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来相爱 by 逗逗的挑豆【完结】(3)

2019-05-21  作者|标签:逗逗的挑豆


尤希端出咖啡和甜点招呼客人,“您来找许舒亚,或是想单独与我理论一番。”能让一位资深男士在风度翩翩的仪态里映衬一副呆住的样子,尤希心底凉快到不得了。
缓缓打量尤希的脸,许靳笑道,“你已经猜出我的出处和来意。”
尤希也笑着,“我资质普通,人才平庸,从来只会令人失望,跟许家人素质相去甚远,哪里敢随便的造次。”
许靳听完沉默下来,眼睛里的思想深不见底。过去良久的时间,方又开口说话,“你多年来都是一个人独自生活。”
“是,上天待我不簿,生活上样样不缺。如果能换一间50平米的小房子就相当的完美了,回家后打开灯,满目生辉,哪像现在的屋子,开了全部的灯仍觉得空荡荡的,清冷无比。”
许靳扬起眼睛,尤希真怕他要追问双亲家史,但是他没有,尤希觉得皇恩浩大。换个涵养功夫稍逊一筹的那还得了,必定打破所有界限直捣黄龙。
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喝完杯中的咖啡,许靳才起身告辞。尤希再次对他的风度肃然起敬。出门口时,许靳回头,正色道,“下次我们见面将会发生厉害冲突,尤希,你要做好准备了。”尤希朝他眨眨眼,“原来您业余时间还兼职做预言家。”许靳又一次意外了,他郑重地打量尤希,随后拍拍尤希的肩膀,一路大笑着走出去。尤希看住他的背影,那身形竟也有些佝偻,苍老了起来。

待到许舒亚回家,已经隔日的早晨。尤希自睡眠中被摇醒,神智仍然留在梦中虚荡,表情茫然无序。
“尤希,我有事情要跟你讲。”许舒亚靠坐在床边,轻轻拍打尤希的脸,欲叫他快些清醒过来。“我为你在英国安排了学校,你应该继续念书。”尤希慵懒的表情陡然凌厉起来,眼神变得极冷,投射在许舒亚的脸上撞击得他钝痛难受,一夜的疲乏瞬间齐齐朝他袭击,他才发觉自己多饿多累多困,他还未修炼至最高境界,还不够强大,已经承受不住。
尤希起床,不带任何表情命令道,“你立刻去洗澡,我去做些吃的。”
许舒亚洗了很长时间的热水澡,然后就着湿哒哒的头发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尤希坐在桌对面看他吃,两人都不讲话。吃完后,尤希站起身收拾,背对着许舒亚冷冷地说,“这次不劳你替我安排后事,你的叔叔昨日便替我安排妥当。”大局始定。许舒亚听见自己心头突突乱跳,到底把他牵扯进去了。他心比絮乱,苦涩地说,“对不起,尤希,我总是自以为是的想讨好你,实在是想讨好你,也许太用力了,结果大家都累。”
尤希猛地回头转身,狠狠地把餐盘扔回餐桌,手掌紧握成拳,故意不去控制力道将拳头砸向许舒亚的胸口,眼里全是愤怒,“你们总是叫我走。你们通通都要留下,通通都叫我走。”但,最终的结局是他们都走了,只剩下他留下。
许舒亚遭遇重击,弯下腰倒退了数步,一脸猝不及防后的懊恼,“原来你身手这样的好,难怪许舒羽在你身上吃亏。”尤希愈发气急败坏,他彻底被激怒了,很好,他原来也可以脆弱,原来并不需要像看起来的那样永远收放自如,随意拿起放下,他竟愚蠢地为此矛盾了整个前半生。他走过去把许舒亚紧紧搂缠住,紧得快要喘不过气,许舒亚予以同样的回报。“你不是说我们生死骨血相连吗,以后我们在一起千秋万世,地久天长,无穷无尽。”形容词层层加码,就像上楼梯台阶,直抵顶层。许舒亚听在耳里,一时之间还未开窍的昏晕愣怔,反应过来后笑意忍不住溢满整张脸孔,无奈地敲了敲尤希的后脑勺,“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心里却真正同室外的温度一样热起来。不可理喻,不可收拾,逃不过去,两人一同堕入那张因缘莫测的网。
过了没几天,尤希接到许舒羽打来的电话,约会他单独出去面谈。尤希站在公园等候,不想到处可见幕天席地当众发情的男男女女,行为举止皆豪放,充满了表演欲。尤希不忍继续叨扰他人兴致,十分体谅地欲转身另觅别处,但在极短的瞬间,他又立刻改变先前的主意,猛地扭身与后面的人正面相对。许舒羽还没来得及分辨尤希的动作,喉咙处便感觉一紧,在这股强大的力量冲击下脚尖几乎失去支点。尤希很快放松了力道,冷哼道,“同样的套路别玩两次。” 许舒羽脸上闪烁着解释不清楚不可思议的不安定。尤希被他那不安定的情绪细啮心胸,于是专心地揣摩追究这种模糊的情状,突然背后一痛,然后又是一痛,人就软下来,陷入黑暗。

