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博衍只是被逼婚才出此下策,他想起魏弘也拒了皇帝的赐婚,刚才被炸傻了,如今回过神来,侯爷拒婚理由冠冕堂皇,怕多少也是因着那夜的冤孽,想着给魏弘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不想侯爷却对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这孽缘,却是自己撩拨的。慕博衍不知道该如何,却还是要提醒一下:“侯爷,陛下的关心爱护,本王已经忤逆了。而侯爷可莫要步我后尘,还有,柔嘉郡主,侯爷也该多关心,郡主已到婚嫁年纪,侯爷也是时候该给郡主寻户好人家了。”
蓁蓁?婚嫁?魏弘知道消息就想过来,到了门口却看到太子的车驾,又转了回去,直到夜色四合才跨过院墙。皇帝有意为他寻亲之事王爷听说了难免,可为何会提及蓁蓁。莫不是……魏弘这才想起无人说起王爷为何会突然与皇帝说起属意那月霜华,害得龙颜大怒,如今一想,怕是别有深意。
魏弘还想说话,却让慕博衍的一句:“侯爷慢走,本王不送。”
不管如何,如今心意已表,得不了好结果他也认了,只是说:“王爷您大人大量,酒后之言,料想是不会放心上的。”
慕博衍转过身,没有说话。
魏弘看着那道身影,宽大的衣袍下更显孤立,只能离开。慕博衍,我想带你走,离开皇城,离了这京都,远远的不再沾染这些纷杂繁复。只是我……
魏弘,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动的这份心思?
与以往的不出门终究是不同的,这禁足的日子就多了一份束缚,三个月啊,也不知道这日子是不是会过得快。慕博衍倒好,照样吃喝,该睡睡,王府那么大,又怎么无聊呢。
“京生啊,好些天了,最近可有些什么事?”慕博衍其实还是挺没事情做的,可早些日子全是他的花边新闻,虽说姚安歌第一时间送走了月霜华,但悠悠之口哪那么容易堵住,不过有时候那些听听也挺打发时间的,只要忽略当事人是自己就好了。
这些日子,王爷说是被皇上禁足,但至少也不需要再去劳心费力,刚好可以让他好好歇段日子,王爷实在是太瘦了,趁着这时日刚好给王爷好好补补。如今王爷这一问,京生有些不好说,这满京城王爷的风头还没散,别的也没什么大事,对了,一直关注着侯府那边,听说……
京生靠近自家主子说:“也就那些事,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听说侯爷病了。说来也巧,王爷被禁足转天,就传侯爷病了。”
病了?慕博衍那夜在魏弘走后,提着灯在屋子转了好几圈才找回那方玉佩,初一看并无碍,转日光照下才发现裂了道缝。慕博衍的握着玉,手刚好摸到那缝隙,虽不显眼,却也是一触即感。京生那时候看到了,还大喊大叫,说什么玉若是有了损,容易沾染邪祟,会给主人带来不祥,慕博衍只是一笑置之,大管家让他一句——“本王自有神明护体,一个死物又怎能左右本王的福祸”,堵得没有后话。
可他,又怎么会突然病了?慕博衍沉默的握着青玉,过了好一会才说:“本王禁锢府中,京生你备些药物礼品去侯府一趟,替本王探望侯爷。”
京生称诺,退下了。
病了,怕是心病吧。慕博衍微阖双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怕禁足在府的王爷,那九转心思也是停不下片刻。
魏弘,本王说不会放心上,你说本王大人大量不会计较,可是你要我如何能静下心。慕博衍啊慕博衍,太子你可以断得干净,可是魏弘的真心到底该如何拒。
第33章 墓前
三个月的时间倒也是快,中间又夹着年关,中兴王府与往年相比少了份热闹,毕竟主子被圣上禁足责罚,自然是要低调行事。慕博衍好像回归了多年前的风格,谁人都不见,而且理由是无懈可击,陛下惩罚期间,潜心思过,概不见客。
三个月后,慕博衍禁期一过,就是慕凌恒的忌日。一晃就十年了,慕博衍进宫向建安帝请罪,景既明训了两句没有再多说什么,叔侄两个再说了几句,便散了。如今猜忌也算清了,倒也好了,景既明对慕博衍也就没了多余的心思。
等从宫里回来,慕博衍回去的路上让马车转了方向,向慕凌恒的陵地去了。
慕博衍让下人在入口等着,自己一个人向里走。往年也有来扫墓,却都一行人,香烛元宝吃食都备得齐全。今日他孤身而来,冷清异常,慕博衍看着蜿蜒的山路,倒是第一次一路走着去见慕凌恒。
慕凌恒的身后之所建得恢宏,每次来,慕博衍看着却觉得空洞,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这么大的地方,真是浪费了。原本空旷荒凉的墓地,此时却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慕博衍走近,才看清那人,竟是魏弘。虽说此处是皇帝所封赏的墓地,但并无专人看护,如今周边的杂Cao已经都不见了,想来他来已有些时候。
两个人站在慕凌恒的墓前,魏弘看他一眼,却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慕博衍快步上前帮忙。果盘吃食摆放好,纸钱烧完了,白烛在墓前燃着,两个人在墓前站着,相顾无言。
老王爷,你指的那条路,庄舟还是没能替慕博衍走好,过不了安生的日子,如今更是要让慕家断了血脉。
魏弘看着墓碑,夏大将军兵马大元帅中兴王慕公凌恒墓。一长串的称号,结果还是化作了尘下土,老王爷,您若泉下有知,可要佑王爷安好。老王爷,就算王爷拒了魏弘心意,魏弘也会护着他,不让他有损。
沉默中,烛火已经燃烧殆尽了,慕博衍看着墓前雕刻的威风凛凛的镇墓兽,说:“多谢侯爷来给父皇上香。”记着他的那病,又说:“侯爷的病可是好些了?”
