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终极兮 作者:草庐青少【完结】(18)

2019-05-21  作者|标签:草庐青少

  魏弘的身上,脸上都是血,整个人垮在慕博衍身上,估计是真到极限了,脑子却还在竭尽保持清醒,抓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博衍……乌孙虽退,却还在与徐将军对峙,还没……没撤兵,这事不能声张……不能……”

  慕博衍的眼都红了,冲外面吼道:“军医,叫军医过来。”

  平安一真在不远外候着,听到赶忙快步上前,看到这副画面,赶紧撒腿就跑。

第14章 结果

  等到人来了,将魏弘抬进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帅帐,那几个军医都围着将军忙,帐里出去进来的每一个人都十分紧张。慕博衍身上也沾了血,嗅觉变的分外灵敏,鼻尖全是血腥味。也不嫌自己碍事,坐在一边看着魏弘那张苍白的脸带血的唇,悄无声息却弄得军医们战战兢兢。

  平安有些忧虑的看着自家王爷,上次老王爷死的时候,昨天听到魏帅去了消息的样子他都记得分明,如果魏将军再出点什么事……呸呸呸……心里甩了自己一个大耳瓜子,胡思乱想什么呢。

  可是慕博衍只是就那么看着,安静极了。魏弘迷迷糊糊说的那些话一直在他脑子里转,怎么都飞不出去。

  慕博衍问自己,魏家父子付出的这一切为的是什么?万千将士x_ing命究竟能换来些什么?有心人只言片语掀起的惊涛骇浪到底要多少鲜血才能平息?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王爷,”终于,一个军医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将军是因为连日的战事虚耗了身子,加着元帅的事,心中过于悲愤,还有……将军常年驻城守镇,击敌退匪,先前便积压了不少伤,如今这口淤血出来,虽说看着凶险,倒也并非全是坏事。”说完又战战兢兢的看向慕博衍。

  慕博衍很认真的听,伸出手压住魏弘的手腕,就他对中医无甚了解的也探出了那脉搏的紊乱,定下乱糟的心神,又摸摸他的前额,翻一翻他的眼皮,胡乱的摸索着,半点所以然都没能摸出来,只能相信军医所言,他“嗯”一声接下去问:“那接下去的用药治疗,诸位有结论了吗?”

  那个军医略显迟疑,才慢慢地说出口:“依将军现下的状况,还是不要过分用药,温养静心才是最主要的。”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其他人就更不敢开口了,小心翼翼看着慕博衍压在床头的那只暴出了青筋的手,生怕中兴王一个气愤发作于他,如履薄冰的等了好一会,也没听王爷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躺着的魏弘,接过平安递来的温热s-hi布,擦去他脸上沾着的血污。

  然后他站起身子,看着他们:“那就有劳诸位尽心了,多谢。”

  几个军医受宠若惊,鱼贯而出,开单抓药煎煮,各自尽心尽力去了。

  “王爷,”平安靠近他,说:“将军没事的,您身上的伤也还没好,这衣服也换一换,好好休息一下。将军这,奴才守着。”

  慕博衍的肩膀微微动了一动,一刹那,平安担心他会就这么垮掉倒下去,可是慕博衍没有,他看了魏弘一会,慢慢的走到帐中的那个桌案,坐下,“平安,去跟卫兵说,有什么事直接来帅帐传信。”

  平安跑出去又跑回来,看着王爷坐在那里面,突然就觉得不知道说什么了。慕博衍看着他进来,说:“你也下去吧。”

  平安想了一想,终于还是退了出去。

  后半夜,魏弘由昏迷转成了昏睡,靠边上站着,看着他紧蹙的双眉,手脚也会不安的动一动,慕博衍记起自己那个猩红的梦中闪现的光芒和抓住的那只手,稳住那乱动的手脚,按住他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可能是手上的温热传了过去,感觉到身边有人陪着,魏弘也就安稳了下来。

  魏无忌的灵堂,幽幽的烛火还在亮着,不知道泉下的他会不会归来托梦,亦不知归来的他会对魏弘说些什么。

  慕博衍的手握着魏弘的手,舞刀弄剑的手满是厚茧,手掌也宽厚,跟他那养尊处优的少年手完全不一样。这么个少年,万千人眼中的将军英雄,可是慕博衍心里想,他也还是个年幼又脆弱的孩子啊。

  离天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徐有余那边传来消息,厮杀了两日的战场上,乌孙的主帅堕马被擒,数万乌孙兵与夏军死去,终于迎来了乌孙王的下令撤兵,加上匈奴五部已破,这架绞r_ou_的机器在一口气又侵吞数以万计的生灵之后,真的停下了。

  消息传到帅帐,慕博衍只是点点头,摆摆手让传令兵退了下去。

  魏弘从层层的梦魇中落下,整个身子摔进了无尽的黑暗中,全身的肌r_ou_都绷了起来,剧烈的抽动,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他醒得很快,脑子也转得快,借着帐中昏暗的光看清了自己身在何方,记起了所有的事。

