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景感受到怀中人立马僵住,甚至连拂在脖颈处的呼吸都变得微乎其微起来。顾念景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但话是已经说出去了的,要想收回却是不可能的。见轩墨沉默,顾念景又立马道:“没事的,你要是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
这句话刚说完,就感受到怀中人挣了挣,似乎是想从他怀里起来。顾念景不敢再锢着他,就松了手由他起。
轩墨仍是不愿看他,低垂着一双眉目,低声问:“我这个样子,你就不怕?”
闻言,顾念景拉起他手,又腾出一只手去抬他下巴,轩墨一双眼慌张四躲,就是不肯看他一眼。
“轩墨,看我。”顾念景故意板起脸,好让轩墨看他。
轩墨果然犹犹豫豫抬眼看他,一双赤色的瞳眸尽是不安。顾念景微微一笑,凑上去亲了亲他脸,道:“轩墨,我喜欢你。自三年前茶楼一瞥,便是将一颗心全数系在了你这里。所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也只喜欢你。”
这算不得顾念景说得最动听的情话,但却是他倾注一颗真心,浇灌满腔实意的真情之言。真情自然感人,感人必是落泪。轩墨听得顾念景这么说,眼眶霎时红了,不多时眼眶突然就是两行泪落下来,s-hi了一脸。
顾念景眼皮一跳,懊恼不已,暗骂自己怕是又说错了话。好在他脑子虽是迟钝了片刻,手上动作却快得很,一把把轩墨抱进怀里,翻来覆去地哄,“轩墨,你,你别哭,我,是我错,我又说错了话,你快别哭了。”
轩墨也觉得这样就哭了实在是难看,胡乱擦了擦脸,抱怨 :“顾念景,你烦人。”
顾念景也就受着,“是,是我烦人。以后还有得你烦,你恐怕得多担待些。”
轩墨不说话了,只两条胳膊缠着顾念景的腰,低低啜泣。顾念景边亲他边低声哄着,哄了许久,可算彻底把人哄好。人哄好了,顾念景就开始不正经,他凑到轩墨耳边,沙哑着嗓子笑道 :“就算哭,也不该是现在哭。”
轩墨没太明白,但听顾念景话里的调笑之意,也懵懂反应过来不是什么好话,羞愤地瞪了他一眼,就又不说话了。
顾念景醒来就逢这么一件天大的喜事,砸的他一时得意忘形,忘记正事。轩墨倒是记x_ing好,给顾念景喂了一碗药后,道 :“旺财,我救回来了。”
一时之间,顾念景是又惊又喜,直觉得今天真可是双喜临门,喜的他都语无伦次了 :“救,救活了 ?真的?轩墨,你怎么这么厉害 !”
轩墨微一点头,想了想,又道 :“不过它原体已死,我只能把它的残魂寄到一名死去不足七日的死婴身上。”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观察着顾念景脸色,小心翼翼地追问 :“你,可会怪我 ?”
顾念景突然想到在客栈看到的那一幕,嘴里不自觉就问了出来 :“那,汤圆也是?”
轩墨无从得知顾念景是如何知道汤圆的由来,但见他脸上无甚嫌恶的神情,就连眉尖都没皱毫厘,便放下心来,道 :“是。”
听到轩墨承认,顾念景眉头微微一皱,不知为何,他毫不迟疑就将轩墨不正常的瞳色和死去的旺财联系在了一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立时从他心头升起,竟是越来越明晰。
他抓着轩墨的手,问 :“你,你救旺财,是不是很伤身体 ?”
轩墨不答,只拿一双赤红色的眼看着顾念景。
如此这般,又何须多问 ?
顾念景忍着泪把人搂进怀里,却是没忍住不骂他傻 :“轩墨,你怎么这么傻啊。你不必为我做到这步的,你,你这么折损自己的命,还不如直接拿把刀子在我身上划 !”
