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姚安歌说话滴水不漏,慕博衍对他动手动脚都没事,而他稍近一点那人就退开一寸,心下多少有些窝火。陆离站边上等了一会,看时间不多,便请二人入席,姚安歌告个辞,向席间而去。景修宜站那看去,正好看到景云靠着慕博衍的耳边在说些什么,慕博衍的脸上挂起个笑容,又记起刚才身侧之人转述门口看的那幕,狭长的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寿宴散了,出陆府门之前,景云和慕博衍碰上大皇子,景承宇恪守本份,“太子殿下,中兴王。”称呼上一点都不打酱油。相较景修宜的轻狂,景承宇显得非常沉稳。有一瞬慕博衍觉得这两个人好像调换了x_ing子,冲动的大皇子,城府的三皇子,突然就转了个方向。真的是会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摔个大马趴。一忘形就会压抑不住,三皇子被这段时间的顺利失了分寸,而大皇子则韬光养晦,以待反击。
景修宜回到王府,越想越气,坐在楠木椅子上,手抓着椅枕,一用力将木头都捏变形了。跟在身侧的霍顿说:“中兴王爷跟太子一起长大,那情谊是自小便建起来的,如今姚安歌在王府一住就是一年多,只怕已经是那边的人了。”
情谊?眼前闪过慕博衍那张唇红齿白的脸,舔一舔嘴唇。什么狗屁的情谊,景云存的心思,他又如何看不出。“事情办好了?”
霍顿垂首:“人已经见过了。”
景修宜的眼中满是锋芒,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慢慢喝完,也慢慢褪去了眸中的白光。
十二乱起
除去来王府踏门槛的人又多了几成,多的都是投帖拜访姚安歌的,这个把月倒是算是无波无浪,燥热的夏天过去了,秋天也露出了它的端倪。
书房中,慕博衍左手托腮,右手悬在桌案之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梨花桌木材质极佳,声音不算清脆倒也不闷沉,和着那颇有旋律的指法,听入耳倒也还好。景云和姚安歌都在,却都不说话,只是听着那有一阵没一阵的指扣音。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才见王爷放下了那只不得闲的手,莫名其妙的提起旧事:“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唯一的儿子流放北疆此生不得踏足京师,自己也下放虔州,担着个刺史名头,又有何用处。李儒成这条线算是废了。”
“年前西北边传来消息,西域有所s_ao动,但被压制住了。”慕博衍好像是在炫耀他那好得不行的记x_ing,“四月,东北那边有异,皇帝着北疆调遣了部分兵力往东北,屯守边境。七月东海,那边流寇不断,听说还有东瀛的人掺杂其中。”突然就停下了,沉默半晌才继续,“西南,如今,只有西南看上去安稳寻常。”
西南境内多山川林瘴,并无立国,有的是高林山间的飞禽野兽和一座座吊架楼聚起来的寨子,前些年刚跟大夏签了往来的贸易往来条约,互利互益。西南蛮人,端的是人不犯我我自不犯人的心思,慕博衍不担心那个角落会有动乱。只是……
“十日前,北疆急报,乌孙趁我边境防备不足,竟然联合匈奴发起进攻。北疆的守军三分少了一分,撑的很是艰难。父皇已经下旨让魏将军率军赶去北疆。”说到这,太子殿下竟然笑了,却是咬牙切齿,“我这大哥,祸国殃民他敢认第二就没人有脸当第一。”
景承宇一心想要伸手军中,可惜大部分兵权的都让自己父皇收了回去,唯一能让他动心思的也就剩魏无忌那里了。姚安歌眉头皱着,北疆已是一个死局,魏将军此次一役,只怕是凶多吉少。
慕博衍记起那个将军满是厚茧的手掌抚着他的脑袋说——想要好好看你护你长大,但边境不稳,小王爷太过金贵,带不得身边,你要好自为之。手握成拳状,却是有心无力。古有霍去病长驱直入,让匈奴远遁漠北,使得漠南无王庭。近有父亲痛击贼寇,打得匈奴西域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伏地称臣。可惜冠军侯如今只剩那座祁连山状的身后之处,而前中兴王也早已入棺化骨了。
“辰妃呢?”姚安歌问。说的是那个战败被自己父亲远嫁过来求和的女人。
“北疆急报来之前就三尺白绫悬了梁,连着带走了那些随嫁过来的匈奴女婢。”景云叹了口气,已经恢复了原先冷静,“应是得了消息。”
辰妃这个女人慕博衍并没有印象,但景云是记得的。如果说深宫中有谁是对他和慕博衍好的,那女人算一个。辰妃好像忘记了是他的父皇派的军,忘记了是慕家王爷领兵驱的她的族人。一个举目无亲的异族女子,两个尚是年幼的孩子,都只是可怜人。
“死了也好。皇上是如何处置的?”慕博衍问。