十一

眼睛总算又可以睁开了,背上的伤口在疼,全身都牵连着难受。尤希摆动头部四下打量,房间干净得如同太平间,寝具光可鉴人,地面纤尘不染,自己也有份参与配合,躺在棱角分明的床上凑成尸体。旁边坐着一位专心注视他的男子,这次好像真的是黑西装杀手,像潜伏在近旁的兽,自始至终耐心地观察他醒后的将要进行的下一步动作。
黑西装男子似乎很尽兴地发挥完他的思考才开口说话,“小少爷吩咐我转告,今晚你必须在这里过夜。”声音淡而无味,跟本人一样了无生趣。尤希用一种明显亲切甜美的笑容作出回答,蓦地抬手握拳击出,那张脸立刻变成一团脱落的牙齿,倒在地上又爬起来左右摇摆着向后退去。尤希收回做作的表情,从床上跃起,毫不迟疑地进行下一轮击打,他的牺牲者面对锐利的进攻却找不着锐利的回击,一味举起手徒劳抵抗,太阳穴仍受到重创,最后一掌劈砍在后颈,椎骨发出啪啪断裂的声响,那人利利索索地跌落在地板上,消失了声息。尤希拨开一点窗帘,外面是一条直白的街道,方圆之内只有这幢别墅强挺着身子静待黎明。他迅速像影子样的溜下楼梯,楼下也仅有一人正对牢电视俯首贴耳。情况一点都不波澜起伏,所有的布置好像缺东少西,平淡得很。尤希恍然,许舒羽自作主张,令他欠下人情债。多高明的交易,都不肯提供说不的机会,就硬塞入受恩者怀里。领下这份情,从此就是欠他的,就得马上依时依候去还,除非力尽沦落,气绝身亡。这一夜,主角配角注定要悉数登场,许靳此时自顾不暇,根本安排不过来。
尤希无声无息地走向楼梯附近的厨房,厨房里全黑的灯光正好隐没了他的行为。他迅速打开厨房惟一的小窗,敏捷地翻身而出。沿路上都非常寂静,如同废墟一般。某个片刻,尤希仿佛迷失方向的魂灵,在漆黑厚重的夜幕中彷徨,前方一无所见,后方渺无来者。走了约有30分钟,尤希才离开死气沉沉的地基,步入相熟识的途径。
一场内讧,血亲间的自相残杀,正迫不及待的上演。许舒亚身心沸腾,鼓动,颤抖得不可遏制。面面相觑的日日夜夜,叔侄二人将一切恩怨网罗在见不着的心底下,蓄势待发偏又隐忍不发,凝神屏息,俨然自若的生活在一种掩人耳目的幻象里,这种经历修饰美化后的幻象任人来看都是栩栩如生的。仇恨不可表达,它只在心底肆意滋长,在头脑里叫嚣,冲撞,今夜终于破肤而出,大家痛痛快快坦露真相。