轩墨也抱紧他,直言道 :“我想让你高兴,我还想三口之家。”
听轩墨这么说,顾念景哑然,人是再舍不得骂了,只紧紧地抱着。他现在总算明了,原来两情相悦的滋味这般美好,就连这么简单的相拥,都像是裹着蜜,从外面甜到了深处。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穆谦赶到延都已近日暮。穆桓止一觉刚醒,整个人还是恹恹的,赖在床上不愿起,拂诺也惯着他,把吃食端上床,一勺一勺地喂进他嘴里。喂完一碗粥,楼下有人报皇上将临,拂诺不得不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帮着穿好了衣服,正系腰带,就听见大门被人扣响。
门外自然是穆谦,又不只是穆谦,在他身后跟着一众羽林军,在院子里一字排开,个个腰间佩刀,神情肃穆,端得是一派训练有素;身边还跟有两位鹤发童颜的大夫,背着药箱,细细地喘着气。拂诺开门把人放进来,拜了一拜。穆谦着急见儿子,只匆忙应了一句起身。
穆桓止见到穆谦,也只恭敬请了一声安。拂诺不把自己当外人,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穆谦一时顾不上赶他,又听得儿子这般疏离的态度,心里撕扯着难受,嘴上还是应了一声免礼。这就是皇家了,处处讲一个 “礼”,磨得人都没了人情味。
见穆桓止脸色难看非常,就问:“桓儿,身上伤如何了 ?父皇从宫里带了两个御医,让他们仔细给你瞧瞧。”
穆桓止淡淡一笑,举手投足,说话气度,已经是一副大人模样。他一脸疏离,拒绝道:“劳父皇挂心,儿臣身体已无大碍,不用再麻烦旁人了。”
穆谦看着这么懂事的儿子,心里没得到熨帖,反而是极沉的失落感。记忆中穆桓止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该喊疼,他该撒娇,他该以受伤为条件为自己谋福利。他该有千百种模样,独独不该像眼前这样,忍着疼,克着泪,客气又礼貌地道一句 “劳父皇挂心,儿臣身体已无大碍,不用再麻烦旁人了”。
怎就是旁人?这种事又怎是麻烦 ?穆谦想不通。可饶是想不通,他也不能去怨谁。是他一道圣旨将人送出宫,又是他找人教习他武艺礼数学问。他变成这样,是自己一手促成,如今自责,难免虚伪。
“父皇,儿臣有事要上告。”
穆谦敛住情绪,看一眼拂诺,发现他还是没生出丁点要走的意思,便清咳一声以示提醒, “什么话待会再说。”挥退两名御医,见拂诺还坐的四方八稳,便道 :“拂诺,你先出去一下。”
拂诺遭穆谦赶人,心下一愣,脚下岿然不动,嘴上没个把门 :“臣还要照顾太子的。”
穆桓止头一次从拂诺口中听得这一声 “太子”的称呼,不免怔怔然,看一眼拂诺,又看一眼穆谦,终于还是道:“师傅,你且先出去一下。”
拂诺总算是反应过来父子二人这是有要事相商,于是离座告辞,想着去找汤圆一同去看看那尚未化形的孩子。
屋内。
穆桓止看着穆谦,神情是肃穆的,眉眼是疏间的,“父皇,儿臣有事要讲。”
穆谦微一点头,道 :“你说就是。”
穆桓止微做沉默,略一思忖后,问道 :“对于十多年前的那场林府灭门之案,父皇如何看 ?”
十多年前,穆谦不过十四,但记x_ing却是极好的,更遑论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那场灭门惨案。他拧着眉,点了点桌子,道 :“那场灭门案,早在事发不久就已经被大理寺结案。朕当时年少,未曾登基,至于当年案情进展到底为何,是不得知的。所以基于那场案子的看法,朕实在是道不出个一二三来。”
穆桓止似是早就料到穆谦会这么说,神情未变,继续道 :“儿臣却知,当年案情,事有蹊跷。”
穆谦挑了挑眉,对于穆桓止说的话是实打实的意外。毕竟那案子是大理寺结的,而据他所知,大理寺下,无一冤案。
“当年之事,确有冤屈。人证儿臣有,物证尚有一物,所以儿臣恳请父皇下旨重审此案。”
事关一百多条人命的事,又听穆桓止说事有蹊跷,穆谦自然不敢有所懈怠,忙问:“人证如今何处?”
穆桓止道 :“就在这座院子里。他名涑溪,是皇叔府里的一名护卫。”说到此处,穆桓止声音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他抬眼看穆谦,见他眉头再次皱起,续道 :“皇叔与此案,尚有牵连。”
穆谦倒是一语不发,只是紧握着的拳头隐向了袖间。穆桓止毫无所察,放低了声音慢慢道 :“至于莫干一案,也是和皇叔有关。涑溪尚可作证。”
闻得此言,穆谦突然笑了。平日里不怒自威的一张脸,如今笑起来犹如沐浴了暖阳,整个人都看起来容易亲近了几分。只是这笑来的突兀,穆桓止并不觉得自己刚刚讲了什么惹人发笑的笑话。
“桓儿说了这么多,说来说去只有人证一位,物证一个,你叫朕如何去信?”
穆桓止辩道 :“人证就在此处,父皇若想见,儿臣立马请他来见。”
穆谦摇头道 :“朕只信人证物证俱全的证据。”
穆桓止急道 :“父皇为何先不见见那人证 ?物证,物证儿臣也有的 !还有,您难道不想快点给日兴国国主一个交待吗 ?”
这算是拿捏到穆谦的软肋了。诚如穆桓止所言,莫干一案,拖了这许久,而这许久不破的案子导致两国生出嫌隙。如今天下太平,还是不要起事端的好。至于那个人证么,见一面也是无妨的。穆谦这么一想,顿时豁然开朗,沉吟道 :“那就见一见那人证。”
涑溪进来规矩行礼。脸上却是结着霜,薄唇紧抿着,一副不卑不亢宁折不弯的模样。穆谦第一次见涑溪,倒是看了好几眼,但见他一脸冷漠相,心下奇怪:脸绷着不累?
找了把椅子坐下,穆谦摆出朝堂威严,道:“把你知道的全都说与本王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