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默了片刻,道:“柳盟主体恤天下苍生……我等无以为报。”
黑衣旅之人一生之愿,便是世上再无战乱,能看到一个太平盛世。
“我只是不想才结束一个乱世,又要引出另一个乱世。”柳静水淡淡一笑,“书院的老先生们教了我那么多年,我只学得皮毛,却也还是知道对错……可我又不想落了不孝的骂名,只能这般遮遮掩掩,难以从容磊落……二位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刘承摇摇头:“我已明了。”
柳静水轻叹一声:“将军,黑衣旅已经将他们逼至绝境,他们很快就会有动作,小心为妙。二位可要离开了?云老前辈那边该是等候多时了。”
尹春秋还想再问问自己生母硬塞到自己手中的那株花是怎么回事,柳静水却说是不知,便作罢。三人默不作声地离了内阁,便有人引他们去了云先生所在。
路上尹春秋眉目低垂,慢悠悠地走着,两人落在后面,与前面带路的几人离得远了些。刘承知他心中苦闷,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的好,正自烦恼间,尹春秋却唤了他一声:“归归……”
刘承立即应道:“先生,何事?”
尹春秋道:“我现在脑子里很乱很乱……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总觉得很多东西都积压在胸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先生……”
“那个女人……我从来都对她一无所知,没想到她居然还经历了这些……”尹春秋与人十指相扣,嘴角浮起笑意来,“不过都是别人的故事了……听过就听过,已经与我无关了。我现在能看到你,就觉得很开心……”
这倒是不假,尹春秋本以为没个几天自己缓不过来,结果只要抬头一见到刘承,心里那点y-in郁就全都云化雨,心化虹了。
“我现在觉得,我们还不如想想回去以后去哪里散散心,谷里还有好多地方我没带你去过……等会儿要是来得及回去,又吃些什么呢?还有,今晚我们用什么姿势……”
刘承本来听得满心暖意,忽然恼羞成怒嘴角一抽,打断道:“闭嘴!”
他说话一直都软声软气的,时时刻刻都好像在哄人一样,很少会用这样带着点怒意的语调说话。
尹春秋眉头一蹙:“你凶我……”
又来了!这次刘承坚决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刘承甩了手,正打算不理这人了,刚把手抽回来又止不住地笑起来。反正他的尹先生,做什么事都是对的。
两人谈话时有意放低了声音,可他们却不知道,前面那位武林盟主的功力深厚,耳力也极佳,就算不想听他们说话,那声音也直往他耳朵里钻。柳静水特别想转过身去,让这两人在隐山书院里注意一下言行,不要那么有辱斯文。
行至舞雩台,柳盟主终于是结束了这场折磨。只见那亭中设一一盘棋,两个白发人对坐其中,其中一个便是方才见过的那云先生。另一个虽是一头白发如雪,却是面容俊美,极是年轻。
尹春秋见了那人,当即愣住,思考了许久该如何称呼,才道:“师父?”
这个人面容看去如此年少,竟然就是药王?刘承闻言忍不住打量了那人几眼,他曾经多次想象过药王的模样,或是一个白发长须仙气飘飘的老者,或是一个看起来就x_ing情古怪的老头……可没有一个是跟眼前这人的样子重合的。
药王支颐笑道:“温儿,快过来……对了,你媳妇儿呢?”
尹春秋:“……”
刘承:“……”
刘承不知为何,竟然什么礼数都没顾了,当即暴跳如雷,转身便走。
第60章 药王
尹春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衣袖。
刘承一迈开步子就后悔了,在尹春秋的师父和隐山书院老前辈面前,这样闹脾气是不是不大好……这下被尹春秋拉住,他便停了下来,顺势又转了回去,恭顺行礼,朗声道:“晚辈刘承,见过二位前辈。”
说完心脏怦怦直跳,只觉得整张脸都要烧起来。
来了这许久都没见到药王,结果出来一趟就碰上了药王出关……一个大师兄楚南柯已经够他怕的了,又来了尹春秋的师父和亲舅舅……真是能感到一种可怕的压力。
药王听了他名字,稍稍变了脸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上下看他一眼,笑道:“你便是温儿所说的那位……黑衣旅的刘将军?”
话音方落,药王猛然一凛,长袖如狂风般卷来,空中气流瞬间被搅动得如同巨浪翻滚。他身旁的云先生的衣裳发须都被这狂风吹得翻飞不止,整个人狼狈至极,赶紧抬手挡住,气道:“老尹,你这是突然发什么疯!”
