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春秋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有什么东西于他身上穿胸而过。
鲜血透胸而出的那一刻,尹春秋再也无法冷静,猛然拉过刘承身体,周身真气抑制不住地爆发。
刘承勉强道:“没……没事……咳咳……”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口中鲜血涌出,咳嗽不止。
尹春秋只是问到他血液的气味,便知那伤了刘承的东西上淬了毒。他顾不得去看那藏在暗处之人,连忙取了几粒药丸喂给刘承。而后抬手之间,身侧大树被无形气劲连根拔起,轰然朝四周横扫开来,周围树木纷纷倒塌断裂。
周围有人,他竟然不曾察觉么?
他暴怒,这愤怒之中却有九分是对自己的责备。他怎能发现不了暗中的危险,让刘承受了伤!
而后,有一如同鸟翼的巨大奇异之物轰然坠地,那暗中之人从中爬出,被逼得现了身。立即被飞出的白绫捆缚住,重重摔倒在地。
“谁!”尹春秋怒喝一声,四周又是一震巨颤,似乎白日里那山洞崩塌之事又要重演。
理智让他留这人一条x_ing命,稍后盘问,但他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手中白绫死死勒住那人脖颈,那人挣扎不断,连声都无法发出来,顷刻之间便已气绝身亡。然而力道未止,只听见一声响,鲜血蓬爆而出,那人竟然就身首异处了。
他满面怒容,深吸了几口气才渐渐平复。
本在睡梦中的两个姑娘在那么一番动静之后,早已醒来,目睹眼前景象,皆是大惊。阿细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死法,吓得扑进水云怀里怪叫。
水云捂住她嘴巴,轻声喝道:“闭嘴!闷着!”
在旁人看来,尹春秋此时一身凶煞之气,哪里还有平日里那神仙一般的出尘淡漠。
“先生……”刘承强忍着剧痛拉住他,皱眉看着那落下的东西。
尹春秋回过神来,却只去看他伤势,虽是给刘承服下了药物,但那毒仍旧有扩散之势。他不由心慌,若是别人,遇见什么剧毒他都能镇定自若。可偏偏是刘承,他就算有解药在手,也是怕的。
刘承感到体内传来的不适感,却只看着那坠物道:“飞羽?”
那物形如鸟翼,却是用竹篾和布制成的,若不是太大了些,倒像是一只风筝。刘承与尹春秋都识得此物,这东西由机关大派玄机门制出,名唤“飞羽”,靠着中间的机关cao控,可以带人翱翔至百丈高的空中,而且速度迅疾,一日千里。只是,这东西太不经用,说是一日千里,却常常最多飞个十几里就废了,也就那些个家里钱多没处花的会弄来玩玩,权当消遣。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用上这种东西来暗杀人?
身周的气流人能感知得到,但高空之中的气流,往往会被人忽略,就算察觉到异常,也多半会以为那不过是风吹的罢了。尹春秋与刘承都是因此未能察觉,若不是那从空中s_h_è 下来的东西让刘承看到了,怕是他们几人现在都要受伤。
对方既然用了飞个十几里就会废的东西,也必定就在这十几里之内。刘承想到此处,猛烈地咳了几声,喘息道:“快点走,否则还会有麻烦……”
尹春秋却不动,这些他都想得到。
刘承说的不错,来人若是想置他们于死地,定然不会只派一个人来暗杀。这一击不成,定然还有更多的人会出来。
要走吗?
可是……刘承的伤怎么办?他的伤绝对不能拖着,要逼出他体内毒素,又不能过于猛烈伤了他,这谈何容易。就算只是暂且压制,少说也需得半个时辰。
略一考虑,尹春秋未听他之言,果断运起内力,欲要强行逼出他体内毒素。然而他一出手,却觉不妙。
之前给刘承服下的药物,已经是极为珍贵之物,这天底下的毒大多不是对手,然而这些奇药却在这毒面前失了效力。刘承体内的那股毒气极其古怪,竟似活物一般,与尹春秋的真气对抗争斗起来。刘承痛吟一声,冷汗涔涔,意识渐渐涣散开去。
见状尹春秋再度提力,又是细心为人祛毒,又是小心防备四周暗处,丝毫不敢懈怠。幸而未再有刺杀之人出现,只是过了许久,四下马蹄声起,脚步阵阵。听这声音,来人还不少。
尹春秋冷冷审视周围,不论是谁,若是敢在他面前伤人,他就一个个杀掉。
第50章 意决
无数火把自周围丛林中亮起,点点火光连缀成一片。四面八方瞬间立满了人马,那些人个个身着黑衣银甲,满身杀气,不过齐齐一站,便有临敌作战的阵势。
阿细颤声道:“怎么回事!”
