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突然心跳加速,这笑容——不对,这笑容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微笑,对败下阵来的对手的嘲弄。
林果在示威!
为什么?林果在示威些什么?难道因为老猫?
想到这里,蓝田的心冷到了冰窖里,他以最快的速度奔上了楼梯,一边跑向老猫的房间,一边用内线对张扬喊道:“跟着林果!”
啪嗒一声,房门打开了。老猫听到脚步声急促,吓了一跳,转头看,是一脸惊慌的蓝田。
他还从未在蓝田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问道:“怎么啦?”
蓝田见老猫好好的,悬着的心重重地放了下来。这一放松,感觉脚都软了,走向老猫时差点跪地上。
老猫笑道:“怎么一脸见鬼的表情。”
蓝田吐出一口气,坐在他的床边,道:“真是见鬼了。你感觉怎样?”
老猫:“好像死了一半。”
蓝田给他擦擦脸上的汗,“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老猫稀奇道:“你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还怕不吉利?”
蓝田不答,只是看着老猫,无数抑制的情感从幽暗之地冒了出来,带着枪支、带着炮火,在他心里剧烈地交战。蓝田低下头来,感到无可招架。
“猫儿啊”蓝田正想要投降时,听到耳机传来了声音。
“什么?”
耳机那边是萧溪言:“向长清去了酒窖,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你过来看看,我们在大厅,监控器前面。”
蓝田的心又提了起来,却也感到松了一口气:“我马上过去。”
监视器前围了七八个人,其中有萧溪言和总部来的同事,还有一些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波波糖和小朱都在。
他们脸色凝重地看着屏幕,见蓝田来了,都转过头去看他。
这种监视器是和摄影机连接的,拍摄时导演会在监视器前看镜头的效果,要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及时调整。现今监视器的技术突飞猛进,可以和摄影机无线连接,因此导演不用上山下海,也能看见远程正在拍摄的实时镜头。现在监视器正放映着一台摄影机拍摄出来的场景。
四周光线黯淡,微弱的光照在前面的人的后背。看背影,是向长清。
蓝田:“那是什么地方?”
一名工作人员道:“好像是藏酒桶的地窖,没有爆炸那个。昨天我刚进去拍过。”
萧溪言指着小朱道:“这位小哥发现监视器有画面,把我们叫过来的。那时候向长清已经进入地窖了。”
蓝田:“他进去拍什么?”
没有人回答。镜头里的向长清走得很慢,好像怕惊动了什么人。他走着走着,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对没露面的摄影师说:“应该在这里啊,人呢?”
然后向长清慢慢地转过头来。
蓝田有不详的预感,沉声道:“让人去酒窖看看,把向长清叫回来!”
萧溪言道:“已经派两人去了。”这时候,耳机里传出了声音,蓝田和萧溪言同时听见内线里有人说:“我cao,门锁上了,打不开!。”
蓝田和萧溪言脸上同时变色。蓝田:“把门砸开!老午、程哥,你们马上去第二酒窖支援!”
☆、我是凶手
屏幕里,向长清转过头来,看着摄影师道:“被耍了吗?唉,我就知道不该相信!”
向长清一脸失望,突然间,他的表情僵了。“你……你怎么下来了?”
镜头开始移动,但还没转向后方,就听到一声惨叫,镜头剧烈晃动,画面变成了一堆不明所以的灰色图案,啪嗒,突然静止了。
监视器前惊声怪叫,小朱叫道:“我靠,出什么事了?!”
蓝田对着内线道:“快!马上把门砸开。”
只见静止的镜头里,一半是灰色,一半是黑色。还有一些白色的枝桠版的条状物,估计是镜头碎裂了。
萧溪言:“摄影机摔地上了,好像声音接收器坏了。”
大家静了下来,果然发现镜头里没了声音。没了声音,也看不见向长清和摄影师,静止的镜头显得比刚才还要可怖。
大家屏住了呼吸,眼睛直直看着镜头。
内线:“蓝队,门很坚固,一时撞不开。老午去找工具了。”
蓝田:“去找那该死的丁老头,他应该有备用钥匙!”
与此同时,镜头里倒下来了一个东西——无声无息,像尘埃一样。
那是一张脸,向长清的脸,落到了镜头前。
大家一起叫了出来,只觉寒意爬满了脊梁骨。
那张肃穆的、永远处于战斗状态的脸占满了整个屏幕,瞪大着眼睛看着镜头——只是那双眼已经一动不动了,除了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蓝田的心沉到了谷底,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他的脚还没有收到脑子的命令,已经跑向了第二酒窖。
他到达酒窖的门口时,几个男人刚把门打开了。丁老头惊慌道:“警官,又……又怎么了?”
