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春秋惊诧,这竟然会是白纠的东西?
白纠已经埋骨边关那么多年,连尸骨都没有找到……居然让他们在这里遇见了他的东西么……
见了刘承所崇敬之人的遗物,尹春秋也跟着兴奋起来,不由多看了两眼。刘承则是当即将这玉环买下,便要回官衙去。
路上尹春秋忍不住好奇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刘承把玉环小心握在手中,道:“这本来是用同一块玉磨制出来的两个玉环。无论是用料,还是这样式工艺……在这世上都是独一无二。”
“两个?”尹春秋不解,这玉环明明只有一个,另一个又去哪里了。
“本来是两个。”刘承叹息一声,“从制成那日起,这两个玉环就是相扣在一起的,两个玉环都没有缺口,完全无法分开……除非其中一个碎掉。”
尹春秋又朝刘承手上看一眼,可惜那玉环被刘承握着,他是什么也没看见。如今见到的只是其中一个玉环,那另一个该是已经碎了,想到此处,他自是觉得可惜。
刘承把玉环拿出来,注视着道:“这是圣上当年赐给军长的……军长一直携带在身,每次见到军长,总是能看见这对玉环。”
尹春秋望着那玉环,心中感慨万千。
两个出自同一块玉,相扣在一起无法分开的玉环……这是什么寓意,不必多说。那小皇帝把这样的东西赐给白纠,白纠还总是随身带着……这两人,还真是君臣情深。
也不知失去了那么一位大将军,小皇帝心中是何感想。
“当年军长殉国之后连尸身都未找到,却让我们寻到了其中一个碎成了几段的玉环……另一个玉环则不知所踪。军长的衣冠冢中,也只有那个碎掉的玉环。没想到那么多年之后,居然能在这里看见另一个。”刘承说着说着,越来越欣喜,“军长毕生所愿,便是能停战止戈……若这一次和谈能成……他泉下有知……”
“他想看到的,你们真的要做到了……”尹春秋覆上他手掌,两人十指紧扣,那玉环便在两人手心之中慢慢变得温热。
刘承将玉环交给了魏王。
魏王则将这玉环派人送回京城,抵达当日,皇帝亲迎。
第81章 和谈
两国和谈一事,并没有那么顺利。
大月王位之争还未尘埃落定,那两个王子,一个要议和,一个要打。要议和的那个偏偏是处于下风,看得黑衣旅众人好生心急。
先前三王子送来的那份求和书被压着,本来想着大月内斗之后无力再生事了,再传回去交由当今圣上定夺。可惜三王子实在是不争气,大月确实如黑衣旅之人所想,已经内斗得不剩多少力气,但这位三王子也被自己哥哥弄得快不行了。黑衣旅不可能再等下去,这个位子必须要让三王子坐上。
三王子那边也知自己实力不如二哥,知道夏国也有和谈之意,更是向夏国求援结盟,许诺得了王位之后定然不犯夏国边境。
这样的许诺正是他们想要的,魏王欣喜万分,可他却做不了主。他把那求和书千里加急送回京,在这边只是先派了小部分人前去帮扶三王子。
此事一传回京城,朝堂之上便议论纷纷。
大月年年来侵扰大夏,两边结下的仇怨颇深,如今竟然要结盟,许多朝臣那点不合时宜的骨气就跑出来作怪了。
大夏朝岂能与蛮夷结盟?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说什么的都有。有少数人觉得议和可行,如今国内连年天灾,不宜再动武力。而多数人是觉得,如今大月内耗了一番,正该抓住机会,黑衣旅精兵数万,如今的大月怎么也不是对手。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有些挑拨离间的,还说该不是魏王想拥兵自重了,竟然将这种东西送回来。
如此下来,反对的声音还要更多一些。
朝堂之上天天在吵,却迟迟也没吵出什么结果。在西北的人等得焦急,却也没什么用。
魏王看着信件上所说的情况,越看越是无可奈何,最后冷笑出来:“穷兵黩武……这帮人都没脑子么?上战场的又不是他们。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天天想的是怎么少打仗,怎么让更多的人活着。他们倒是巴不得我们天天打仗,巴不得我们全部战死沙场。”
他们是想着,这次拼一次,指不定就能永绝后患。可对黑衣旅来说,拼不过是在作无用的牺牲,明明有更好的一条路走,何必再战。
旁边众人忙道:“殿下息怒。”
魏王不由叹气,刘赟又缓缓道:“朝中眼线传回来消息,国师前几日观星象,道此时宜战,恐怕陛下他……”
“国师……又是国师!”魏王强忍住心底怒火,才没有将桌上的东西都摔出去,“都那么多年了,国师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还不明白么!”
