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钊却并未理会,低头看着脚下,神色莫名,既有惊惧,又有伤感。
他这神色过于奇异,石子砾也低头一看,毕方正带着他们从茅山主峰大茅峰上空掠过。他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惊叹道:“百度百科上说大茅峰似苍龙之首,我只当是吸引游客的噱头,白日时从山道上也没瞧出像来,从上空俯观,还真是奇像。”
大茅峰和其后的山峰连成绵延一片,真似只苍龙盘踞,不过山峰大多如此,并不值得惊奇,唯独龙首,活灵活现的。茅山有“第一福地,第八洞天”之称,人杰地灵,主峰灵气格外浓重。
石子砾看得津津有味,追击方和逃跑方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他x_ing命,他是一点不怕。盯着看了一阵,他恍惚瞧见一道身影从主峰冲出,剑气横斩,正中毕方左足,将其齐根斩断,有一浩然声音道:“大胆孽畜,敢扰我茅山清修?”
白钊就被抓在左足上,跟着断足一道坠落空中。那身影顿了一下,还是拐了个弯,去半空接他,手刚托住白钊肩头,便是一声痛呼,忙硬硬压下了。
原来毕方左足的鲜血中,蕴含着最精纯的真火,这火有灼烧神魂的奇效,便是以茅山掌教的修为,都被破开了护体真气,三魂七魄俱都燃烧起来。
毕方也受伤颇重,忍痛向后喷吐烈火,逼停了已近至百丈的校长,呵呵笑道:“再拖延盏茶时间,便是观音大士的甘露水,也救不得他。”
校长稍一犹豫,还是舍弃了追击毕方,去救援茅山掌教。这火之霸道,乃他平生罕见,幸而校长久居蓬莱,曾精研过水系法术,依靠自己深厚修为强行压制,好歹算保下了掌教一命。
他面如金纸,盯着茅山掌教若炭烤似的身体,道:“你被灼伤了两魂五魄,务必好生温养,百年内不得强动法力。”抬头再看,哪里还有毕方的身影,深觉对石子砾不住,唯有一声长叹。
毕方都没撑住飞出茅山地界,就一头栽落,摔向地面前,不忘将石子砾掷向一丛树木,防备他摔出个好歹来。
原形在黑夜中过于显眼,她化为人形,手一伸,将石子砾抓到近旁,从头到脚摸了他一遍,连丹田都搜过了,把手机、漫画书、魔方等她不认得的物品都碾作齑粉。
她略带狰狞道:“饶你这一次。再敢通风报信,就看我和你,谁先死了。”
她人形时身上并不见伤口,但显然伤得极重,闭目调息三天后方才睁眼。石子砾估摸着断了一脚不至于此,怕是她为了伤到茅山掌教,注入了太多精纯元力,几乎将自己掏空了。
毕方不忘跟他科普:“这茅山掌教,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单论修为,我大有不如。我能重伤他,一半要得益于神兽血脉,他敢杀伤神兽,必受损伤,这是天罚。”是以白钊这般碍事儿,她也没下重手的意思,在末法时代,能觉醒神兽血统的,都是福缘深不可测之辈,杀之有百害而无一利。
她很期盼:“我的血统并不纯正,不知儿子长大后,该是何等惊才绝艳?”掏出沉睡的小毕方来,亲了又亲。
石子砾见这人一脸不似作伪的慈母光辉,奇怪道:“他又不真是你孩子。”非要说,这是他自己无x_ing繁殖弄出来的啊。
毕方道:“神兽的传承,来自灵魂,而非血脉。抚育同族幼儿,乃本x_ing。”是以她对没有继承血统的亲子只有很稀薄的情谊,待小毕方,却愿事事为他谋划。
她摩挲了一阵,见小毕方虽睡得香甜,但周身灵气已略微细弱了,便是自己持续注入灵气,他仍是一天似一天得虚弱下去。
石子砾忍不住道:“他本就在乾坤小世界中滋养,这一方天地,便是孕育他的母体,你非要分离他们,怕是有害无益。”
毕方并不理会,只顾闭目疗伤,又过了两日,冷不丁睁开眼:“你觉不觉得,此地地势很奇怪。”
这两天内,他们已经碰到了三波来巡山的茅山弟子了,只是设了个结界,毕方还画了张符贴上,跟麻瓜驱逐咒似的,没让他们靠近罢了。
石子砾奇道:“我估计最多就三天,他们就该发现你藏在茅山境内了,你怎么还有空想这些?”这几天,茅山巡逻的人马足足多了一倍,真不知道茅山高层怎么想的,派来的都是些修为底下的小弟子,真撞上毕方,那就是送菜了,准保摧枯拉朽来多少死多少。
毕方神色凝重,缓缓摇头,挣扎着站起身,顺势将小毕方塞到他怀里,下巴一扬:“你这几天去采水果,去过那个方向吗?”
