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j_iao心
自从晓年进了煜亲王府,原本已经分家别居的简行远就常常带妻小来简府暂住,陪伴老父。
简府是三进的院落,原本最里面一排的后罩房是给未出阁的女眷居住的,但简家两代生的都是男子,除了简吴氏,根本没有女眷,所以现在辟给简行远一家独住。
晓年听到简晓令被叔父关起来了,着急地赶过去,发现晓令的房门倒没有被上锁,就是人被责令不许出来罢了。
进了屋子,晓年一眼就看到堂弟手捧着一卷书在读,明明听到他进来了,却连头也不抬。
直到晓年关上了门,他却突然站起身来,鬼鬼祟祟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
晓年原本就迷迷糊糊,见此场景更是疑惑,正开口问:“发生什么……”就被晓令利落地捂住了嘴,还给半抱半拽地拖进了里间。
“你小点声,我娘派了丫头守在外面呢!”晓令把晓年轻轻推到床榻上,自己脱了鞋,盘坐在床上,一副“你不准暴露我”的模样。
晓年好不容易爬起来,也跟他一样脱了鞋上了床,压低了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祖父说你被叔父关起来了,叔母还让天冬姐姐看着你?”
他进屋子前就看到叔母简吴氏身边的丫鬟天冬站在廊子里给他问安,听晓令这样一说,更觉得事态严重了。
刚刚晓令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被他拖到内屋里后,晓年才发现自己的堂弟似乎又窜了个头,几个月前还只比他高一点,现在都高半个脑袋了。
简晓令一开始装没听见,后来晓年捏他胳膊,他才支支吾吾地道:“不就是去岁乡试我闹肚子没坚持下来……大过节的,我娘这个时候念叨,烦人。”
晓年闻言,立刻揪了揪他的耳朵,瞪圆了眼睛道:“你就这样骗我吧,叔母何时拿这种事情念叨过你!”
简吴氏温柔贤惠,哪怕当年因晓年的事情被周围的夫人议论,都不曾露出半分不满,对待儿子和侄子向来细致温和,根本不可能像晓令说的那样“唠叨”。
就算她真的唠叨了,那也绝对不是因为儿子的一次考学失利!
晓年想到这里,详装生气:“你不跟我说实话,那我也不要跟你说话了。”一边说着,一边还作势要下床穿鞋。
简晓令扑过去抱住他的腰,着急道:“唉唉唉,别走啊,我待屋子里好几天了,好不容易盼你回来,待会你去求你叔父,让他放我出去耍呗。”
家里面若论谁说的话的有分量,第一就是祖父简老爷子,这第二嘛,当属晓年了。
但凡晓年想要的,简行远向来不会拒绝,比对亲生儿子还要小心细致几分。
所以从小到大简晓令惹了什么麻烦事,或者想要什么贵重的东西了,只要“撺掇”晓年跟他一起,那妥妥地没问题。
晓年听到他这样说,推了推晓令的脑袋,一下没推开,只能没好气地道:“什么你叔父、你叔父的,那是你爹!”
没想到当事人立刻接嘴,嘟嘟囔囔:“谁家亲爹这么狠心啊,把我关在屋子里好些天了,不让出房门不说,还不准厨房给我做r_ou_吃,想饿死我咧……你是不知道,你好不容易去一趟京郊围场,带回来的新鲜鹿r_ou_,我一口都没吃到!”其实祖父来看他时偷偷塞过一碗卤r_ou_,但这时候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懑之情,他就选择x_ing地“忘记”了。
“你跟我老实j_iao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叔父要关你,”晓年想了想道:“你上次说想看看将军集的后面几卷,正好王府里有,我都给你借来了,你若敢骗我,书就别想看了。”
晓令听到堂兄的话,眼睛都亮了,搂他搂得更紧了,不过还在犹豫怎么说,所以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哥,我想参加今岁的武举。”
冀州的科举和武举不是同年进行,吉兴七年刚进行过童生试和秋闱,所以武秀才的考评在第二年,也就是吉兴八年才举行。
堂兄弟两个是同年,只差着月份,晓年小时候体弱,健康茁壮的简晓令x_ing格外向,又爱护着他,倒有几分像晓年的兄长。
兄弟俩长这么大,就算平r.ì里简晓令有事相求,顶多是赖着晓年撒泼打滚而已,他主动开口叫晓年“哥”的时候,屈指可数。
晓年还没享受完当哥哥的乐趣呢,就被他后面半句惊得瞪圆眼睛:“你要参加武举?!”
