧。”
老猫瞪大眼睛:“你要我?”
蓝田笑着点点头:“从今天开始,我雇你为464侦查组的编外兼职全日制实习生。”
老猫:“那是什么?”
张扬叹了一口气,c-h-a嘴道:“猫爷,意思就是二十四小时无休的杂工,无工资无户口指标无正式合约,哪天老大把你压榨完了,随时都能让你滚蛋。明白不?”
穆歌:“不带那么欺负人的!”
蓝田完全无视他们,看着老猫道:“包吃包住包零食,干不干?”
老猫想了想,自己现在也没地儿可去了,蓝田虽然心机深沉,但平时对他真不坏。于是他果断道:“干!……干什么?”
蓝田正色道:“给你第一个任务:去菩提湾福利院当义工。你就住那儿,给我盯紧里面18个人,无论男女老幼,残障或智障,一个都不能错过,回来给我详细的报告。”
于是,在一个y-in冷的早晨,老猫去了福利院。
他自称是南边某城的博士研究生,想写一篇关于国内福利机构生存状况的论文,希望能进入福利院做田野调查。
接待他的是院长明玉。她五十岁左右,带着粗框眼镜,头发刚烫过染过,黑亮得过了头,看上去硬得像铁丝。她待人亲切和熙,但对老猫的身份和目的,却查问得详细严谨,想来是个挺精明的女人。明玉见老猫长得顺眼,说话也很有教养的样子,再加上福利院人手短缺,所以很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们快聊完时,进来了一个瘦高个儿的男人。明玉介绍道:“文薪,这是我们新来的义工,你叫——”
老猫笑道:“毛田田。”
“嗯,毛田田,好别致的名字,我下次肯定不会忘记。他是我们的副院长,你叫他文薪哥就好了。”
柯文薪好像不爱交际,冷淡地跟老猫握了握手,就把他领到宿舍去了。
福利院是一座两层楼的独栋房子,跟山里其他别墅不一样,它又宽敞又朴实,红砖外墙长满了藤蔓和爬墙虎,看上去生机勃勃。
老猫的宿舍在二楼,柯文薪以公事公办的语气,给老猫介绍道:“院里大部分都是脑瘫儿,也有几个失明或残废的,还有就是被遗弃的健康孤儿,但人数不多,因为大多行动不便,所以都住在楼下。楼上是几间宿舍,还有一间杂物室,他们用的纸尿裤、肥皂等日常用品,都堆在里面。”
他随手打开了杂物室,只见里面林林总总的东西,还有一些桌子椅子倒着码放在房间里,估计是外人来参观时,做活动用的。
老猫说:“这房间蛮大的,里面还有阳台?”
柯文薪点点头,把他领了进去,推开阳台的拉门。海风扑面而来,原来阳台有极好的景致,正对着海。老猫俯身从栏杆往下看,底下是个挺宽敞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口井和几张桌椅,周围是粗糙修建过的Cao地和花圃。
这时,正好有两个人从后门走进了院子,一个是20出头的年轻女孩,梳着整齐的马尾,姿态轻快利落。另一个身材稍微矮下,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两人抬起头来,看见了老猫和柯文薪。柯文薪的扑克脸立即生动起来:“田晓,今天回来得早啊。”
叫做田晓的女孩笑道:“镇里来了几个免费测血压的医生,老人都去那儿了,超市人很少。”
柯文薪转身下楼,一边道:“你等等,我来帮你拿。”
老猫也跟着走了下去。田晓把大包小包的蔬菜和r_ou_递给了柯文薪,转头对老猫笑道:“你是?”
柯文薪简略地介绍:“新来的义工毛田田,大学生。”
老猫跟她握了握手,要帮忙少年拿东西。两人对看一眼,老猫愣了愣,心道:“不好,是帮人鱼墅洗鱼缸的小子啊,他见过我跟蓝田在一起。”
却见少年很自然地把部分袋子分给了他,也没多看他一眼。老猫没有蓝田那样的读心术,不确定少年记不记得自己。
不过他也不在乎,被发现最好,任务结束,回家睡觉。
临近11点,太阳出来了,照得海水闪闪发光。孩子们都聚在了一楼的大厅里,无所事事地晒着太阳。
大厅空荡荡的,地上铺满了灰色的大地垫,孩子随便坐着或趴着。还有三个婴幼儿,躺在了立着高围栏的婴儿床上。一个脑瘫儿一直躲在婴儿床下面,不停发出呼呵呼呵的声音。
说是收容孩子的福利院,但其中一些已经成年了,看着比田晓年龄还大,大概是打小在福利院成长起来的。他们安然坐在躺椅上,有两个主动伸出手来,跟老猫聊天。
他们发音不太清晰,反应很慢,有时候被什么吸引过去了,就会浑然忘记了聊天的对象。有时候又会自言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老猫也不在意,反而觉得挺舒坦的。在地垫一坐,大太阳一晒,这不就是自己向往的日子吗?
