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道:“你先叫人都散开。”
段如意不情愿地道:“外头的人都不用守着了,都散开,散开!”
众侍卫听见公主这么说,有点疑惑,一时间不敢走。段如意见外头还有人影,心中得意,对苏逸道:“我说了,他们不肯走,这可怪不得我。”
苏逸也很遗憾,叹了口气道:“那你就做个没鼻子的美人儿吧!”
段如意慌了神,连忙大声道:“外头的人都散了!我要跟驸马说贴心话儿,你们不准在这里碍事,都快走!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众侍卫听她发了脾气,不敢不从命,纷纷撤走了。段如意可怜巴巴地道:“人都走了,你该放了我了吧?”
苏逸生怕她反悔,又怕她事后找皇帝告状,连累了秦潇一家。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你是公主,应该挺有钱的吧?”
段如意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苏逸割开捆绑她的腰带,抓起她的手指,使小刀在上头轻轻一划。段如意惨叫一声,鲜血从雪白的手指尖渗出来。她大怒道:“你干什么!”
苏逸拿着她的手在手绢上迅速写了几个字,‘段如意今欠秦潇白银拾万两’。下头拿她的手指头按了个手印。段如意眼看写了那么多钱,脸色都白了,拼命把手往回抽。奈何苏逸写得快,已经歪歪扭扭地写完了。
段如意简直要哭了,急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哪有这么多钱!这不算数!”
苏逸把手绢揣在怀里,咧嘴笑道:“你亲笔画了押,怎么不算数。你若是去告状,我也只好请你先把钱还了。要是你一天不来烦我,我就一天不找你讨钱。要是你这辈子都不来烦我,那真是最好不过,这笔钱我也就不要你还了。”
段如意心中气恼至极,反而笑了。她看着苏逸,仿佛看着什么有趣的稀罕物。苏逸被她盯得头皮发麻,道:“你……你看我也没用,我可要走了。”
段如意柔声道:“你等等。”说话声中一把拉住他,身体像蛇一样缠了上来。
苏逸猝不及防被她逼到床边,浑身僵直,心砰砰直跳,吓得连呼吸都忘了。段如意的嘴唇轻轻地落在他的脸上,她身上的香气又甜又软,叫人心神荡漾。
苏逸脑中一片发懵,意识有如千万朵烟火炸裂。段如意的手摸进了他的衣襟,悄悄抽出了借据,随手扔进了床边的炭盆里。
苏逸缓过神来,脸涨得通红。段如意扑哧一笑,道:“秦郎,我就喜欢你这么乖乖听话的模样。”
苏逸意识到自己居然被秦潇的女人亲了,简直狼狈得无以复加,连借据也顾不上了。他一把推开段如意,同手同脚地跑了。
段如意看着他的背影,傲然道:“哼,跟我斗,你还早着呢!”
苏逸仓皇逃出公主府,他不敢从大门走,翻墙直接跳了出去。刚一落地,四五个人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跑。
苏逸定睛一看,见这几个都是将军府的侍卫。带头的是侍卫头领林钏,平素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苏逸被抓走了,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苏逸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等了多久,想来一定是林钏发觉他被段如意的人抓走了,又不敢冲进去要人,只好带人暂且在公主府外守着,准备见机行事。
苏逸可不想再回将军府,他挣脱了林钏的手,掉头就往反方向跑。一群人急了,纷纷叫道:“反了、反了!公子别开玩笑,走慢了要被公主抓回去的!”
苏逸本来就一瘸一拐的跑不快,被人七手八脚地围起来,想逃也逃不了。林钏见他跑不动,干脆叫道:“咱们抬着公子快走!”
一群人有的抓手、有的握脚,抬起苏逸就跑。苏逸被他们蚂蚁搬家似的抬回了将军府,一进门便见秦烟波在中庭踱步,正焦虑地等着自己。苏逸十分尴尬,叫道:“放我下来。”
众人放了他,秦烟波打发人下去,关切道:“受伤了没有?”
苏逸道:“我没事,多亏了他们……咳,跟着我,要不然我可难以脱身了。儿子不孝,叫娘担心了。”
秦烟波道:“我早跟你说过,让你没事别去招惹公主。你总不放在心上,这回可挨教训了吧。”
苏逸心有余悸道:“娘说的是,如意公主泼辣刁蛮,简直无人能敌。儿子可算知道她的厉害了,以后一定离她远远的,对她敬而远之。”
秦烟波的目光有些审视的意思。苏逸被她看得有点心虚,道:“娘,你总看我做什么?”
秦烟波道:“娘最近总觉得,你跟从前很不一样,飞扬跳脱的,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苏逸的心砰砰直跳,手心直冒冷汗,赔笑道:“是,大伙儿都说我的脾气比从前好多了。我这一回摔了腿,想了很多,觉得人生苦短,要尽量让娘开心,让自己开心,不想再去想那些不快活的事。”
秦烟波沉下脸道:“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你身上背着你爹的血海深仇,你不为他去报仇,难道让你爹死不瞑目么?”
