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博跃歪在七座保姆车的最后一排,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座位,突然看到游晃冒了个头,他知道这人跟柯谣基本是连体婴级别,便微微直起了身子打算招呼他们过来,谁知游晃就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好似没事儿人似的把车门甩上了,然后他这一路就再没见着柯谣。
游晃带着柯谣径直上了停在前面的车,对自己的及时止损表示满意,然后又跟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堆吃的和牛n_ai塞进了柯谣怀里。
柯谣懵懵道:“你从哪弄的?”
“餐桌啊!”游晃顺手拆了包苏打饼干塞进嘴里,语气十分自然:“还能给你饿着?”
黄菁菁坐在前排蓦地打了个寒颤——这隐约传来的虐狗气场是怎么回事?
柯谣胳膊肘撞了游晃一下,双眼微瞪提醒他不要在自己的师弟和策划老师面前干出有伤风化的事情,游晃摊了摊手,只好拿过柯谣怀里的牛n_ai扯下吸管,又给他c-h-ā好了递过去。
两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一切看起来和谐又自然。车子已经平稳的上了高速,游晃一整晚都没睡,此刻随着车子轻轻晃动着身子,很快便来了困意,脑袋一歪就倒在了柯谣肩头。
颈窝感受着游晃温热的鼻息,眼看着游晃眼下淡淡的青色。即便他什么也没说,柯谣也知道是为什么,他尽力拿了歌舞评测第一,最后却只排了第四,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很不理想的成绩,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有多严重,甚至连失落感都只来源于游晃停滞不前的数学成绩,好像对比自己,他更担心游晃的未来似的。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不求上进?
今天的空气不算好,太yá-ng光被雾霾遮了个大半,显得优柔寡断,玻璃外的颜色像是搅了泥浆的溪水,一片让人憋屈的昏黄。
柯谣的思绪跟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树林飘了老远,光秃秃的树干像成堆矗立的石膏,天气不好的时候看着实在没什么美感。车子开的不快却稳当,司机却在这时陡然提了速,沉声道:“大家坐好,有人跟车,我想办法甩掉。”
众人只有数秒的反应时间,司机就在前方的岔路怵的转了向。
黄菁菁像是对此早有准备,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略带了几分慍色的叮嘱司机:“师傅小心点啊,都是孩子。”
司机是个看起来虎头虎脑的中年胖子,两鬓的白发恰到好处的分了点儿亲和力给他,他纹丝不动的瞟了一眼黄菁菁,浑厚的嗓音缓缓开口:“头回坐我的车吧?放心,你问问张萌,我帮他们甩掉过多少追车的?”
黄菁菁老实巴j_iao的笑了笑:“我来的时间不算长,没怎么做过twinkle的项目——”
话音未落,司机又是一个加速超车,黄菁菁的背上微微渗出些汗,赶紧住了嘴,聚j.īng_会神的盯住前面,后视镜里,跟着他们的suv也迅速咬了上来。
这两个急转让全车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抓住了窗框上的扶手,但到底是孩子,刚才那两下非但没把他们吓到,反倒让他们兴奋起来——居然有人追车,我们是不是红了啊?!
游晃更是压根儿没动,柯谣为了让他失眠的小男友睡个好觉,生生把他卡在最里面,自己坐在中央,前面也没个扶手,左右的又够不着,只得有些别扭的撑着前座的椅背。
“前面儿车流量大一些,咱们稳着开,多绕绕多转转,就把他们甩掉了。”
司机看起来还挺乐观,估计没少经历过这些事儿,然而语言很平实,现实很刺激,话刚说完他就见缝c-h-ā针的连超几辆车,然而后面那辆suv活似狗皮膏药,黄菁菁已经放弃让他“言行一致”了,看这状况慢吞吞的算是甩不掉。
“你说这些人啊,家里没个孩子么?带着的是孩子,追的还是孩子,也不怕出事儿——哎你们抓好了啊,我再超一个。”
前方两辆大卡左右夹击,司机却好像看到机会似的,叭叭按了两下喇叭,卡车司机像是玩心大起,微微错开了位置,分开的距离竟恰好留了个能别过去的位置,仿佛挑衅般的,无声的招呼着“来啊,车技够溜你就冲。”
黄菁菁抓着扶手的手指攥的发白,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汗毛都炸了起来,咽了口吐沫,说话也变了音调:“师傅您要不——”
“算了”还没说出口,司机已经来了状态轰上了油门,把商务车生生开成了F1,路要再宽点儿他恨不得来个漂亮的漂移,七拐八拐就别进了两辆车里,没给人们反应的时间,闪电般地冲了出去。
司机自认为自己完成了一记漂亮的甩尾,竟然得意的冲窗外打了个响指,黄菁菁被这一下惊得三魂丢了七魄,已经毫无心情赞赏这总算拉开了的距离,针对驾车安全跟司机一板一眼的较起真儿来。
柯谣刚刚手一打滑没撑住,被不轻不重的甩到了角落,游晃相安无事的靠着车窗和座椅的夹角,他却一不小心把手给别了。
急促的“嘶”了一声,柯谣不想引起别人注意,便迅速坐好。
手腕传来短暂的酸痛,柯谣转着圈动了动,心知并无大概,却突然听见耳边游晃喊了声:
“过来。”
柯谣回头,看见游晃终于睁开眼,挤出个疲惫而勉强的笑容看着他,说出口的那两个字也像压抑着什么情绪。柯谣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站了起来挤出来坐到外面,直接用身子把柯谣怼到了里面,然后他默默的把柯谣的胳膊拉到怀里,无视了柯谣轻微的挣扎,轻轻抚着他的手腕,在上面打着圈儿。
他想说睡的不踏实,还想说我其实什么都知道,还想问这样的事儿对你们来说会是常态吗?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就算问了这些不着调的废话又有什么用,更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骂,这是他妈的什么高危破职业啊!