十二

许舒亚还是十分佩服许靳的,面对这样势成骑虎,无以回头的地步,身体差一点精力少一分也挺不住。可惜,流光轻易把人抛,人轻易就老去,他现在是强弩之末了,一旦面对着面,就感到气势之难以持续。人类至大的敌人是时间。
“当年的绑架,是你一手策划的吧。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非要他们死。”真面目完全展示出来,伤心,愤恨,不甘,各种感情丝丝入扣。
许靳略朝后仰,坐在庞大的书桌前看着虎视眈眈立于他身前的侄亲,两人目光接触,已经一丝温情也无。他开口说话,语气仍像一个神,无上的权威,“好,能深藏不露这么多年值得喝彩。同我生活在一起怕是像生活在地狱一样吧,今日我便助你逃出生天。”太轻蔑了,完全无意将之纳入对手。
许舒亚一张脸变得白纸一般,本以为是先发制人,刹那之间却转为不自量力。自诩年轻力壮智勇双全,结果还是敌不过老辣。他大气也不敢透,只能步步进逼,自齿间蹦出寒森森的话,“你明知道遗产全部转归我所有,你什么都拿不到,为何一定要他们死。”
仍然没有得到回答。律师带领一干人等拍马赶到,宽敞的房间顿时黑压压挤满了人,像随时策划备战的军队司令部,尤希跟在许舒羽后面错愕地站在门口,不知进退。这是做什么,所有人员齐济一堂以示场面伟大。他听见许靳用近乎不合理的柔和的声音说道,“你回头走吧,你父亲与我都是一念之差害人害己。策划绑架的是你父亲,他想在许氏宣布继承权之前把我处理掉,却被我反过来利用了。”他叹口气,“我们一家人各自鬼影憧憧,活在阴影里,要斗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许舒亚站定在那里。他听到的不是期望中的结果,他期望听到他的叔叔说什么,承认绑架撕票杀死兄嫂,穷凶极恶之事均由其一手包办,最后两人兵戎相向,浴血而战。也好过现在。本来很简单,却又太复杂了,一一在意料之外。他如同被狠抽了一顿耳光,打得那么响亮,耳朵嗡嗡作响。忽然仇恨又燃烧起来,他不能悬崖勒马,他杀气腾腾,举枪瞄准,动作一气呵成。许舒羽惊叫着上前阻止,尤希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令他怀疑是脚被钉在了地上,他只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许舒亚手掌里紧握的那把科尔特手枪。这人仿佛完全没有了血肉,亦无任何感情,好像从未真正见过。他听见这人发出骇人的笑声,“区律师会把整个事件描述得天衣无缝,当年我父母的事情也由他全权处理,不是吗。”
许舒亚一步一步朝他的叔叔逼近,尤希觉得每一步都踩踏在他的身上心上,让他几乎疼得直不起腰。真窝囊,他想转身飞跑,头也不回,但,必须重整旗鼓。他径自穿越过层叠为障的虾兵蟹将,走到许舒亚的身旁,那一刻他全神贯注于他身上,那一刻其他闲杂人等都谢绝入眼。
尤希什么也不管,豁出去,“许舒亚,我们一起回去。”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拥住他。他不知道这一刻,时,景,人的铺排算不算失当,地点不够浪漫,灯光过于惨白,见证人面目狰狞,他到底还是服服帖帖把心掏出来给他,此时他若不接,他便输得彻底,永远翻不得身。因此,不容有失。
许舒亚终于肯看他,他眼里终于又有他了,但是入戏太深,眼睛烟迷雾锁,似隔了一层又一层,表情踌躇,犹豫,趔趄,徘徊,痛苦难明。