众人缄默不语。
魏王说的那个“他”,是指当今圣上。
黑衣旅之人厌烦鬼神之说,都是因为国师一派总拿这些干扰朝政。然而先帝晚年笃信谶纬神学,国师代天言事,地位极其崇高,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否则也不会一直坐在那位置上。
当今圣上幼时登基,一直被国师与太后压制着,后来才慢慢把权收回。国师可是做了他很长时间的敌人,他自然也是不大信那些鬼神之说,可不知为何,他又总是偶尔会信一下国师的胡言乱语。
黑衣旅众人,就怕他偶尔信一下。
魏王深深吸一口气:“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陛下的想法,他们哪里能够猜到呢。
裴文犹豫道:“若是陛下真要战……殿下打算如何?”
人人都不想战,可他们难道能违抗君命么?
“不能战。”魏王冷冷道,“他们总觉得这世上只有一个大夏才好,其余诸国都该被灭,纳入大夏的版图……可是,那可能么?就算有可能,也不会是现在!且不说各地受灾的灾民,光是这边疆受战乱波及的流民,就已经很难处置了,还要打?是要让全国百姓都去嚼土,还是让我的士兵全部饿着肚子上战场?”
连年天灾,国库空虚,若是打起来,以如今的状况看,军和民只能顾及到一边,只能选其一。若是和,便无需选择。
可却没多少人愿意和。
房内众人正苦苦思忖,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来了一传信兵,恭恭敬敬将一封信件摆到魏王身前。
魏王揉揉额头,摆手道:“你们先看看,挑紧要的告诉我。”
他们看了一眼,刘承道:“军长遗物已经送回,陛下当日亲率百官迎接……”
“军长……”魏王闻言脸色一变,朝门外侍卫喊,“快,拿笔墨来。”
众人正奇怪,便见侍卫送来笔墨,魏王提笔就写,兴致勃勃地道:“国师算什么……我不信他能狠心到不看白大哥的未竟之愿一眼……”
听到那个名字,众人猛地吸了一口气,这就明白了过来。魏王殿下这是要揭陛下的伤疤啊。可当今圣上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因为私情就在国事上转变心意。
魏王道:“快想想,该怎么说?我得让他看得潸然泪下痛哭流涕了才行。”
众人面面相觑,也没什么想法。
其实他不用写多少,光是“白纠”这个名字,已经足够了。别说是皇帝陛下,就是他们,也能看着看着哭出来。
魏王最后又是给人分析了如今国力不足,不可再动干戈;又是给他好好讲了一番白纠之愿,最后快马加鞭送了回去。若是这次不成,他还打算亲自回京城跟朝臣们吵上一架。
刘承从魏王那里出来,回到官衙住所,却没见尹春秋人影。
尹春秋如今在柳城之中为流民义诊,每日里伤兵营和流民中间两头跑,得了闲暇又会与刘承到街上走走。如今不在官衙,那应该就在那两个地方。
他便先去了流民巷。
流民巷其实是城边的一小块地,搭了帐篷供流民居住,两边帐篷排排相对,就围出来一道小巷。
药王懒洋洋地支颐而坐,只是看了面前的人一眼,便随口说了几味药,让人去抓。
那人狐疑道:“大夫……您这只看了我一眼,真能看出我什么毛病来?”
看一眼,对药王这样的世外高人来说,还真的已经够了。不过为了让人安心些,药王想了想,还是道:“那……我再给你把把脉?”
送走了几个流民,就清闲了些。近日过来的流民已经越来越少,倒也让人欣慰。不过这只是一个柳城,其他地方如何,他们也不知。
药王看尹春秋低着头整理药材,笑道:“其实许多事官府都会派人来做,你成日里忙来忙去,又是做什么呢?”
药王谷中人的不是什么医者,没什么仁心,救死扶伤全看心情,从来都没什么身为医者的责任感。
不过如今尹春秋做这些事,可不是因为心情好了。
一个人受难,他旁边那些珍视他的人也不会好受。而他医术绝伦,只要稍微做些事,就可以让一些人不必受难。
那个人要守着的百姓……他也要帮那个人守着。每一个想活着的人,都应该活下来。
尹春秋闻言,抬起头道:“从心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