“你那是什么表情!”简晓令放开他的腰,气鼓鼓地道:“你觉得我考不上。”
——现在哪里是考不考得上的问题?他都不知道堂弟什么时候冒出了这种想法来……难怪叔父和叔母这次要关他……这事可难了。
晓年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认真的吗?”对方若是心血来潮,那很快就能让这事翻篇,可若是他认真起来,简家人的犟脾气也是有名的了。
晓令有些沮丧地点点头:“连你都问我是不是认真的,那爹娘就对我更没有信心了。”他原本以为最亲近的晓年会立刻支持他,却没想到晓年听了自己的想法,也顾虑重重,可见并不看好他。
晓年看不得他不开心,连忙解释道:“不是对你没有信心,是根本没想过你会喜欢学武。这条路多危险多艰难,咱们能了解几分?你马上就要十七岁了,筋骨都没小时候活络,而且我们家根本没出过练武之人,你莫不是以为在书局找几本所谓的秘籍,再看看那些名将的事迹,就可以打败自幼学武的人吧。”
晓令愣了一下,显然是被最亲密的堂兄猜中了最初的心路历程有些无措,但他很快组织了语言反驳道:“好多名将都非武家出身,有的甚至年过不惑才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是以英雄何问出处?!”
晓年见他明明心虚了,却依旧语气强横,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外人会如何议论祖父?”
“我知道,他们会说祖父偏心,祖传的医术都教给伯父和你了,现在甚至逼我弃笔从戎,想建功立业都只能自己出去闯d_àng。”
类似这样的议论,其实从未断过。
简太医有两子,长子简行端英年早逝,留下一个独子简晓年,六岁以前还是痴傻的。
若是寻常人家,能把这孩子养大就算仁至义尽了,哪里会像简太医一样亲自抚养,百般呵护。
外人不知道简太医执意分家也是出于对小儿子一家的保护,只当他还记挂着有天才之名的长子,连带对痴傻的长孙也如珠如宝,因嫌弃次子资质平平、无力继承其家传之学,所以才让他们离府别居。
简晓年六岁以后突然回了魂,表现得比他父亲还要聪慧几分,旁人皆道简太医慧眼识珠,留下一个天赋过人的孙子,足以传承家学。
现在简晓年去了煜亲王府,似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样子,这时候简晓令从军,让人不多想都难。
“晓令,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想考武举?别拿话本上那一套j.īng_忠报国的宏图大志来哄我。”
晓年与他两小无猜一起长大,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兄弟只是头脑一热,突然着了魔。
简晓令最喜欢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清澈透亮,里面装的满满都是对他的关心。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知道轻易骗不过他,于是回应道:“其实不是突然的……”
简晓令想起小时候,祖父过生辰,家里摆了宴席宴请亲朋好友,他们小朋友给长辈拜寿之后就在院子里嬉戏。
那时候兄长晓年还是个“白瓷娃娃”,每到这个时候,为防止他出意外,家里人都不会让他出房门。
小孩子都是听大人说话,但童言无忌起来,却让人闻之揪心:“你哥哥被妖魔食了魂,现在变成了傻子!”
晓令哪里听得这样的话,跟别人家的小孩争辩之后无果,打起架来,最后被父亲责罚,打了手板,还是祖父和母亲求情才救了他。
那时候晓令溜到晓年的屋子里,盯着呆呆坐在床榻上,如瓷娃娃一样漂亮可爱,却对来者没有任何反应、眼神空洞无物的兄长默默发誓,将来一定要斩杀很多妖魔,为他哥哥报仇!
这就像一颗种子,种在了心田里,之后发芽生根,就再不由得人来控制……哪怕后来晓年好了,他也没忘记过幼年的执念。
这些话,简晓令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哪怕是对已经恢复神智的堂兄,也没有提过。
晓年闻言,想起自己刚“清醒”那会儿,挡在他身前跟别人争辩着“晓年好了,他不是傻子”的小少年,心里顿时又甜又酸:“那妖魔可是随便可斩杀的?你这小身板,怕不是它们对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拍拍对方,却发现不知道何时开始,弟弟身上早不是小时候那般软绵绵好捏了。
捉住晓年的手,简晓令继续道出自己的心路:“起初是为了这个原因,后来其实也掺杂了别的原因。”
他已经不记得伯伯是如何天赋卓绝了,只听到父亲对兄长的崇敬和旁人无尽的惋惜。
父亲天资再平庸,但至少基础扎实,而且勤能补拙,所以成为了京城首屈一指的医馆里的大夫,没有堕了简家的名声。
但他对医药毫无天赋,又志不在此,哪怕祖父一直对他们一视同仁,对晓令也是悉心教导,但得到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当晓年已经足以在京中名医义诊的时独当一面,晓令却还是连药材都认不清、炮制药材的方法都记不全,一提及各种脉象,更是头晕眼花。
晓年留在简府那一小块药圃,若不是面积不大,而且有晓年留下的详嘱,恐怕他都照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