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进进出出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拨,沈绍安已经在这里坐了大半天,处理了一堆事情,此时也有些撑不住。这几日原本便没怎么休息好,今日又废了太多心神,此时脑袋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他揉揉眉骨,脸上疲态尽显,春福见状立马递过茶,自己站到他身后帮着揉按额头:“王爷,您已经忙了一天了,先歇歇吧。可要叫人送些糕点过来。”
沈绍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摆手:“算了,没胃口。”
春福皱眉,担忧道:“王爷,您这样可不行,这几日都没见你怎么吃过东西,再这样下去身体会累垮的。”
“无需担心,本王自有分寸。”沈绍安全然不在意。
您有什么分寸哟!春福又恼又气,但也只敢在肚子里反驳他,面上依旧恭敬:“王爷有分寸便好。”
“贺将军是不是来了?”
“正在前厅候着,可要请他过来?”春福探出头观察沈绍安的反应,见他点头了便收了手出门去请人。
不多时身着藏青长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清隽面庞带着笑,走至沈绍安面前站定,右手轻轻一抖,便见金丝描边的玉骨扇落入手掌中,也不展开直接放在手上把玩。
沈绍安随意扫了他一眼,嗤笑道:“又去装文人哄骗小姑娘了?”
贺骁爽朗一笑,扇子一收径直找了把椅子坐下,那豪爽的坐姿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文人风骨,单手捧茶喝了一口才回道:“准确的说是正要去哄人家小姑娘就被你叫来了,这急吼吼的阵势我哪敢耽误,这不连衣服都没换就赶来了嘛。”
沈绍安深知这人扯皮的功力,用笔杆敲敲桌子:“先谈正事。”
话音一落贺骁就同如变脸般一脸正色,虽说早已见惯了这番场景,沈绍安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这人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这几日城中外邦人频现,这事想必你也是知情的,可有其他发现?”
“倒真有件趣事。”贺骁摸着下巴一脸玩味。
沈绍安看向他:“何事。”
“乌兰老头儿前几日曾暗中潜入京城,再回兰庭时没过多久就派了一队人马驻扎在了离疆界百里开外的鸣沙山。”
“鸣沙山?”沈绍安不解,“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也不像是要开战。”
“只怕不是冲着北弄,是冲着你来了。”贺骁意有所指。
沈绍安了然一笑:“看样子是坐不住了。”
“快闹起来吧,”贺骁把脖子扭得咔咔响,“这天下太平久了都没我的用武之地。”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太平,你倒好就喜欢打打杀杀。”沈绍安斜睨他一眼。
“谁会不喜欢太平盛世?只是如今能算得上是盛世?”贺骁反问,“徭役征收据说已经到陵江了,估计再过不久就要到汉关了。你说沈绍钰会不会从中为难你?”贺骁饶有兴致问他。
“不趁着这个机会给我下点绊子他就不是沈绍钰。”沈绍安显然也是对沈绍钰极为了解。
“来吧来吧,正好让爷爷我练练手。”贺骁跃跃欲试。
“这是准备公然违抗皇命?”沈绍安玩笑道。
“皇命?就他?”贺骁满脸不屑,“我贺家世代只效忠真命天子,当初先皇把你送到此处便已是了然其中意味,我贺骁今生今世誓死追随王爷。”
“好,既然如此,本王也是时候拿回自己的江山了。”沈绍安面上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凌厉肃杀。
两人相谈甚欢,直至夜幕深沉贺骁才欣然而归,离去前还不忘随手顺走了一坛沈绍安珍藏多年的好酒。
沈绍安早已习惯了这人随x_ing的作风,也未不满,只道:“下次记得还我两坛。”
贺骁不作答,大笑三声,抱着就隐入了夜色中。
两人从正午谈到晚上,中途也未停下用膳,春福还惦记着自家王爷的身体,早早命人做好饭菜一直放在锅里热着,只等谈完事便能立马吃上热乎的饭菜。然而他正准备命人去布菜却被拦住了,沈绍安说了句没胃口便回了房。
春福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大逆不道一棍把自家王爷打晕了,扒开嘴硬喂进去。不过他也只敢想想,最后还是跺了跺脚一脸不情愿得跟了上去。
伺候着自家王爷躺下后,春福吹熄了烛火出去,正要关门就听沈绍安说:“把院子里的人都遣了吧。”
“可是……”春福急了。
“无碍,外面动静太大睡不着。”沈绍安坚持。
春福带着护卫离开了院子,又将最后一盏灯笼吹灭,院子瞬间陷入了寂静。
突然院墙外的树丛中响起一阵窸窣声,两名蒙面的黑衣男子鹞鹰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围墙上,从腰间抽出明晃晃的短刃正欲跳入院中,一条银鞭便无声得横亘在他们眼前,两人瞬间将短刃举止胸前,做出防备之态,但在看清来人后又收起了武器,压低声音道:“见过徐左使。”
徐卿收了鞭负手站在高墙之上,夜风吹起他的发丝,身后是一弯弦月,宛若屹立于九天之上。黑夜中,他冷冷道:“谁派你们来的?”
