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红蓼闻声也赶来了,吓了一跳,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人道:“谢公子精神恍惚,不小心落了水,大伙儿刚把他救上来。”
谢贝函趁机大叫:“有鬼,有鬼推我!一只男鬼推我背,两只小鬼拉我的腿,一只老鬼抱我的腰,还有一只女鬼按我的头,非要我狠狠喝水不可!”
众人都觉得焦头烂额,邱广成甚是不耐烦,道:“胡说八道!晴天白日的哪里有鬼!快把他送回去,给他换身衣裳,别凉坏了。”
一群人前呼后拥地抬着疯疯癫癫的谢贝函走了。邱广成道:“他刚受了惊吓,谁让他出来的?一放出来就出事,叫人怎么放心。”
薛红蓼有些惭愧,道:“方才他说在东厢待得难受,想出来走走,我就答应了。没想到害他落了水,是我考虑的不周到。”
邱广成皱眉道:“怪不得你。我看这孩子是真的魔怔了,等请来了周大夫,得一并给他瞧瞧这疯病。”
第18章 十七
当天傍晚,大夫发现谢彪已经死了,叫人把消息报给了贺汝膺、邱广成的人。大家都知道他受的伤甚重,撑不到大夫来救命也在意料之中,想起他在江湖中也是个人物,不由得替他惋惜。
此时正是暑热的时候,丧事不能拖延。邱广成叫人连夜准备了棺木香烛等物、挖了葬x_u_e,又告知了谢贝函。谢贝函虽然早就知道了,还是悲从中来,嚎啕大哭了一场。
次日一早,谢贝函披麻戴孝,打着幡在前头开路,一行人抬着棺木送去坟地下葬。
天色y-in沉沉的,与出殡十分相应。众人葬了谢彪,邱广成带着一队人亲自去寻找刺客,扬言要为谢彪报仇。邱玉华想跟着去,邱广成沉下脸来,斥道:“你谢四叔都死在了那人手上,你这一点功夫又算得了什么?好生在家里待着吧!”
他虽然是在训斥女儿,谢贝函听在耳里,却觉得甚是刺耳,好像那话是在暗讽谢彪武功低微,十分无能,就算死了也是个笑话。他心里发恨,手指甲掐进手心里,只恨不能一把扭断了邱广成的脖子,可惜自己的本事不济,就算仇人近在眼前,也只能忍耐。
邱玉华还想说话,邱广成已经走了。薛红蓼也要带一队人出去巡查,邱玉华在邱家庄待得气闷,便去缠她。薛红蓼道:“上回谢公子闹着要出去,我一个心软答应了,结果害得他落了水。这回你又来求我,要是有个万一,叫我怎么跟邱庄主交待?”
邱玉华佯做不高兴,道:“薛姊姊这是说什么话,谢公子得了疯病,就算没人理会他,他也吵吵嚷嚷的,天天说撞了鬼。我好端端的,只不过想陪姊姊出去巡视一圈,有那么多丐帮的兄弟跟着,能出什么事?”
薛红蓼微笑道:“玉华妹子自然跟谢公子不同,但邱庄主不准你出去,你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好。”说罢便转身去调集人手了。
邱玉华不死心,又不敢去跟父亲的队伍,便找了个斗笠戴上遮去了脸,换了身男装,打扮成个少年的模样,混进了薛红蓼的队伍里。
这是一支临时凑起来的队伍,除了丐帮的人,还有邱家庄中的庄丁、贺汝膺带来的精锐,整体良莠不齐。集合起来一看,有的人服饰鲜明,神采奕奕;有的貌似肮脏惫懒,却身怀绝技。薛红蓼点完人数,发现多了一个,看来看去,觉得队伍最末的人十分可疑。她上前来道:“请问这位小兄弟是谁家的?”
邱玉华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压着嗓子道:“我是邱家庄的。”
薛红蓼心思敏锐,一听声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伸手揭了她的斗笠。两人四目相对,薛红蓼先笑了。众人甚是奇怪,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薛红蓼顾着邱玉华的颜面,给她把斗笠戴了回去,没当众戳穿她,只低声道:“别闹了,回去。”
邱玉华从小受父亲严格教导,一直以端庄淑女的形象示人,今天如此乔装改扮实在大跌身份。她原本心惊胆战,生怕被人笑话,没想到薛红蓼肯保全她的面子,叫她好生感激。
她低声求道:“你就让我去吧,我只恨自己是个女孩儿,不能为父亲分忧。谢贝函那样的人都能当上当家人,我怎么能够输给他。”
她自从比武被谢贝函刺伤之后,心中就对他十分不满。两人都是世家子弟,邱玉华一心想为邱家争口气,因此总想为七英盟做些事情,好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薛红蓼也是女子,想起自己像她这样大时,也总是想做些大事来证明自己的本事,不由得有些心软了。
邱玉华见她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软声央求道:“带我去吧,带上我好不好?”