苏逸意识到自己这些天实在破绽百出,秦烟波终于开始怀疑自己了。他收敛了笑容,老老实实地低头听秦烟波训斥。
秦烟波道:“我看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家里关不住你了。你既然能溜出去找公主鬼混,那也一定能够为你爹报仇了。你明天就启程,去把薛红蓼跟贺汝膺杀了。”
苏逸脸色惨白,失声道:“哎呦,那可不行!”
秦烟波厉声道:“为什么不行?”
苏逸没想到秦烟波心心念念地要置薛红蓼于死地,大惊失色。秦烟波脸色越发怀疑,道:“怎么回事?”
苏逸满头大汗,情急之下捂着腰蹲了下去,道:“我……我腰疼得厉害,娘不用为我担心,明天我就启程,一定把咱们的仇人都杀了……哎呦……”
秦烟波见他的脸色着实难看,仿佛确实疼得厉害。她皱眉道:“既然伤还没好,那就再等一等。这次下手只允许成功,不能失败,你明白吗?”
苏逸连连点头,道:“是、是,儿子知道了。”
苏逸装模作样地叫人搀着回了房,秦烟波把侍女都打发走了,只留了两个小厮在门外听吩咐。偌大的房间静了下来,与以往截然不同。苏逸有些心慌,扒着窗户探头探脑地往外看。院门口守着几名侍卫,想来是秦烟波怕他跑了,叫人好生看着他。
苏逸心道:“我出不去,你们也进不来。没有人来打扰最好,我就在这儿一边疗伤、一边练功,也不算荒废时光。”
他想到这里,干脆盘膝而坐,回想着山水和尚教他的口诀,行起功来。不一会儿筋络舒畅,真气蒸腾,头顶聚起一片氤氲白气。他行功过了两个周天,觉得浑身畅快,伤处也不怎么疼痛了。
他心道:“山水大师传授给我的内功我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从前我看少阳剑法,常有不解之处,现在琢磨起来,却有豁然开朗之感。如今再练,一定能有所成就。”
他想到这里,精神大振,等入了夜,打发两个小厮出去,独个儿在院中练剑。一连数月都是如此,剑法大有进境。
第54章 五十三
巧儿坐在银杏湖边,月光照下来,把水面照的闪闪发光。
她拿着桃木梳子,照着水把辫子解开来重新梳了一遍。她回头望了望,喊道:“换好了没有?”
一人答应了,从银杏林里走出来。
秦潇一路走,一边整理衣襟。巧儿给他的衣裳太破,怎么穿都不好看。而且又瘦又窄,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衣裳。他脸上有点痒,伸手挠了挠,捏下一只又扁又黑的虫。
巧儿道:“哎呦,你招虱子啦。早叫你好好洗澡,你总不听,我给你瞧瞧身上还有没有。”
秦潇心里茫然一片,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是空的,巧儿叫他做什么,他就照做。巧儿仔仔细细地把他的头发翻了一遍,又掀开领子看里头,再没找到什么东西。巧儿道:“放心吧,没有了。”
秦潇松了口气,招虱子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巧儿说他是丐帮弟子,但他似乎天生挺爱干净,衣裳一定要没有臭味儿才肯穿。他自己的衣裳早就穿破了,回到洛阳之后,巧儿给他把从前的旧衣裳洗了一遍,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两天,他才勉强换上。
巧儿跟他并头坐在湖边,递给他一个油纸包,里头是只油汪汪的烤j-i。
秦潇把烤j-i推给巧儿,道:“你吃,我不饿。”
巧儿撕下一根j-i腿,又把整个烤j-i推了回去,道:“都是你的了。”
秦潇撕了半边烤j-i,剩下半个留给了巧儿。苏逸从前吃东西狼吞虎咽,如今吃相极其斯文。巧儿早就觉得他这一摔,不仅失忆,还改了脾气。他跟从前大不相同,简直是从头到脚变了一个人。
秦潇吃罢了饭,怔怔地看着湖面,若有所思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巧儿道:“这里是银杏湖,咱们从小在这里玩到大的,你都不记得了?”
秦潇沉思良久,皱眉道:“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巧儿拍了拍胸膛道:“不记得没关系,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秦潇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巧儿见他居然这么驯服,不由得心花怒放。苏逸从前虽然机灵有趣,却总是对她满不在乎,就算发誓要对她好,却总叫她有点不放心。如今他呆头呆脑的,什么都不记得,万事都要依靠她,却叫她觉得十分踏实。这样一个愣头傻小子,除了自己稀罕,谁还会来跟她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