两人犹豫着对视一眼,如实相告:“是阁主,派属下们来助您一臂之力。”
徐卿冷笑:“我不需要,你们回去吧。”
“可……”两人未动。
“听不懂我的话?”徐卿又加重了语气,厉声质问。
两人这才罢手,说了声“属下告退”便离开了。
见两人离开,徐卿重新把鞭子缠回腰间,跳入院中,熟门熟路得来到一间屋前。他先是往屋中散了些迷烟这才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床上的人,睡颜安静平和,徐卿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才抬脚往里走,然而走至离床还有五步的距离时却又停住了,右手数次搭在了腰间鞭子上又数次放下,最终还是决定转身离去。
“为何来了又要走?”原本该是沉睡的人却突然出了声,徐卿停住脚步瞬间回神,这次终于利落地抽出了银鞭,他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人,沉声道:“你没中迷药。”
沈绍安轻笑:“你不是应该早就知道这东西对我没用?”
烛火已经被点起,沈绍安眼睛一刻不离得看着徐卿,眼神温柔而又迷恋。
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太过热忱,徐卿移开视线,握紧了鞭子:“那又如何,我照样能取你x_ing命。”
沈绍安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笑着,温柔说道:”好,这条命你想要就拿去吧。我就站在这里不动。”
徐卿心头一颤,右手几欲握不住银鞭,但还是狠下心,一甩鞭子指着他:“你真当我不敢?”说话间鞭子已直直送向了沈绍安的胸口。眼见却要c-h-a入皮r_ou_中,沈绍安却依旧没挪动一步,只是定定看着徐卿。
徐卿一惊立即停住脚步想要收回鞭子,谁知眼前的人却突然向前一步,不等他收手自己直直撞了上来,胸前瞬间染上一片血红。
徐卿万万没想到沈绍安会自己迎上来,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气急骂道:“你为什么不躲,你是傻子吗,为什么凑上来!”如今的情形徐卿不敢大意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鞭子c-h-a入胸口的深度不浅,胸前被鲜血染红的范围逐渐扩大,沈绍安额头有冷汗渗出,他咬着牙艰难道:“我说过,你想要我这条命我就给你。”
“沈绍安,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徐卿终于克制不住情绪怒吼道,握着鞭子的手微微发抖,“你骗我骗得还不够吗?你真当我还会跟个傻子似的再任你戏弄?”
“你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你。”徐卿右手往前一送鞭子又里进了些深度。
沈绍安因为突如其来的痛楚有一瞬间踉跄,唇角也开始溢出血,但他似乎毫无所觉,不去理会那根还留在自己胸膛的银鞭缓缓朝徐卿走去。
“我若说我从未想过要戏弄你,你会信么?”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你,如今终于见到了,让我抱抱可好?”
徐卿早已松开了手,银鞭也在沈绍安的走动中滑落在地。
徐卿的大脑早已混沌一片,等再次回过神已经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浓郁的血腥味混着淡淡冷香,很温暖。有s-hi热的吻从额头一路缓缓辗转至双唇,轻缓的摩挲,温柔的辗转,徐卿终究是闭上了眼。
第22章 片刻温情
此时天光微亮,祁王府却人影攒动,那忙碌的情形丝毫不像是清晨时分该有的景象。屋子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端着盆清水进屋,片刻后便又端出一盆血水出去。
沈绍安赤、裸着上身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床侧坐着不久之前刚被侍卫从床上拉起被拖过来的大夫。可怜人家大夫还未全然清醒便被迫强打起精神为这副金贵的身体包扎伤口。
春福在一旁候着,面色是前所未有的焦急,直到现在一想起不久前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
由于心里一直挂念着王爷,春福一夜都没睡好,天色刚有些亮堂便急不可耐起床匆匆赶至沈绍安住的院子里守着。结果一进院门便远远瞧见屋子里点着烛火,窗子上倒映着两个人影。春福心里一惊急忙奔至门口敲门,不停唤道:“王爷,王爷。”
然而屋中没有回应,春福生怕会遇到什么不测,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撞开了门。进屋一瞧情形瞬间失声尖叫,愣愣看着面前神色冰冷的白衣男子以及靠在他怀里胸口流血,双目紧闭的自家王爷,许久才找回声音,高声喊道:“抓刺客!有人行刺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