说起来,自己跟这些智障儿也没什么差别吧。要不要跟院长申请转做收容儿,不当义工了?
到了午餐时间,这种想法更加强烈了。福利院的工作非常繁重,不但要帮他们盛饭递水,还要一勺勺地喂那些不能自己进食的孩子。
然后是清洗和打扫,给他们逐一换上纸尿裤。
除了院长明玉,全院的工作人员都过来帮忙了。柯文薪看着文弱,给孩子喂饭和换纸尿裤的手法却干净利落,非常有效率;田晓由始至终都温和有耐心,对孩子言笑晏晏;还有一个叫马一城的大汉,力气最大,帮忙抬起那些瘫软的半大孩子。老猫听说,他是福利院的正式员工,每个月领取固定工资。
而老猫最在意的那个能干少年,也一直在厅里帮忙。他是院里的孤儿,身心健全,虽然不到十五岁,但干活非常麻利儿,比一般的大人都好使。
——一般的大人,主要指的是老猫。他一开始就撕破了三个纸尿裤,最后只好被指派去扫地。
刚扫了豆腐大一块,一个看上去有十七八岁的脑瘫儿扯住了老猫的裤腿。
老猫不耐烦道:“干嘛?”
孩子嗯嗯道:“出去踩蚂蚁。”
老猫压根儿就不觉得自己跟他们有什么不同,所以对他们也没什么同情心。他粗声道:“要出去,自己爬。”
那人果然俯下身来,瘦弱的手臂撑在地上,就要往前爬。
老猫不管他,继续扫地。另一个少年有样学样,也抱着老猫小腿。老猫蹲下来,坏笑道:“你也要出去?来,抓着扫把,我送你一程!”
周围的人闻声一起看向老猫。田晓和马一城还没见过这样粗暴的义工,都愣住了。
☆、甲虫
柯文薪赶紧过来,拉住了老猫的手道:“你这样不行,会吓到他们的。万一外面的人听见,传出去就是虐童丑闻了。”
老猫看向那两位少年,一个努力地挪动大腿往前爬,一个伸手够扫把,哪有半点被吓到的样子?
田晓安慰那些孩子道:“现在外面还s-hi呢,等太阳晒晒,我们就出去,好不好?”
孩子们用他们的方式纷纷起哄,有的在踢腿,有的发出嚯嚯声,有的咬旁边人的衣服。田晓皱了皱眉头,柯文薪见状,又教训老猫道:“他们很敏感的,你对他们措辞要谨慎点。”
老猫无奈,他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不过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让田晓开心,柯文薪肯定要找自己麻烦。
他蹲下来,对扯他后腿的少年道:“你要玩蚂蚁,不用去外面,我给你变出来吧。”
他拿了一叠纸,盘腿坐在地垫上,手指灵活转动,没多久,地上就堆满了各种动物和昆虫。田晓和柯文薪看得目瞪口呆,老猫简直就是折纸大师,瞬间叠出了整座动物园。
老猫自己也吓到了。每当手里拿着纸,脑海里关于某种物体的折叠方式就会自动弹出来,指导他的手指去cao作。他竟不知道自己懂得那么多种折纸方式。
老猫看着孩子们攥着动物摆弄时,脑海里突然闪出了某个画面。
青蛙在眼前跳啊跳,女孩烦恼地说:“太滑溜了,抓不住。”男孩说:“没关系,我给你折一只吧。这样你可以抓着它,放进口袋里,或者,夹在这本书上。”
女孩拿着纸青蛙,高兴了起来。
老猫心里涌起了陌生的眷恋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又伴着难以言喻的恐怖悲伤。他手里不停,很快就折出了一只纸青蛙,跟他皮夹子里的一模一样。老猫看了半响,突然把青蛙攥成一团,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