“……那是茅山主峰大茅峰啊,人家大本营,我不得躲着那边走?”石子砾忙将小毕方收入乾坤书页,若有所思,“不过确实,那边灵气,特别浓郁。”不是寻常灵山福地的浓郁,而是快自然凝结的那种,浓得很吓人,这里简直是修士的天堂。
“你在这里等……算了,跟我来吧。”毕方又怕他跑了,又担心他这小破修为,恨铁不成钢,掏出一沓纸来,“都给你了,待会儿有不对就快跑。”
乾坤书页破体而出,一口将这沓纸吞入,打了个饱嗝,从单薄的一页纸,化作一本薄册,愉悦得发出哗啦啦的翻页声。
石子砾受宠若惊:“这不是前辈您的心爱法宝吗?”他跟毕方收集同一套法宝,还是只有一套的独本,是以之前都没指望能收集齐。
“我尝试将小毕方收入我的书页中,全无效果,只有你的书页能养成他。”毕方很郁闷,“孵蛋不都是雌鸟的活吗,你跟着掺和什么?”
她儿子可能认了别的男人当麻麻,她还赔上了一套很有发展潜力的成长型法宝,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这小子摊上了?土豪如毕方,都叹气连连。
她带着石子砾鬼祟潜入了大茅峰,在两棵并排而生的树木处停住了脚,轻蔑一笑:“雕虫小技!”喷出一团火,景象一阵扭曲,这两棵树木如自动门,向两侧分开。
毕方当先迈了进去,石子砾稍一犹豫,也跟上了。他眼前漆黑一片,好像入了隧道的火车,一路下滑,不知过了多久,待双脚重新落地,发现置身一座山洞入口前。
从洞口吹来一阵y-in凉的风,石子砾打了个寒噤,见毕方还向前走,一把拉住了她:“此地若果真涉及茅山机密,不觉得我们破解得太容易了吗?”
毕方道:“进去了,方能知有没有凶险,你这般瞻前顾后,难成大事。”
无脑暴力输出流,傻鸟。石子砾道:“凡人藏个钱,还知道外面放个保险柜,墙内再挖个暗槽呢,没道理这地方就一个障眼法。前辈若一意要进,我在外面等好不好?”
毕方犹豫了一下:“也好,半个月后若我不曾出来,你自去便是。”她踏步迈了进去。
石子砾走到稍远的地方蹲下,凝神倾听,过了约摸一个时辰,便听到有人缓步走向洞口。这声音轻缓持重,绝非毕方的脚步声。
卧槽,吹得这么牛气,一个时辰便被人毫无声响得解决了?石子砾又惊又惧,跳起身来,一扭头却见一白袍老者提着灯笼站在洞口,亲切呼喊他:“小石头,进来吧。”
这人竟然是他们蓬莱的校长。石子砾笑嘻嘻道:“哟,这可好,我还担心要出来个茅山的老道士,怎么同他说,我只是个被胁迫旁观毕方干坏事儿的人质呢。”
他向前迈了两步:“其实我早就想从她手里逃了,毕竟我跑得比香港记者还快。”话音未落,调头就跑,向着反方向迈步。
石子砾蹬动着两条腿,深觉自己平生没跑得这么快过,嗖嗖的,腿快得自己都看不清楚了,可惜身后有人抓住他的领口,只是一直原地踏步罢了。
“别害怕,是我。”校长格外温和,把他拎在手中,“你上学期考了三门48分,补考费我还帮你垫了一部分。”
这个是真的校长,石子砾也不计较他揭自己的短,心中的警惕不降反升:“您这是什么意思?”
校长边向着山洞中走,边笑道:“毕方成功脱逃,我等还当百年谋划一朝成空,却想不到,你二人会出现在此地。小石头,你说这叫什么?”
“天意吧。”石子砾脑补了很多,他是被乌甲大仙骗来的,连带着引来了毕方,白钊是被校长指派来的,这是一盘大棋,为了下好这盘棋,校长、乌甲大仙谋算了百年,本来他和毕方能从棋中逃脱,傻鸟非觉得自己聪明,跑回茅山探秘了。
校长哈哈大笑:“非也,我等修士逆天夺命,强求长生,怎能顺从天意?”
他好似使了缩地成寸的法术,说话间,两旁景象飞一般掠向身后。石子砾就觉这山洞好似一只巨兽,他正顺着食道往胃里滚,强撑着道:“白钊呢?”应该还活着吧,费这么多事儿凑齐他们几个,绝不是只为了弄死他们。
校长叹道:“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肯信我了,罢了,你自己看吧。”将石子砾往前一扔。
石子砾摔在地上,定定神,也不爬起来,就蹲着打量周遭景象。在这个巨大山洞内壁上,密密麻麻篆刻着符文,符文越靠近中心,便越密集,在最中心处,却空出了五个一米见方的格子,正中间一个,边上围了四个,分据四方。
白钊便站在四个格子之一,他还清醒着,他右手边格子里趴着的毕方却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除他二人,前不久才受重伤的茅山掌教也在,他尚无法站立,坐在一柄拂尘上,问白钊:“你可愿意?”
“我不愿意,你们还不是跟打晕毕方似的打晕我?”白钊无精打采的,“这破地方跟我真不对付。我逃入西昆仑,兜兜转转数百年,竟还是没逃过。我一看到毕方出现,就道坏了,中了你们的计。”
他看向石子砾:“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大茅峰最深处,这里正头顶,就是茅山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