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盟主的练心一说,境界高深。不过……另有一法,求的是长刀断骨,敌血濡鞍。”刘承走入场中,忽然换了语气,冷冷道,“云龙山中的迷魂阵,柳盟主可否解释?”
“这倒不是练心,是练杀了。”柳静水抬头看向刘承,淡淡笑道,“刘将军,这是来砸场子的么?”
刘承笑道:“不敢。”
柳静水眼神一冷:“将军,请。”
隐山书院众书生还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只见柳静水站起身来,衣袖猛然鼓涌,指尖光芒一闪。森寒的剑意卷过,众人俱是一惊。
刘承抬手,无形的气息猛烈爆出,迎了上去。
在此一瞬,两人劲气相斗,无边杀气飙出。房中原本温暖如春,此刻却被这两人劲气搅动,生出猎猎寒风。两人衣裳狂舞,一红一白,一霸猛强横,一风仪无边。分庭抗礼,势均力敌。
他们默默注视着对方,面上均是微微变色,无论是谁先快一步,都可以将对方立即斩杀。可他们又谁都没动,只是让那两道劲气相互纠缠。
隐山书院众弟子惊觉不对,连忙结阵,纷纷拔剑对着这个忽然闯进的红衣人。
尹春秋见状笑了一声,手指微动,漫天的熏香之中混入一丝不易察觉的异香,那些学生当即一个个倒了下去。
这小小迷香也不过是对他们这些资质尚浅的小少年有用,那场中两人仍旧对峙着。
尹春秋心知自己若是动手,反而会让人分神,也未c-h-a手,只默默在一旁观看,直到这房中忽然想起另一人的声音。
“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呢?”
“云先生?”尹春秋一惊,转头只见这阁中竟然多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
云先生是这书院中的老前辈了,听说年轻时候还是做过大官的人,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正值壮年便辞官回家,兜兜转转又来了这书院中。他与药王是好友,常常会跑到药王谷中找药王饮酒,这两年药王闭关,倒是很少来了。
刘承与柳静水两人齐齐撤了力,压在这房中的杀意也顿时消散,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两人朝那老人行了礼,柳静水道:“云先生,晚辈失礼了。”
被称作“云先生”的老头笑嘻嘻地道:“柳家小子,你怎么给人上着课还跟人打起来了。这个小子又是谁……哎,黑衣旅?是白家小子的学生啊……”
刘承颔首,暗暗心惊。他未曾穿军服,身上也没戴任何与黑衣旅有关的东西,这个云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云先生又朝尹春秋看了一眼,道:“小尹,你居然还会来隐山书院了!奇了!”
“陪……”尹春秋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称呼刘承才好,“陪刘将军来找柳盟主问些事情。”
云先生哈哈笑道:“我听说你出门一趟拐了个媳妇回来,在哪儿呢?改天带我去见一见。”
尹春秋正要开口,便见刘承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虽然刘承看起来没有什么怪罪自己的意思,可他还是突如其来地心虚了一会儿,小声含糊道:“还没成亲呢,说什么媳妇……”
奇了怪了,他只是跟楚师兄说了句喜欢刘承而已……怎么就让这个伏鸾隐鹄峰山尖尖上的云先生给知道了,还被传成了自己拐了个媳妇回来?
“这位小兄弟是怎么了,脸那么红,刚刚动手动的吧?我就说嘛……年轻人不要整天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云先生往旁边看了一眼,摇摇头。
刘承意识到云先生是在跟自己说话,稍稍偏过头去,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云先生又朝尹春秋问:“你师父那人什么时候才出来啊?我这可是弄到了好些好酒。”
尹春秋道:“等到过年,师父一定会来拜访您老人家的。”
“好好好!”云先生抚须笑了一声,“你们要问什么?快点去问了,等会儿来陪老夫我下下棋。”
“前辈都这么说了,那我便知无不言了……不能耽误了前辈。”柳静水作揖礼道,“刘将军,尹先生,请随在下到内阁相谈。”
三人与云先生道完别,刘承按了按腰间佩刀,与尹春秋一道随着柳静水进了那内阁中。柳静水屏退侍人,三人便在这内阁中坐下。
刘承还未开口问,柳静水便道:“云龙山的迷魂阵,的确是我让人布下的。黑衣旅的地图,也是我动了手脚。”
刘承皱眉,他做这些事情若是不怀好意,怎么也该掩饰几句。可他竟然这样便承认了,也不知这背后又是何缘由。于是刘承便没有吭声,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第58章 往事
柳静水却没有说下去,反倒朝刘承问道:“刘将军看了巫教圣墓中的那些东西,有何想法?”
