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极小,说是声若蚊蝇也不为过。但是,顾念景和涑奚两个内力深厚的习武之人还是听见了,并且立马停手。
“……”穆桓止坐到床沿上,又说:“有话好好说,别一言不合就打架。要是实在说不好,那就出去打。”
顾念景瘸着一条腿上前搭了下穆桓止脉搏,又探了探他鼻息,发现已无什么大碍了。暗下松了口气,道:“可算是没事了。你要出了什么事,拂诺非得剁了我不可。”
穆桓止不大赞同道:“师傅没有这么残暴。”
顾念景道:“行行行,病人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穆桓止撇撇嘴,嘟囔:“实话实说嘛。”
顾念景算是怕了穆桓止这股较真劲儿,举手道:“好好好,你师傅最是慈悲,最不残暴。”
穆桓止还来不及赞同一下顾念景所说的话,涑奚突然开口了,他说:“你们认识?”
他这么问,显然是在问穆桓止,而这个认识的另一方,显然不会是顾念景。那么,就只剩下药傀了。
穆桓止“啊?”了一声,表情困惑,道:“你说这个?”他指了指药傀,赶紧撇清关系,“我们不认识的。真的。比我不是穆桓止还真!”
涑奚显然不信,看着穆桓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他叫你‘主人’。”
这下,换穆桓止愣住了。片刻,他才道:“叫我?”他指了指药傀,又指向自己,“‘主人?’,我怎么没听到?”
顾念景适时提醒,“你昏过去那阵儿叫的。”
“哦。”穆桓止一脸无辜,摊手道:“可我真的不认识他的。”
涑奚不说话了。又把视线投到药傀身上。药傀像是感受不到他的目光,只垂着一双眼看着穆桓止衣摆上沾上的血渍。
“你叫他沈哲成?”顾念景也坐了下来,问涑奚。
涑奚点头,笃定道:“他就是。”
这下,穆桓止更糊涂了。这“沈哲成”又是谁啊?!他这么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
涑奚顿了一顿,眼中突然升起悲戚的神色,他道:“……是我,一位朋友。”
“可你朋友为何不认识你?”穆桓止再问。
涑奚摇摇头,痛苦道:“我,不知……”
不知怎的,穆桓止突然有些同情他。这个同情感来的突兀,穆桓止自己都觉得奇怪。按理说,他不该对这个来历不明且打伤了顾念景的人抱有这种感觉的,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对他的同情。穆桓止缓了缓。按捺住心思,看着那药傀,试探x_ing叫了一声,“沈哲成……?”
闻言,药傀突然抬头,喉结滚动,张口应了一声。虽声音嘶哑,但在场三人听得分明,他在答:“是。”
涑奚的面无表情彻底崩塌。他一把上前拽住沈哲成衣襟,赤红的眼里突然落下两行泪来,他喑哑着嗓子说:“……是你!是你……沈哲成。你看看我……我,我是涑奚啊……你说话!你明明就会说话的!你开口啊!”
沈哲成看着他,全然是看陌生人的姿态。
涑奚被他看着,深觉一颗心都被浸在了寒冬腊月的雪地里,里里外外,都快被冻的结成冰了。
沈哲成还是不说话,涑奚的哭喊于他来说并无多大作用。他唤不起他的意识,他叫不出他的名字。
穆桓止看着近乎陷入癫狂状态的涑奚,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药傀……沈哲成……灵怨……血亲,召唤!穆桓止串联上述所想,本就没什么血色的一下子变得煞白。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会是,那个人吗?
第60章 第六十章
拂诺他们一路疾行,日夜不休,花去一天时间就赶到了临安。临安破晓,夜市尚撤下去,早市就稀稀拉拉开了起来。卖包子的扯着嗓子王婆卖瓜一样夸自家包子皮薄陷多;盛粥的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地打,一声吆喝也变了调子,于是索x_ing闭了嘴,安静搅粥;糕点铺子也撤了门板,挂上牌子,提示营业。
拂诺偏头问轩墨,“要吃点什么吗?”