蓝田不理他,迈腿走进了酒窖里。
跟第一酒窖的爆炸现场不同,这个小酒窖里干净整齐,酒桶一个个有序地排列着,空气里充斥着酸酸的发酵味儿。四处安静得不可思议,就像不但是摄影机的接收器坏了,现实的声音接收器也坏了,只有冷酷的静谧。
他们很容易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是摄影师,叫洪志,他双眼紧闭,半边脑袋覆满了鲜血,不知死活。另一人是向长清,不用检查,蓝田在镜头前已经看到那让人作呕的特写了。
向长清死了,死在了蓝田的面前。他眼睁睁地看着,除了对内线吼叫,什么都做不了。而凶手就像随着酒精蒸发了似的,他们几乎把酒桶都拆了,也没找到半个影儿。
464的办公室里,很多人来来往往,却没了往日的闹腾,大家有意放低了声调,连脚步声都轻微得像滴入泥潭里的雨水。
蓝田透过审讯室的玻璃,凝视着孤零零地坐在里头的波波糖。
“她叫秦安沁,25岁,独生女。父母开便利店,家庭小康。毕业后在太阳系制作公司工作了两年。”两个星期前,穆歌已经把波波糖的背景调查清楚了。最后一封恐吓信出现的时候,蓝田从压信的酒瓶推断出,她就是恐吓曲沐其的人。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他只能派人去调查和监视她,想在她发出另一封恐吓信的时候人赃并获。
但这段时间波波糖一切如常,什么马脚都没露出来。她向来独来独往,似乎跟谁都不亲近,蓝田专门找她聊过天,总体印象是她精神健康正常,虽然不开朗,也没有任何抑郁的征兆。她对这世界有自己的准则和看法,是个可以在内心上自给自足的人,按照常理,这样的个x_ing不会对任何人有很深的积怨。
现在她坐在审讯室里,手托着腮,那姿态更像在咖啡馆晒太阳发呆。她没有害怕,也没有烦躁。
她会是凶手吗?不!蓝田心里很明白,凶手十之八九是林果!
但依据是什么呢?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林果从老猫的房间出来时,对他笑了一下吧。
对罪犯的心理侧写,只能作为侦查时的参考,并不能成为直接的证据。向长清在屏幕里倒下的时候,林果明明已经离开酒庄了,张扬在后面跟着他,这是无可争议的不在场证明。
——关键就在于这个不在场,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法杀人。问题多半出在那个监视器上,只是当时蓝田和所有的警员都措手不及,没有人第一时间去检查监视器,地窖里的摄影机摔碎了,摄影师也昏迷在医院里,等蓝田脑子清醒时,监视器的影像已经没有了。
所有的证据都在那慌乱的时刻消失。林果的一笑,是他留给蓝田的预告,而蓝田挂念老猫,完全没有捉住这个暗示。他甚至没明白为什么目标会是向长清,他一直先入为主地以为,凶手的目标是曲沐其啊。
林果临走前嘲弄的笑,像锤子一样一下下打击着蓝田的心。
张扬在旁边道:“头儿,我去审她?”
蓝田看着淡然自若的波波糖,感到又是疲累,又是挫败。他点点头,独自走了出去。
蓝田坐在阳台的地上,夏日的热风包裹着他,在广阔的蓝天下,他感觉透不上气。
旁边有人坐了下来,啪嗒一声,点着了打火机。
蓝田倦怠地看着院子里的香樟树,轻声道:“你非在我跟前抽烟吗?”
老猫吸了一口,满足道:“嗯。”
两人沉默良久。老猫:“你样子比我还像病人,回家睡一觉吧。”
蓝田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他忙着为事故善后,而且内心也平静不下来。愤怒、后悔、自责,各种负面情绪像恼人的炎热一样,团团包围着他,没有出口。蓝田岂不知自己现在很需要一个心理的宣泄口?但目前的他既没有时间,也不能容忍自己松懈下来。
蓝田手背一热,发现老猫伸手握住了他。老猫:“我说,回家睡觉。”
蓝田轻轻挣脱,道:“还没破案呢,不到18小时,就是新闻发布会了,我用什么去喂饱那班记者?那个又瘦又小的波波糖?”
老猫握了握拳头,他心里也有一团火,无处宣泄。他问道:“没有别的嫌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