十三

“尤希,你今天好像不可以迟到,你不是说那个不用大脑思想的系主任拜托你在入学典礼上发言吗。”许舒亚用力揉搓身边人的脸,那副被挤兑别扭的脸看起来实在妙不可言。
尤希微微张开嘴唇,茫然若失地睁开眼看向叫他的人,双眼还是雾蒙蒙的,像蒙上了一层不透明的薄膜,结果,翻身又睡了过去。许舒亚拿他没办法。他从来就拿尤希没办法,谁说不是,看,他听见尤希唤他的名字,就甘心情愿在那当赢之际生生中断,跟了他走,尤希硬生生要把他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界里拉拽回来,他不敢不从,他一向以他为重,简直身不由己。好好好,暂且作罢,任前尘一去不返,以后慢慢再做计较。
但是他内心一角仍觉得有隐隐的不妥,也道不出个中原委。
尤希总算稀里糊涂起了床,被许舒亚收拾干净后塞上车,前去参加他荣升至研究生的入学典礼。车在路上,手机便响了,是许舒羽打来的。许舒亚直觉这通电话是他忐忑的根由。他把车停靠在路边,按下接听键,“爸爸的肝癌到了末期,他说想最后见你一面。如果可以的话,请来见见他。”电话挂断了,许舒亚仍旧将手机举在耳边,仿佛毫不知觉。他不能想像他的叔叔会被病痛撼倒,似他那样硬朗霸气的人,应当强大至不可催折。他自小记下的,叔叔是他计划绸缪报仇雪恨的目标,抑或,在心底最深之处其实是挣扎仰视渴望企及的目标,自己也糊涂了,反复置疑又得不到验证。人心实在太复杂,复杂到连它的主人也看不真切。坐在车里,车窗户的外面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来来往往,陌生的面孔自眼前而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突然悲凉的发现,曾经决然衡定的人生轨迹转瞬之间全然作废,结局仓促地顷跌出他的铺排,他寻不着自己要走的那条路了。他像做错事情又得不到原谅的孩子,惊惶失措,想用手抹一把脸,却抹下来濡湿的水状物。他疑惑地盯住自己的手,是眼泪。尤希侧身看他,诧异的将他拥抱住,他太需要这个怀抱,忙不迭把整个身子都埋没进去,不愿抬起头来。尤希什么话都不讲,只管这么拥抱着他,耐心等待他清醒。
过了许久许久,许舒亚的头脑重新开始运作,他不得不承认一个可触知的现实,“尤希,我输得真是彻底。”
“已经没人同你斗,何必再追究下去。现实便是如此,绝大部分结局都不是我们心目的那个。”
是啊,已得新欢,何必还热衷于旧恨,赶紧将其撇去一边,由它自生自灭了。

尾声

周末的天气十分讨喜,日照充沛干爽,温度不高不低。
许舒亚去医院陪他的叔叔。他们浑忘前嫌,不去回想也不去回头看,没有什么是忘不了的,许多自救的人把更难忘记的人和事都抛在脑后埋进土里。他们仍然亲热和谐如任何幸福美满的一家。
尤希懒懒地坐在午后的阳光中耐心观察周围被映照得光闪闪的房脊。在隔了许久后重新观望这番光景的时间里,他蓦地确认了那日在学校空旷的操场遇见许舒亚的全部记忆,记得一清二楚,时与地呈显眼前。透蓝的天空,地上大片的阳光,许舒亚站在那日气势夺人的即将谢去的午后朝颜里与他狭路相逢。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完全淹没在出乎意料的记忆里,就连许舒亚悄然开门进屋也丝毫没有察觉。许舒亚在他身旁挨着坐下来,靠住他,把头埋进他的脖颈,仿佛试探他皮肤的温度。尤希胸口荡过一阵暖流。要互相爱上一生一世才算修成正果实在不容易,途中要不被寒天冻僵了,要不惨遭了横祸,要不被误撞下来踩成了烂泥,没有一件事情比之更不保险。但是,感情毕竟不比做新闻,稍做些欺骗,一闭眼也就过去了,不必事事都通透澄澈。尤希足够聪明,才不会远虑近忧,他很满意现在。有时候,与什么人相爱竟同什么人为父母一样是不可挑拣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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