“我想到一个人。”刘承略一沉吟还是说了出来,“当初武林大会上,你我都见过这个人。”
当初见到那山洞中守卫手上戴的玉韘,刘承便想起了这个人。西南的人不用韘器,更不用玉韘,会戴这种东西的只可能是汉人,而有本事弄到火器军备的,似乎也只有这一个人了。
尹春秋在一侧听到此言,脑中立即闪过当初在伊人江的画舫里的那些人。除了黑衣旅的三人,就是武林各派领袖……还有一个半路跑进来的王爷。
他正怀疑这两人说的会不会就是那个永安王,柳静水又道:“将军可还记得,为何永安王身为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却仅仅是个郡王?”
果然如此!尹春秋想起当日那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黑衣旅三人多跪了一会儿,便心中来气。原来这永安王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那边刘承闻言回道:“因为二十多年前淮王谋逆一案。”
淮王谋逆之事尹春秋曾经听闻过,可他从来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自然也不曾了解,便没有多话,只静下心等他们继续说。
“我给将军将个故事吧……将军可不要怪我言语不敬,说完就拿了我送官了。”柳静水揶揄一笑,见刘承面色没有异样似是默许了,才悠悠叹了口气,“前朝末年群雄并起,各大世家竞相争霸……最后胜的是唐家,原本这皇帝的位子该是唐家大公子的……但他却被先帝所杀,这位子最后还是由先帝坐上了。”
他每说一个字,刘承的脸色便沉一分。他所说的都是事实,可到底说出来不好听,杀兄篡位有违伦常,乃是先帝一生的污点。这件事放在当年有谁敢说?稍微提一句便是重罪。就算在如今,这事情也一直被压着,又有谁敢像他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而刘承又是朝廷中人,听他这样随随便便把先帝的事说出来,岂能不皱眉。怪不得他事先还要同刘承说一句别怪他言语不敬。
“可先帝的身份,却实在让人难堪。先帝的母亲不过是唐家的一个婢女,那婢女刚怀上孩子,便被唐家夫人赶出了家门。那婢女也是苦命之人,无依无靠……否则也不会去做婢女了。她身怀六甲,举目无亲,艰难地把孩子生了下来。有夫人在,她也不能去找一找唐家老爷,母子二人就那么相依为命,过了十七年。”
柳静水说道此处,又叹息一声:“那婢女便在这第十七年,染上了重病,先帝为了救她,带着她四处求访名医。为了凑足路费,先帝一路上到各处搬运货物、烧火劈柴,没人招工的时候,甚至连当街卖艺都做过……到底身上流着世家的血,先帝就算做这些事,也不愿去盗窃乞讨。”
说道这里,他忽然笑了一声,这笑声听起来有些许嘲讽的意味:“可先帝跟的不过是个婢女,于文于武都没能学到什么,并没有什么艺可卖。连卖艺都没什么好花式,自然是没什么人乐意看的。有一次便被一富家少爷当众羞辱了一番,正巧唐家大公子路过,不仅将那富家少爷教训了一顿,还给了他一锭金子,告诉他‘古来王侯将相生于贫贱,好男儿志在四方’。”
刘承暗暗心惊,先帝征战之前的事,他还真没能听什么人说过。便是野史和市井流言,也很少有关于这些事的内容。这婢女所生一说听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可想想这些事就算是真的,也定然会被抹去,于是也只得半信半疑地听了。
至于那位唐家大公子,正史里面不过寥寥数笔,谁又能想到,这背后还有如此多的情节被省去了。柳静水所说的若是真的,那唐家大公子还真是先帝命中贵人……杀了自己的恩人篡位,岂不又是先帝的一个污点。
“一锭金子,足够从南走到北走几个来回了,可惜这时候那女子的病已经拖得太久,还是没能撑过去,先帝便成了孤身一人。没过几年,天下纷乱……这唐家大公子也是个天纵之才,有野心有魄力,自然也是要称霸一方。他募兵买马,招纳贤士,而先帝就在这个时候,带着一众兄弟投奔了他。”
刘承知道,接下来的故事,该是先帝如何征战四方一统天下了,可是柳静水说这些做什么?
柳静水继续道:“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待,何况一别经年。先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落魄少年,很快便成了大公子的左膀右臂。大公子待先帝也极好,给了他最多的信任,封他做将军,给他兵权,给他荣华富贵……后来,大公子还发现,这个人是他的弟弟,也有心让他入族谱,重回唐家。可这兄弟之情,最终也敌不过权势。最后,先帝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他又想了想古时那些开国功臣的下场,担心大公子若是登基称帝,自己也会因功高震主而死。于是,先帝最终亲手杀了大公子。唐家也不止唐大公子一个,其他人自然对先帝意见颇多,在他们眼里,先帝终究是个外人。本来是自己家的江山,现在却到了一个外人手里,谁会甘心呢……于是二十多年前,淮王谋反,这一下牵连了诸多人,其中便有当年的永王,如今的永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