薛红蓼对她总是硬不起心肠,叹了口气道:“那你可得跟紧了我,不能落单。”
邱玉华大喜,连忙道:“多谢薛姊姊,我一定紧跟,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一群人出了山庄,邱广成带人去搜邱家庄以西及以北的地带,薛红蓼带人去搜山庄以东和以南方向。东边地形一片平坦,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薛红蓼带人去一一问过了,村民都说没见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薛红蓼便带人往南找去。南边的地形复杂,都是山地和树林,山庄往南二十里外还有座泥壶山,荒凉偏僻,常有野兽出没,平日里只有采药和打猎的人才会去。薛红蓼寻思着那里人迹罕至,刺客或许会藏身在那里,便往泥壶山找去。
一大早出殡时天色就灰蒙蒙的,到了下午,乌云密密地压下来,眼看要下一场大暴雨。
众人行走多时,觉得空气闷热潮s-hi,都有些没精打采。大家将泥壶山搜了一遍,不见有刺客的踪迹。薛红蓼见天色y-in沉,道:“要下雨了,咱们今天先回去吧。”
众人骑马原路下山,走到一半,天空中落起了雨。雨点有黄豆粒大,噼里啪啦地往下砸。一人哎呦一声,头上挨了一下打。他伸手摸下一块指头尖大的冰来,原来是下了冰雹。大家不免有些慌了。薛红蓼道:“先下山,找个地方避一避。”
人挨了冰雹还不怎么打紧,马群被冰雹砸在身上,一时间抬头奋蹄,大声嘶鸣,都躁动不安,众人连忙勒紧了缰绳,生怕被甩下去。
天上电闪雷鸣,冰雹噼里啪啦地乱往下砸。邱玉华的马头上挨了枣子大的冰雹,忽地人立起来,失去了控制。邱玉华伸手挡着它的头,连声道:“你乖,你乖,别害怕。”
那马哪里听她的哄,嘶鸣一声,忽地放足往山下狂奔。邱玉华险些被甩下去,来不及扯缰绳,两手紧紧抱着马脖子,一阵风似地已经被带得远了。
那匹马跑得极快,若是被摔下去不死也要落个残疾。薛红蓼急了,大声叫道:“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邱玉华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头顶冰雹乱砸。她竭力叫道:“吁——停下!快停下!”那马哪里听她的指挥,发了疯地径自奔跑。薛红蓼策马急追上去,她的马儿是她亲自养大的,跟她十分亲昵,极通人x_ing,此时非但不怕,反而抖擞精神奋蹄直追。
眼看两匹马越来越近,忽然薛红蓼马蹄一陷,嘶鸣一声,陡然刹住了脚。邱玉华的马跑得太快,失了前蹄向前跌去。她失声尖叫:“薛姊姊,救我,快——”话还未说完,连人带马都陷了下去。
原来这泥壶山是乱石泥沙堆积起来的,结构松散,下雨时山表面的泥沙被冲刷掉,加上马蹄乱踏,山体的结构塌陷,山坡登时崩了。
薛红蓼眼看邱玉华被卷进了泥石流,情急之下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从马背上跃下去,不顾x_ing命追着邱玉华跳了下去。
薛红蓼伸手去拉邱玉华,两个人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往下坠,泥流中几次碰到指尖,却终究没能抓住。一霎眼的功夫,两个人都被淹没了。
丐帮众人追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山塌了半个坡,两个人瞬间消失在洪流中。徐闻叫道:“快救人……大家快绕另一边下山,动手挖,迟了就来不及了!”
众人赶下山去,冰雹渐渐小了,大雨还在下。所有人都被雨浇得透s-hi,各自都赤手在泥浆中挖掘摸索,时而大声呼喊,忽听见泥浆深处有人叫道:“我在这里!”
众人大喜,连忙循声淌过去。薛红蓼身体陷在泥浆里,挣扎着把头脸露出来。众人把她救了出来,薛红蓼方才被泥浆压得喘不过气来,险些溺死在里头。她坐在一棵柏树边,心有余悸地大口呼吸,良久平静了情绪,道:“多谢你们了,我没受伤。邱小姐呢?”
众人这才想起还没找到邱玉华,连忙四下寻找。薛红蓼也要起身帮忙,徐闻道:“帮主先歇一歇,这里交给兄弟们吧。”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救援越发困难。薛红蓼道:“徐大哥,你回一趟邱家庄,再多叫人手过来,今晚必须找到邱小姐。”
徐闻有些迟疑,道:“叫人会惊动邱庄主。邱小姐出了这样大的事,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薛红蓼清楚邱广成有多疼他的独生女儿,但事到如今,一时半刻也耽搁不得。她道:“没保护好她是我的过失,现在救人要紧,你去跟邱庄主说实话就是。他要兴师问罪,叫他只管来找我,一切责任都由我一力承担。”
徐闻迟疑着答应了,骑马赶回邱家庄报信。薛红蓼歇了一阵,起来跟众人一起寻找邱玉华。她在泥浆里摸索了良久,走到泥浆深处,足有齐腰深。众人都叫:“那边太深了,别过去。”
薛红蓼摸索了一阵,一无所获。过了一阵子,远处火光闪动,是邱广成的马队提着风灯赶来了。邱广成滚鞍下马,大步上前来,道:“薛帮主,我女儿呢?”
薛红蓼好生惭愧,心知难辞其咎,道:“是我没照看好她。我一定要找到她,她若是有个万一,我给她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