魏弘的眼晴看向他,那个人只是盯着墓上的走兽,对了,王府管家曾送来一堆东西,说是替禁足的王爷来看望忠武侯。淡然道:“只是胸闷不舒,心x_ing有些不稳,偶尔会悸动不安,心搏异常。大夫查看过,说只是有些心悸,不算大事。”
“心悸?”慕博衍有些奇怪,为何会是这症状,“兄长可要注意身体,莫要太过伤神。”
魏弘突然一笑:“情志内伤,又怎会不伤神。”目光灼灼,看着他。
慕博衍以为过了三个月,皇帝的疑心退了,满城兴起了别的八卦,侯爷的那份情意也会淡了,可不想魏弘如今在慕凌恒的墓前旧事重提,为情伤神,说的还如此堂皇,负了人的还是他中兴王。不是说了那是酒后之事,都不要放心吗,侯爷但凡理智些,就该悄无声息的。
看着魏弘一身素衣,像一柄枪似的站在那,站着笔直,带着那股子的倔强,竟然不依不饶,慕博衍有些头大。他总说世人都有弱点,所以他能对付那么多人,可魏弘,直接毫不犹豫,认准了不放手,死不回头的那么一个人,他该如何。
慕博衍叹口气,“侯爷,你我交情一场,莫要难为我,更别为难自己。”
魏弘倒也没怎么样,再难的那晚都受了,如今他只是想让慕博衍知道,那夜的话,他是当真的:“王爷不必勉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话说得轻巧,可是那眼中还是有着掩不住的悲伤,慕博衍想起冰雪中那人于敌军中救下他,与他相处是说不出的舒心,实在的关心总是在身边绕着,二十多岁的少年,就算功成名就了,也还只是个少年。心头一软,各种托辞在脑中转着圈,到底是没出口。
慕博衍有些走神,好一会才看向魏弘,却在与那目光猝不及防的相撞后,心中咯噔一下,以前从未注意过魏弘看他的眼神竟然是这样的,专注至极,山里还是寒意十足,天上此时竟飘起了雪,那目光中映着飘散的浅浅雪白,好像将他整个人装进了眼里。而那目光在他的对视下,才不舍的转了方向。魏弘看雪花落在慕博衍的头发上,落在他的肩头,将自己外袍解开,王爷不比他皮糙r_ou_厚,身子本就弱,可不能受寒。
外袍覆在身上,还带着主人的温度,魏弘轻柔的像是羽毛一般,几近呵护的动作,靠得近了,系带的时候,魏弘触到那颈间,冰凉一片。魏弘待他的好,太重,在军营里,怕他冷着,半夜总会来帐中给炉火添些炭,如今怕他冷便将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可自己身上却是单薄,就算有功夫傍身,也是具血r_ou_之躯啊。
慕博衍看到,侯爷的衣衫单薄,半个肩头已经被小雪盖上,化成了一层冷冰冰的水气。他伸手摸上一把,竟然能觉出寒意。他这一抬手,魏弘立刻绷紧了,脸上的神情也变了。那人身子本就不太好,天又这么冷,魏弘从带着的那堆东西里找出一个水囊,用毛皮包了好几层,打开口,还有一丝热气,递上前,“天太凉,你身子本就不好,身上穿的又不多,这汤还带着温热,你喝一口。”
慕博衍默不作声的接过,他心里堵得慌,魏弘突然出现在慕凌恒的墓前就已经够让他吃惊了,魏弘想得太周到,他觉得娶个老婆只怕也没这么细致,这念头刚起,他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心想,魔障了吗?
慕博衍喝口热汤,接东西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不小心碰上了,魏弘觉出了那双手的凉意。汤刚下肚,乱来一阵风夹着雪,慕博衍突然针扎似的清醒了过来。却被捉住了手,听魏弘说:“风雪大了,先去亭子里躲躲。”
白茫茫之中,慕博衍被他领着,看着他那颀长的身影,眼神微微一黯,不能再这样,无论如何要再跟他好好说一说。
风雪愈大,一时半会也不见有停下的意思,两人在亭中坐下。慕博衍的脸色不好看,魏弘怕他着凉,伸手去摸那隐约有些发青的脸,慕博衍自然是躲不过他那动作。这么个暧昧的姿态,慕博衍却是没吭声。魏弘的手覆上了额头,停了好一会,才说:“还好,并没发烧。你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三月……”
话音突然就断了,慕博衍冰冷的手指捏住了他的手腕,魏弘整个人激了一下,想要缩手,却被慕博衍抓得死死的,他问:“侯爷,跟我说说为什么行不行?”
为什么?魏弘当然知道慕博衍问的是什么,被捏住的脉门,慕博衍明显感到他话音一落,那脉搏便快了几分,那手好像也升了温度,他不想魏弘竟会如此反应,那跳动好一会才慢慢归于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