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伶 作者:长安十年【完结】(5)

2019-05-21  作者|标签:长安十年 情有独钟 科幻 破镜重圆 民国旧影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观测位置是否出现了偏移,从而导致一场啼笑皆非的y-in差阳错。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希望冲破一切阻碍,亲自踏进那个世界,一刻也等待不了。

  “可以吗?”他最后一次询问老者。

  “不,但是或许……”老者停顿片刻,若有所思地拾起桌上的一张纸,在首尾处各划了一点作为标记,然后将纸卷成圆筒状。

  它们重叠了。

  “将军虽不能回到过去,以免造成系统的紊乱。不过,我们可以通过时空的弯曲折叠,将你想见到的人或物,送过来。”

  “你的意思是,这张纸即为时空……”

  老者点了点头:

  “弯曲的时空,可以使过去与现在重叠。”

  

  第5章 24-31

  24.

  无眠没有想到,他这么轻而易举就坐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容寅焦头烂额,此时此刻根本就顾不上他,更何况他换了个身份。

  那个代号叫做“老烟”的男人正坐在他旁边,侧目眺望窗外。

  无眠此时才发现,他个头很高,脸上褪去了在街头巷尾摆摊卖烟时的青涩,不苟言笑,仿佛即刻长了几岁。

  但当他看向树上的落叶,田地间白茫茫的积雪,以及因为饥饿卧倒在泥泞小道上的行人而露出的迷惘神情时,又分明还是那个一笑就酒窝深陷、半夜里向他兜售香烟的天真青年。

  “别动。”他的眼神沿着站台一路扫过,又渐渐收回来。车已经开出一段时间,停靠过两个站点,此番又歇息了三五分钟,下车活动筋骨的人开始扎堆往车厢里移动,车头再次冒出浓烟,车就要开了。

  “有人上来了,目标可能是你。脸转过来看着我,不要动。”

  话刚说完,有个穿着体面的生意人,坐到了他们对面。

  25.

  他们休憩的地方是餐车,进来的人可以随意落座。

  那个人拎了只黑色皮箱,脚有些微跛,坐下后并不着急点菜,弃桌上的菜单不顾,一目十行地看起了今日的报纸。

  他做了个摸烟的姿势,遍寻不着后,刚要去碰裤子口袋,手肘却已被“老烟”用枪抵住了。

  “谁派你来的?”

  “……”

  “忘了告诉你,我的枪消音了,解决你以后,只要做一些掩饰……而你呢?”他的嗤笑让这个可怜人瑟瑟发抖,后者颤抖着说:

  “是……是容七爷。”

  “他怎么说?”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请赵老板回去。不过若是失败了,只要就地解决,亦可……向他复命。”

  26.

  无眠对于容寅的安排,并不意外。

  他太了解这个男人,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他的地界上,容寅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离开他的势力范围之内的。

  无眠冷眼看着那个人被“老烟”用枪胁迫,在下一个停靠站到来之时,匆匆忙忙跳下了车。

  “车上不止他一个,吃完饭,我们要乔装打扮一下,才能瞒天过海。”说罢,他把服务生刚端上来的那碗面推到了无眠面前,自己则就着一菜一汤,把桌上的白米饭吃了个精光。

  无眠望着他怔怔地出了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27.

  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改了装扮,一路上又借故同别人换过几次包厢,这才化险为夷,辗转来到了上海。

  为了让无眠走的名正言顺,“老烟”给他安排了来上海的名目——电影公司请他赴申灌制一张戏曲唱片。

  以赵无眠在北方戏曲界的影响力,早前就有“谋得利”、“百代”及“大中华”等相继邀约,各家在报纸上争奇斗艳,隔三差五即刊登出赵无眠将携手合作录制戏曲唱片的新闻,但最终总不得成行,搅得戏迷们叫苦不迭,无眠自己也被外界框画出一个恃才傲物、高不可攀的形象来。

  谁知念起唱词,他却是十二分的认真,连录制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必要在正式录制前,饮食避辛辣,严格作息,寻找嗓音的最佳状态,且将唱词反复演练,融于角色中浑然一体,才肯真正进入录制流程。

  28.

  “赵老板真正天生的花旦,哪怕不登台,这等音色和举手投足间的风姿,也无人可比。”

  赵无眠朝着对面的录制者微微一笑,那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他不会懂得,这一切美好的表象都仅仅源于,自己是个前朝的阉人。

  休息的时候,他同“老烟”坐在一起,但是没有碰他盒子里的任何一根烟。

  “我的家乡有一首歌谣,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没有人会比你唱得更好听。”

  赵无眠接过他写下的谱子,抬头道:

  “不愧是情报人员,你还懂音律?”

  对方并没有回应他,只望着他的眼睛提议道:

  “录在唱片的结尾吧,就当做是送我的道别礼物。”

  29.

  赵无眠一生中经历的欺骗,大大小小数不胜数。

  这是最后一件。

  他在录制完那张唱片之后,与“老烟”吃了一顿散伙饭,从此再没有见过他。

  拿到样片之后,他隐匿了踪迹,改头换面,不知不觉消失在人海中。

  人们最后听到赵老板的戏,是通过笨重的留声机,放下唱头,金属色的喇叭里传来恍如隔世的唱词,字正腔圆抑扬顿挫,渐渐从铺陈着绛红色木地板的二层小楼弥漫开来,传到街头巷尾去。

  那首民谣被唱片公司剪切掉了,只出现在赵无眠拿到的样片上。

  他如今在一家茶馆里做个记账的先生,不忙的时候,张罗着添水催菜,闲时沾客人的光,心无旁骛听一曲苏州评弹,说不出的惬意。

  “哎呀,上错菜了,我是徐州人,自然点的是汤面,这份早茶您送错桌了。”清晨的第一笔生意就出了纰漏,那伙计毕竟是个愣头青,顿时僵在当场,无眠正要走过去打圆场,忽然却定住了。

  他摸了摸藏在账本里的那张样片,心下忽然一阵冰凉。

  早在对接前,他已了解到,“老烟”是地地道道的徐州人。徐州虽属江苏地界,饮食习惯却与江南大不相同,若有面食,是绝不碰米饭的,他之前疏忽了。

  那些似是而非的疑虑开了个口子,便铺天盖地而来,要将从前的一切连根拔起。

  无眠从未听他亲口介绍自己是“老烟”,只不过与他初见,叼起那根薄荷烟的时候,他凑过来,黑暗里擦了火,为他引燃了。

  以他们约定好的独特方式,含着烟的青年,不动声色地歪过脑袋,以正在燃烧的烟头作引为他点火。

  只此一次,从那以后无眠再也没见他抽过烟。

  30.

  正如那夜在车厢里,“老烟”想用身体热硬无比的某一处,触碰引燃他同样的地方。

  却发现了无眠最难堪而不为人知的秘密。

  最终他们的身体在无限渴望中冷却下来,形同陌人。

  初春天气,无眠却感到骨头都发冷,他下意识将那张样片揣进怀里熨帖着心,然后转身欲离开柜台。

  刚迈开脚步,“嗖”的一声,躲在暗处的一颗子弹向他飞来。

  31.

  赵无眠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躲开子弹的那瞬间,但他还是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或者短如须臾,或者长似万年。

  总之他醒来的时候,世界已经变了模样。

  他陷在洁白柔软的大床里,有个男人光裸着上半身,双手撑在他身侧,因为逆光,他并不能分辨对方的脸。

  “你醒了。”

  那个人冲破了时间的束缚,以粗糙的手心摩挲他的脸,波澜不惊地与他问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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