“私下葬了,毕竟是他的女人,她父兄的祸乱怎么也不会算到她一个女子身上。”慕博衍说的没错,辰妃死的好,不给父兄添乱,也不给皇帝添堵,他又加了一句,“父皇念着旧情,给她寻了个好去处。”
“听闻皇帝要派监军去北疆……”慕博衍话还没说完,就被景云打断:“不行。”
“监军并无实权,却是皇帝派驻军中的代言人。若是大皇子或是三皇子里的人去,我不担心魏将军的战事谋略不敌贼寇,却只怕被别有所图的有心人贻误军机,到时魏将军百口莫辩。”慕博衍自顾自的说,“大皇子想要伸手军务,魏将军去了北疆,他肯定会请旨下西南,那一头我们是怎么也塞不进去人的。只有北疆监军还可以动动脑筋,皇帝估计也会想派个不在党派的人去,但满朝之中,有能耐的都要各司其职,尸位素餐的又没有足够的身份。”
姚安歌明白,景云自然也明白,若是要去,博衍是最合适的人选,北疆西域那边本就慕家的驻守之地,虽说慕博衍自小养在深宫,虽然曾经的慕家军在战事和人为的有意清洗下已经分崩离析了,而那个人正是慕凌恒。但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又何况是盛名绝绝的慕家军。慕博衍毕竟是慕家剩下的唯一骨血。
“王爷若要去,安歌愿相随。”明白归明白,姚安歌还是放不下心。
“不行。”慕博衍看着他,眼神中好像在说,你选的是景云,他才是你唯一要护的。
景云想要说什么,可是那个眼神不但让姚安歌无语,更让他无言以对:“你孤身去那太过冒险。”
“自然是要带人是跟着的,府中别的没有,人手是不缺的。”慕博衍恢复了一贯的笑脸。
“博衍……”景云还想说什么,却还是选择了不说。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去送死,这条命好不容易才检回来的,我珍惜的很。”慕博衍好像天生就笑肌发达,“大夏人才济济,我想去就去得了?估计前边早就排着长队了。”这话说的倒是真的,北疆不是那么容易去的。
这一夜,华城下也不知有多少人不得安枕。慕博衍表示他睡得很好。
大朝会上,魏将军领着部众向北疆进发,大皇子如愿以偿的去了西南,朝会剩下的要务就是定下北疆的监军。官员们互相或捧或压了一会,提的人选不是被对方否了就是被皇帝否了。终于景修宜站了出来:“儿臣倒是有一人选……”
这时候一直当隐形人的慕博衍迈了一步,朝前一拜:“谢三皇子的举荐,陛下,臣愿往北疆。”
中兴王自入朝以来都是不吭声的,日子过了些所有人也就都忽略了这个连空间都没占几分的荒诞王爷。突然这一发声,满朝的目光都聚到了他身上。
被慕博衍抢了白,景修宜不想承认也不能把说出的话给吞回去。
高坐龙台的景既明看一眼太子,太子满目的担忧一点都不隐藏,神色中还有一丝诧异,虽然一闪而过。大儿子面色无异,也是该得的已经得了。三儿子也看不出什么。
目光逡巡一圈,回到那个全场焦点,眯一眯眼,好,他去倒也好。
“北疆路途遥远,一路风餐露宿,那里又是祸乱之地,博衍王爷之身,只怕……”皇帝好像还是有他的忧虑。
慕博衍的身子又往下弯了些:“国敌当前,博衍虽不才,但身负中兴王府三代盛名又怎可退缩。”
好一个三代盛名不敢有损,眼下倒是个人选。看一眼太子,他那个小儿子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定下了:“好,博衍长大了。”
“臣遵旨。”
下了朝,慕博衍跟在景云身后去了浅云阁。浅云阁就是那日夺了玉娘称号的花楼。房间里,林清猗的琵琶声一如那日花船上听到的那般大珠小珠落玉盘。
“为何要一意孤行?”景云以为昨夜他只是说说而已,堂上那的一闪而过的诧异不是演的,强忍着压下嗓音,“慕博衍,你到底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慕博衍顾左右而言它,闻一下杯中茶香,看一眼街面上的人来人往,嬉笑着:“云哥哥,林姑娘这里茶香音好,”看一眼仍在弹奏的林清猗,今日的她没有那天船上惊鸿一瞥的那份妖娆妩媚,素面朝天的天然风韵看着更是可人,低头弹奏显得尤其静雅,“人更美。就不要说这些煞风景的话了。”
“如今事已至此,多言无用。”看景云还是一脸紧绷,慕博衍喝下盏中的茶水,“我知道你是不想我犯险,只是在皇城里关了这么久,博衍也想去外面看看。”
“放心,我很惜命。”
慕博衍补上的这一句让景云更窝火,就是信了你的惜命才松了心思,结果呢?抄起一个茶杯便砸,碎片水珠溅了一地。
慕博衍低头看一眼被溅s-hi的下摆,心下苦笑,却也知自己这次是让他真生气了:“总是有人要去的。大皇子去了西南,说明什么?三皇子推的人会是谁?若是我不去,魏将军别说回西南,连北疆都出不了。大殿下也好,三殿下也罢,太子觉得,以您现在的处境……”慕博衍看一眼林清猗,叹了口气,“殿下不高兴,我还是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