柯谣没什么大碍,游晃更不是专业按摩师,少顷,柯谣便转手把游晃的大手握住,在看不见的角落握在一起。一路再无话,柯谣却好似能看见游晃的内心似的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他默契的没有说出口,反而偷偷跟游晃申请了今晚回家,说想休息一下明天再去找他——眼下,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
游晃愣了愣,看他有些疲惫的模样,内心一软,难得没有死缠烂打,点点头答应了。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除了小区门口多了两个画风有些突兀、写着喜迎元旦的红灯笼外,与平r.ì里并无二致,柯谣仍旧是前途未卜,杨烁和柯漾仍旧是不在家,家还是一如既往的乱,可大好的跨年夜,柯谣不想叨扰保洁,便在间隙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家,杨烁取了一叠现金用红包封着放在茶几上,他也跟去年丢进抽屉,打算找个时间拿去存起来。
所谓仪式感除了给无意义的事赋予点儿意义,大概还有一个作用就是,为自己心里的那点儿缺憾又或是内疚买单。
就像杨烁一样。
柯谣重要吗?重要,跨年晚会重要吗?也重要。实在放不下那一台万人倒数的跨年晚会,喜静的儿子又不愿凑热闹,便只好以钱代己,希望他能用这些给自己买点儿喜欢的东西。
柯谣不知道在搞些什么,死活不让游晃一早就来,于是游晃像个报时器似的,每半小时就问一次柯谣什么时候来接他,一直到了下午,才终于得到了柯谣的首肯。
背包重新被塞满,柯谣小心抱着,跟游晃一起迎着满大街的岁末清仓、商超迎新活动以五分钟一堵的速度艰难挺近了东二环。
柯谣原本看游晃平r.ì里大手大脚铺张浪费的样子还以为他家住着个四合院儿什么的,到了才发现,就是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老小区,从大门到整齐排布的楼房都充满了沧桑感,也没有什么地下停车场,各家各户明目张胆违规占道,把原本就不宽裕的双行道彻底挤成了单行道,路灯也是零零散散忽明忽暗,游晃把车停好下来跟柯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看着点儿走啊,狗屎特别多。”
柯谣:“我以为……”
游晃看出他在想什么,嬉皮笑脸的凑过去:“谣谣委屈了,哥哥以后一定给你买城堡。”
柯谣:“……你滚。”
游晃干咳了一声站直了身子:“我从小在这儿长大,跟我爸又都懒得搬,新房子反倒空着。”
说着他拢了拢柯谣的肩膀进了楼门:“这儿现在都是老年人了,寂寞的慌就养点儿猫猫狗狗,弯腰又费劲,就老落下这些没人拾掇的狗屎。我每次想骂人的时候总是一不小心就想着,这狗屎数量是跟老年人孤独指数成正比,就懒得生气了。”
游晃这么感慨着,直到出了电梯柯谣也没说一句话,穿过长长的走廊,一排住户的窗户直冲外面儿,时不时就能看到不拉窗帘的老年人靠在床头独自守着电视机,清一色播放着跨年晚会前的广告,时不时还会c-h-ā一段儿跨年晚会的豪华阵容预告。
进了门游晃也把电视打开,屋里瞬间热闹起来,柯谣环顾着这个不大却温馨的家,硕大的布艺沙发占了客厅足有三分之一的面积,至少能并排躺下三个人。地上铺了一块浅咖色的地毯,还扔了几个波西米亚风的蒲团。对面就是飘窗,上面被厚实而柔软的垫子填满,两边各有两个绒面靠枕,冬天出太yá-ng的时候一定舒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