火光照得这片地方有如白昼,尹春秋随意一瞥,就看清了人群之中军旗飘舞,而那些旗子上面写了个“李”字。
他本来极为警惕,此刻忽然就安心了。那些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他却放下了所有防备。他终于能将所有精力放在刘承身上,不必再留意周围。只因来者乃是黑衣旅。
见阿细那样紧张,他便道:“莫慌,是黑衣旅。”
为首那将领扫了包围圈内一眼,唯有刘承和那架飞羽引起了他的注意。看清了刘承面容,他立即勒马命众人停住,滚鞍下马迅疾而沉稳地朝尹春秋走来。
“传令搜查,五里之内,不论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可疑人物若敢反抗,格杀勿论。”那人举步走来,命令道。
立即有一队士兵领命前去,那人接着走到尹春秋身前,看出他是在给刘承疗伤,也不打扰。直到尹春秋收了内力,他才问道:“他怎么了?”
那人问着尹春秋,却只盯着刘承。
尹春秋缓缓抬起头,在看见他面容的时候,怔了一怔。
眼前这个人,高鼻深目,面容不似寻常人一般柔和,硬朗得犹如刀削斧凿出来的石像,黑发微微卷曲,竟然是个胡人。
尹春秋立即冷了脸,甚至因此怀疑起这些黑衣旅之人来,难道过来的黑衣旅是假扮的不成?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这是看到异族之时自然而然生出一股敌意。
那人对他的反应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毫不在意。
尹春秋一惊过后,联系那旌旗上的“李”字,又想起来什么,微微皱眉问道:“是李擎苍李将军?”
那人点头。
尹春秋算是放下戒心,他对边关之事少有耳闻,却也知李擎苍之名。因为李擎苍太过特别,他虽是胡人,却是被朝中将领收养带大,除了长相,哪里都与汉人无异。
刘承所崇敬的军长白纠,乃是建平七年武举探花。李擎苍的义父李泰正好是与白纠同年考的武举,名列榜眼之位。当年也是个说出名字就能令敌军胆寒的英雄人物。
可惜建平七年的武举前三,个个出类拔萃,却都英年早逝,死得惨烈。李泰为国捐躯之后,李擎苍自知自己的身份血统留在李家不妥,便离了李家,跟着义父挚友白纠久居边关,渐渐崭露头角。
没想到三年之后,白纠也战死,白袍军随后更了名。李擎苍在军中多年,战功卓着,如今在黑衣旅中地位不低,却总因为那胡人身份而被压着。
他一个胡人,却手握黑衣旅兵权,自然招来诸多议论。要么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军权怎么能给一个胡人。要么是为他打抱不平,可惜他因为胡人的身份而多年不得提拔。尹春秋听得多了,想不知道都难。因此,就连刘家姐弟三人这样在边关赫赫有名的人物,在认识刘承之前,他也不曾注意过,但李擎苍的名字他却知道。
尹春秋正想将刘承伤势告知,刘承昏昏沉沉之间却痛哼一声,抓了抓他手臂。他立即扶好人,只见刘承睁开眼努力分辨了一下周围情况,见到黑衣旅之人,连忙伸手在腰间翻找,一边又道:“那两位姑娘此行帮了我许多,你别吓着她们。”
他说完,李擎苍便让水云阿细两人身边的兵士退下,道:“请两位姑娘去歇着。”
水云看得出他们相识,便知自己一个外人在场不好,略一点头领着阿细随几名兵士离去。阿细见这些黑衣人一个个都好像在护着她们,总算是不怕了,偷偷打量着周围的人,在里面找着好看些的。
刘承手上动作不停,然而体内内息凌乱,他还没能拿出东西来,便又不得不用手捂着嘴咳了几声。
尹春秋便伸了手探向他腰间,问道:“你要什么?”
他只摸到一个比拇指略粗的圆筒状白玉,拿到刘承眼前一晃,刘承见了点点头,接过那个玉制品递给李擎苍:“老李……你看这个。”
那物大体上像是一枚戴在拇指上的戒指,侧边却多出了一处凸起,底部又钻了一个圆孔系了细绳,正是他从那山洞守卫人手上取下来的玉韘。韘器乃是骑s_h_è 所用,侧边凸起用于勾住弓弦防止其滑落,同时也能护住手指。然而,玉韘却不仅仅是骑s_h_è 用具那么简单,汉地的玉制韘器里,一半是天子赏赐之物,乃是高阶武将身份的象征。剩下的一半,就是民间市面上的古玩或是首饰,价格昂贵。
真正经常骑s_h_è 的人,是很少会用玉制韘器的。玉品种众多,有的易碎,有的不易碎,却终归是能摔碎的,玉制的韘器对一个经常骑s_h_è 之人来说并不实用。这玉韘的装饰作用反而要比辅助骑s_h_è 之用更多一些。
李擎苍摩挲着那枚玉韘,缓缓道:“南疆的人s_h_è 箭不用这个。”
“是啊……而且……按如今的规制,能用得上玉制韘器的人,非富即贵。”刘承点头,叹了口气打趣道,“我怕是不小心砍了个人物……”
他的话似乎还没说完,又咳了几声,尹春秋忙给人顺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