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安歌记起慕博衍听他说佟家那对双生子入了京,明知这计策伤天害理,慕博衍在听他说出准备行之事,只是沉默了一会,才说:“佟家的孩子,本是前途无量,可惜了。也罢,佟进尧既然要做景修宜的忠奴,他的儿女进了他主子的后院,也算子承父业了。”至于天理容不容,又有谁知道呢。
姚安歌回府的时候,慕博衍与魏弘正在前厅坐着,两个人都还是一袭白衣,想是送完葬还没来得及换。他上前招呼:“王爷,侯爷。”冲着慕博衍点点头,便退了下去。
魏弘知道慕博衍做的很多事情都不会跟他说,他也不会去问,如今可以这样两个人面对面说着话,已经很是难得,贪心也要慢慢来。更何况他早已打定主意将这辈子都耗在慕博衍身上,来日方长,他有耐x_ing等。
景修宜自上次去了别庄,霍顿提点了他好几次,如今非常时期,不可因小失大。他还在戴孝守丧,虽说那对美人让他有些食髓知味,但不得不提起十二分小心,毕竟丧期内喧 y- ín ,不孝的罪名一旦传出,他贵为皇子也是受不了。
城西那边去得少了,但只要去对佟家姐弟而言便是羞辱。原先还会喂食五食散,可景修宜不想总是借助药物,佟灵央本就痴痴傻傻,有药无药影响不大,而佟哲成清醒时的桀骜不驯太对他胃口了,景修宜乐得其中。
也不知是天意还是怎么,某一日“小美人”佟哲成竟从那守备森严的藏娇小金屋中逃了出来。痴傻的佟灵央竟也趁着守备慌乱的寻找佟成哲的时候不见了踪影。
佟家人早就疯了,少爷带着小姐甩掉下人偷溜出去,竟就那么不见了。好好来京城,让少年能够见识一下京中的权贵,好好谋划一下,为今年的秋试做好准备,得个功名。结果两个人就那么的不见了,主子丢了,回去谁也担当不起,佟家人都快把整个京城翻遍了,都绝望了,佟哲成竟然自己回来了。
外面天寒地冻的,城西到城中那么远的距离,佟哲成爬了一宿才爬回来的,昏倒在了家门口。等天亮了下人开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家少爷,一双腿几乎磨废了,赶紧给抬进门去,再一探鼻息,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佟家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赶紧去寻大夫,少爷身上的衣服破烂还带着血水,下人七手八脚的好不容易将那身换下。
衣衫尽除,傻子都能看出佟少爷是怎么了。
自小看着少爷小姐长大的老管家眼前一黑,险些就那么的栽了下去,幸得边上人手快,给扶住,掐人中灌热汤才算是缓了过来,眼刚睁开便扑到佟哲成身上嚎啕大哭。
佟成哲已经快不行了,眼睛的光都快散了,怎么都没反应,大夫来了,也只是摇头,收拾药箱回去了。老管家哭昏过去好几回,少爷他当亲儿子那么疼着,怎么会发生这个事,哀嚎道:“这可是京城啊,天子脚下啊,国丧还没过,这是哪个畜生干的啊!丧尽天良!少爷啊,我可怜的少爷。还有我那可怜的小姐。”
老管家一句话翻来覆去的念叨,少爷小姐不住的叫唤,佟哲成像是反应过来了,回光返照似的抓住了老管家的衣袖,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比着口型“景三”。
旁人早就吓住了,没一会又听见有人在惊呼“小姐”,几个人赶紧跑出去,看见佟灵央痴愣的站在院内,衣衫褴褛,冻得瑟瑟发抖。赶紧去将那刚出门的大夫又被叫了回来。婢女老婆子赶紧把小姐带下去,小姐倒还好,大夫说除了神智不清晰,x_ing命倒是无碍。
老管家的袖子被佟哲成攥着,老人伤心,拉着小少爷冰凉的手,老泪纵横道:“少爷,说不出来,您就写吧。您写!”