轩墨摇头,兜帽下的一双眼隐约可见疲惫,“顾念景不在这里,可以不吃。”
拂诺“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走了一路,突然道:“你最近提顾念景的次数好像有点多啊。”
“……”轩墨隐在兜帽里的耳朵红了一红,立马否认,“没有。”
拂诺这次聪明了一点,看破没说破。只高深莫测似个过来人一样笑了一笑。
轩墨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又强调一句,“真没有。”
拂诺哈哈一笑,道:“好好好,我信我信。”
他这幅揶揄的姿态,明显就是不信的。轩墨哼了一声,没搭腔。
二人于辰时一刻进宫。这个时间,正是穆谦上早朝的时候。拂诺寻了个地方瞧了瞧穆谦上早朝的样子,到底是朝堂,比不得私下。朝堂上的穆谦不苟言笑,所言之语所断之事俱彰显着天子威严。拂诺鲜少见穆谦这幅样子,今天好歹见到了,觉得稀奇的很,不免多看了会儿。看过后,他就想:桓儿以后当了皇帝,也会这样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当皇帝也没什么好。喜怒不形于色,累人。
轩墨兴致缺缺,看什么都是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见拂诺看的起劲,也没想扫了他的兴。正巧,穆谦御前总管李德成领了穆谦口谕来将二人径直带去了御书房。轩墨这才得了解脱。
二人在御书房等了约摸一个时辰。拂诺茶喝五六盏,如厕三四次。等他第七次端茶的时候,终于听到门外内侍高喊:“皇上吉祥———”
拂诺连忙放下茶盏,心想:吉祥吉祥,皇上来了,可真是吉祥!
轩墨礼数周到,起身相迎,被赶来的穆谦托了一把,道:“免礼免礼。”
“你们这么快入京,可是找到了线索?”
轩墨回头看了一眼拂诺,发现他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回答:“是。莫干所中之毒为‘无痕’。”
穆谦谨慎地问了一句,“你可确定?”
轩墨道:“确定。”
说着便把关于中了无痕之毒的相关症状以及穆桓止对于莫干死因的推断一并说与穆谦听。
听闻,穆谦沉默许久,像是从中抓到了什么线索,但略一想,又找不出什么关联。正沉默间,门外有内侍来传:“皇上,梁王求见。”
拂诺和轩墨对视一眼,都极度自觉地走到了屏风后。穆谦捏了捏眉心,道:“宣。”
“臣,拜见皇上。”
“免礼。”
穆谦看了一眼穆宵,见他亲王朝服还未换下,想必是一下朝就赶过来了。还不待他问,穆宵就开口了,“不知日兴国使臣莫干离奇死亡一事,皇上可有了进展?”
穆谦一顿,随后狡猾一笑,道:“听你这么说,想必是有了线索。”
穆宵听闻微怔,旋即笑开,嘴角可见两点梨涡。他先是例行公事奉承一句,“皇上圣明。”然后才迂回问了穆谦一个问题,“皇上对于莫干所中之毒可有什么看法?”
穆谦道:“面色如常,让人在第一时间完全看不出是中了毒的,还有……”他顿了顿,恍然道:“原来如此。”
穆宵颔首一笑,道:“正是如此。”
二人都未把话说透,但一切尽在不言中。莫干所中之毒,正是当年差点害死穆谦的同种毒。
穆谦哈哈一笑,茅塞顿开后,觉得思路也豁然贯通起来。他问穆宵,“莫非还是当年之人?”
穆宵又是颔首一笑,低垂的眉眼带着森森寒气,但等他抬头时,眉眼又恢复他往日的温顺。“自然。”
穆宵一一分析,“毕竟当年之事牵扯到林家一百三十余人,其中不乏有无辜者。”他顿了顿,才一字一句道:“自然,也不乏有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穆谦捕捉到重点。
穆宵道:“正是。当年灭门之事,还是有人逃出生天。林陌,林念,以及管家林德才。”
穆谦疑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穆宵道:“当年领了那道抄家圣旨的是臣的舅舅宁远贵。事后,他派人清点尸体,才发现少了三具。于是一路排查,才知原来少的是这三个。这些年来,舅舅同臣一直在暗中探查,前不久,才终于探得这三人的下落。”
穆谦连忙发问:“现在人在何处?”
穆宵道:“弟弟在流亡途中死于天灾,哥哥被管家带着一路潜逃。据臣所查,现今,他们就在雾宿山。”
最后三个字穆宵是看着穆谦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的。
屏风后的两人听得穆宵这么说,无言对视一眼,转而相继摇了摇头,示意静观其变。
穆谦在听到穆宵说出“雾宿山”这三个字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他稳了稳身形,才缓缓道:“可确定?”
穆宵道:“十分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