药王未曾回应,顷刻之间气劲愈加强悍,雷霆般朝人轰去。
尹春秋双瞳骤然紧缩,完全想不明白师父为何会突然出手,只想赶紧制止。然而还不待他动手,就有一股软绵的力劲在他身周化开,竟然让他片刻之间动弹不得。
便是在这片刻之间,刘承举掌发力,瞬间便于两人身前布下一道气障,挡住药王这一击。他脸上亦是露出疑惑的神色,药王这一出手看似凌厉,实则毫无杀意,于是他也仅仅是防御,而未反击。
这一招药王看似出得随意,力量却强大无比,刘承只觉四周气流都朝自己压来,不得不用上十成的功力认真对待。两人力量相抗衡间,刘承感受到药王的深厚内力,自然暗自思忖起来。
怪不得每一代的药王都是能让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人物,且不说那能从阎王手下抢人的医术,光是这样的内功,当世又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尹春秋反应过来是师父不让自己出手,便猜师父不过是在试探刘承。但见二人相峙许久,又不得不为刘承而焦急起来。他正慌神间,却听药王轻笑一声收了劲道,弯起眉眼道:“不错不错……这孩子长得就让人舒服,功夫也好,我喜欢。”
尹春秋听药王夸了刘承几句,不由喜上眉梢,心里也拼命点头赞同。
听药王这样说,云先生想起刚见刘承时的情形,也道:“方才他还跟柳家小子打了起来,小柳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了,他功夫气势一点不输,就是打得脸都红了。”
刘承:“前辈过奖……”
他根本就不是打架打红的好吗!
药王又道:“温儿,这究竟是你媳妇还是你相公?”
尹春秋:“……”
刘承:“……”
真是一个让人不知怎么答的问题,被提到的两人齐齐转头,恰好对视上了,均从对方面上看到一种古怪神色。
眼见这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云先生又呵呵笑道:“原来小尹这是带着媳妇过来的啊……”
刘承:“……”
这个词还真是绕不过去了!他忽然觉得刚刚就该直接走了,究竟要留下来干什么!
药王大笑几声,重新坐好,终于又把注意放回棋盘上。
“我几年前就备了一堆稀罕玩意儿,就等着给徒弟娶媳妇呢……这三个徒弟里还是温儿争气。”药王手拈棋子思考片刻,落了棋又朝两人招招手,“徒弟媳妇,来来来,给你个见面礼。”
刘承知道药王是在叫自己,可被这样喊总有些难为情,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上前去,便愣在原地。正纠结间,尹春秋一把抓紧刘承手掌,抬起笑脸面向二位前辈道:“师父和云先生别取笑我们了……”
药王饶有趣味地笑了一声,道:“我可不是取笑你们。徒弟媳妇,快过来。”
尹春秋内心大窘,简直想过去捂住自家师父的嘴。就刘承方才那转头就要走的状况来看,这要是再叫上几声,刘承怕是连打人的心都要有了。他心中暗自祈祷,一转眼又见刘承连耳朵都红得透透的,生怕这人再这样下去就要熟了。
药王往后一靠,连棋都没去管,只眯起眼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云老先生在旁连连催促:“快些快些,再磨蹭这棋得下到天黑了。”
刘承心一横,走上前去,刚一站定,药王便猛地出手扼住了他脉门。他下意识地就要反击,却发觉一股暖流缓缓淌入体内。
这道暖流如同春雨润物,融进他四肢百骸,令他感觉体内解开了一切枷锁,变得通体舒畅。身体中生了这样的变化,他不禁看向药王,一看之下却被药王双眼吸引住,这双眼睛通透无尘,与尹春秋那双眸子一般,透着一股子清冷淡漠,却又带着些笑意。
药王的声音缓缓在他双耳中响起:“‘君令’之毒,永生无解,我只能将其暂且压制住,这三月之内定然无碍。这年也快到了,你便不要回去了,留下来好好陪陪温儿。”
怎么药王也知道此事?刘承一惊,正怕自己当年服毒一事被尹春秋听了去,却发现药王并未开口。这声音原来是药王以内力送入他耳中,只有他一人能够听见。
明白了这个,刘承也不再担心,在感慨药王这内功的同时,又不得不苦笑了一下。
留下来陪尹春秋过个年,他也想,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黑衣旅分作两支,一支驻军西北,另一支则留守皇城并于军学任教。每年到了年关,西北驻军便回到皇城,年关一过,皇城守军又出发去西北,两边交接轮换。除此之外,那些当年服下了“君令”的将领,也必须在此时到皇城拿那解药。无论有什么原因,想要解药都必须回去,若是不回去,死了便死了,小皇帝才不会管你。因这“君令”在,小皇帝便可以好好控制黑衣旅这群将领的行动,若有异心,断了那解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