佟哲成费力的在老管家树皮般的手心划了三横,突然紧紧攥着他那枯瘦的手,眼睛睁大,嘴费力的张了张,然后头一歪,咽下了最后那口气。
老管家看着死不瞑目的小主子,一口气没缓过来,也晕了过去。等他醒转过来,叫照顾佟灵央的老妈妈过来,他问:“小姐也……”
老婆子涕泪相交,点点头:“没天良的,不仅祸害了小姐,还害死了少爷。”
佟家老管家细细想了想,少爷在他手心写的那个三字,还有死着张着的嘴,看口型像是“景”,他思虑一番,大夫说小姐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神智不清明,再过时日便会好的。一行人带着少爷尸体,于是赶紧出京赶回西北。
景修宜一下子丢了两个人,还是在丧期,急得满城搜捕,这下他是真慌了。那两人若是被旁人发现,他可就要有大祸了。消息传到姚安歌的时候,慕博衍府里,太子跟陆离都在。红烛小火炉上的水刚煮开,姚安歌有条不紊的烫杯泡茶,待茶叶舒展开,茶香散出,倒一杯递到景云坐前,道:“殿下,局已布好,等着看三皇子后院的那把火是怎么烧的便好了。”
景修宜哪里会想到,他新入的那两个承欢身下的小玩物竟会是佟进尧的儿女,否则佟家人一个都走不掉。佟进尧妻妾成群,可却只得这么一双儿女,偏生又乖巧灵秀,就是他的命根子,珍宝似的宠爱着。
陆离并知晓出了什么事,他是陆家子弟,户部尚书,不上台面的事不会沾上他,姚安歌也不会与他说。陆离看一眼景云,又看了一眼慕博衍,那两人都是面容不改,他为人周正,却也并非不知变通,不该他知道的事,他就不会多问。
太子以仁厚著称,听完姚安歌的话,看着那青绿的茶水,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
慕博衍自从让姚安歌按谋划行事之后还在思索,如今事情成了,他却更觉得不妥,听他说:“先别高兴,这事没那么简单。殿下,朝堂上的事要多加注意些,只怕风浪又要兴起。”
姚安歌的些不解:“居丧□□,如此背制违旨,皇帝怎么轻饶。先汉时期,连皇帝都因‘居丧亡悲哀之心’被废黜,成为史上第一不足月的二十七日帝,更别说只是个皇子。”
慕博衍看了他一眼,道:“废帝的是朝臣,是想要立另一个傀儡的权臣。景修宜可是陛下的亲儿子,后不僭先,亲不间疏啊。”
景云的眉头也皱了一皱,他将茶碗放下,开口:“安歌,这事没那么简单,西北连着防线,本就错综复杂,你别大意。”
慕博衍想了想,说道:“殿下,陆大人,那些个敢诤言的大人那多看顾一下。”
景云点头。
姚安歌愣了一下,亲不间疏?帝王心术他自然是没有那么了解:“景修宜除了那一身s_ao气,多是不皇帝不容的事,佟进尧手头握着的那些东西也不够吗?”
够不够自然是由不得他们说了算,他们能做的只是想得周全一些,只是很多时候天不遂人愿。
姚安歌下手自然是干净利落,该死便死,不该活的一到时候也会没了x_ing命。
佟灵央一月之后回到甘肃老家,过了些时日才算恢复了神智,别院中的事情她虽有些迷糊,但那人带给她的耻辱太过深刻,她记得清楚。流着泪将记着的来龙去脉写成一封血书,然后寻了根白绫,当夜便悬了梁,等转天被人发现,身子都已经凉透了。
侧室张氏,得了儿子惨死的消息便一病不起,如今女儿又去了,更是没了活头,不几日便下去陪那一双儿女了。如此短的时间,儿女惨死,妻妾病去,佟进尧一口血喷出去老远,痴痴的半个多月愣是没缓过来,整日要死要活的,最后在老管家那一嗓子——“老爷您可不能去了,您若是死了,谁给少爷小姐报仇啊”中清醒了过来。
他想自己这一辈子都给景修宜那小子卖命,卖到最后赔了儿子失了女儿,他四十多才得的这双壁人似的儿女啊,如今年至花甲,他佟家算是就这么绝后了。落得这么个妻离子散的下场,他太不值当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已经没什么活路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拼着家破人亡,我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这么一琢磨,他就不想死了。他与北庭都尉梁秋明好得很,数十年来狼狈为j-ian,后来一起入了三皇子阵营,没少为景修宜做事,可景家那小子如今让他绝了后,终于反水了。
佟进尧看着脑满肠肥的,却精细得很,他知道梁秋明不会帮他,就算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也只是顺应时势,真出了什么事,叫上他绝没有好处,景修宜的人,不会为了那比纸还薄的“交情”抛家舍业。
高堂上站着的大人们无情无意起来,只怕做得要比那些跑江湖的戏子倚栏杆的□□绝情得太多。
佟进尧想明白了,他将一双儿女的尸体放在自家冰窖,秘不发丧,然后用了好几日的时间,将那些经年密封的脏乱发臭的都折腾出来了,那银矿之事从发现到按石矿上报的经过来往的书信全都理出来了,账本也按顺序排好一堆,他知道的所有景修宜的能让皇帝勃然大怒的都给收拾出来了。然后他拿起笔,写奏折,自己身上的乌糟也没有略过,还夹上了自己女儿留下的那封血书。身上揣着见血封喉的鹤顶红,也不忘给自己那十几房妻妾也一个备一份,自己是回不来了,不能留她们一群妇孺受活罪。
可是东西写好了,怎么给皇帝呢。自己虽说顶着巡抚之名,天高皇帝远的时候能作威作福,但到了京师,一层一层上去,这折子要完好的送到驾前,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景修宜那头的人,全是他要拉上垫背的,他不找可靠的门路,这折子最后落了谁的手都不知道了。京里头有力量跟景修宜抗衡的人就么几个,佟进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皇子景承宇。
思虑好了,对外说自己染了重病,然后偷摸的便上了京。
第36章 告状
景修宜一开始还有些战兢,虽说人最后没给寻回来,但一晃都过去了好几个月了,丧期也已经过了,没什么风头,便将此事淡了,又有新人入了院子,他早就忘了那对姐弟了。更不会想到西北的狂风竟然刮来京师,要将他卷入昏暗。
佟进尧甫一入京便直奔景承宇府上,一见到大皇子的面别的话没有,就是一通哭,哭得景承宇脸都绿了,快要没耐x_ing了,才断断续续哭诉着说了自己儿女的悲惨遭遇,最后将那折子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