  这时候,一只冰冷的手贴近他的额头,而自己的一只手不知被谁握着。没有人会这么靠近他,更别说是十指相握了。昏暗的光下,他撑起半个身子,那个轮廓渐渐清晰。

  慕博衍松开握住他的手,帮他半坐起来,又摸出一条柔软的汗巾,擦去他额头的冷汗。

  魏弘整个人都是软的,好像浑身上下都失了力气,稍微动一动就扯出一阵痛,他还是抓住那方汗巾:“我自己来……”

  慕博衍也随他,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擦去自己身上的汗,费力的拢一拢衣襟。两个人的目光对上,就听慕博衍说:“匈奴五部皆破,乌孙总帅被俘,他们的王下令撤兵了。”

  “兄长,真的结束了。”

  慕博衍怕他冷,把被子拉起来,往他身上裹。低垂着头的魏弘年到那只手指纤长,瘦的微微有些露骨的手,细瘦的胳膊,这样的手怎么也不该是中兴王爷的手。收回目光,低声的说:“我想带父亲回去。”

  回去?回哪?西南?京师?慕博衍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只是应:“好。”

  老一辈的名将们或者战死沙场,或者身老刃断,就像那兴起的一场又一场战祸,也会一场一场的停下。江山的绚丽,却总还会有贪心的人翻云覆雨,然后又有少年身披玄甲,跨马而奔,不知天高地厚只为一腔热血的去冲锋陷阵。

  这个循环,就如时间,十年过去,来的是下一个十年,百年过去,还有接着的一个百年。

  魏弘不再开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结束了吗?他问自己。

  匈奴五部战力失了大半,乌孙主帅更是成了阶下囚与大批战俘一起扣在了大夏境地。乌孙匈奴已经败了,不得不投降,不得不派人交涉议和。赔偿也好,割地也罢,送质入京什么都好,高堂庙宇之上的有是人出谋划策,轮不到慕博衍和魏弘去cao心。

  将军和王爷带着一副棺木,一路向京城而去。

  北疆至京城,隔着万水千山,去的时候慕博衍觉得长路漫漫,恨不能生了双翅膀乘风一下就飞去那处战火燎烧的疆场。千里扶棺,他只想,慢点,再慢点,让魏无忌能仔细看看他护佑的这个天下,好像这样,他也就能让自己觉得魏大帅纵使陨命疆场,也是死得其所。

  在慕博衍心中,魏将军盔甲下面那颗永远不低下的头颅,一如那风中猎猎招展的战旗。只是如今战旗依旧随风飞扬,将军却已不在。

  京城,那座一贯繁华热闹的城在那日仿佛换了模样,城门高高挂起了白幡。皇帝领着他的百官,带着玄兵重甲立在城头,等着为他护土卫国的将军归来。

  将军府早就破败,魏无忌已被封为忠武侯,旨意下达之后便寻地兴建,但等到千里送葬的队伍抵达,侯府仍旧还是没有建好。

  魏无忌的后事都是皇帝钦命的,所有的事都是那么井然有序,也是那么的风光盛大。

  刚回京的时候皇帝特意召了慕博衍入宫。景既明看着他,的确是瘦了些,北疆那边的事自然有的是人跟他说,但却没一字说起中兴王爷带兵护送伤病回城的事,一来知道这事的人就少,二来本来就少的那些人基本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回城的伤兵们只知道那个人地位特殊,后来又加着魏无忌伤重不治,魏弘吐血昏倒,虽说战胜了,但付出的代价还是大了些,更没有人会去究那时候领队的是谁了。而刘令他们本就是魏无忌的嫡系,魏弘三令五申让他们对这事缄口,自然是不会传出去的。他只道小王爷在外风雪兼行还要目睹战场厮杀,最后一战前匈奴反扑的时候来不及退差点就死了。皇帝说:“还是不该让你去的啊。你天生富贵,哪里需要建功立业,像凌恒跟朕说的,就希望你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地做个王爷就好了。也是朕不该了。”

  慕博衍突然就觉得委屈了,眼睛都红了,却是强忍着:“是臣没出息,以为只去当个监军,没什么大事,却不知战场无情,”又伸出两只胳膊,“臣没用,跑都跑不快,要不是魏弘将军回援得及时,只怕就回不来见皇上了。还有魏帅,连他那样的人都去了……”

  慕博衍的声音有些哑,听得景既明有些心疼,伸手摸着那几道伤疤,叹息道:“北疆这事虽说你做得不错,你是大了,但在朕这还是孩子,朕看着你长大的,一眼顾不到就出这么大事了。自家的孩子啊,还是要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看护啊。”

  慕博衍强装英勇:“臣只是想给陛下和父王争口气,不让那帮蛮子在我大夏横行。”

  “你呀……”景既明想起那时候慕博衍是顺着景修宜的话出的头,两个人再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慕博衍也就告退了。

  回来已有月余,魏无忌葬礼过后他便没有再出门,朝会也让他用身上的伤还没恢复要在府养伤给打发了。建安帝也随他,他也觉得这次北疆祸乱,直面疆场厮杀,估计让这孩子受了太大的刺激。

  皇帝也没有猜错,刚开始的时候,每夜梦回,慕博衍都能听见凄厉的嘶喊,看到疯狂的杀戮,感受到炽热的烽火,战士们的愤怒,那满地的尸体和鲜血。然后他就惊醒过来,在寂静中记起自己身在何外,却是再也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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