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邹睿一直将人送到屋外,给他指了一条路,看着他御剑而行,直至消失,才唤来一个人,问道:“都好了?”
“都好了。”
“你一向令我放心,只不过若再有差池,自刎谢罪吧。”邹睿冷冷地,没有半点表情起伏,跪在地上等候命令的人微微一愣,继而道:“请太|祖|公放心,今天发生的事情绝不会透露一丝一毫。”
“二十年前你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害我的晴儿早早殒命。看好你的人,莫要再让我失望,否则,就不是一只胳膊能解决的事情了。”邹睿说罢,才摆摆手,挥退了来人。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只有他,才能主宰生死留去,不论是谁,都不能妄图来挑衅他的权威,李氏如此,萧氏如此,自己的孙儿,更是如此。
景琛背着邹静恒,很快便回到他们的家中,脱掉外衣、鞋子,盖上被子,景琛就蹲在床头,不知所措。他不太会照顾人,心里也乱糟糟的,许久才想起来,要不要给人擦个汗,要不要去烧点水或者煮点吃的。思来想去,景琛还是将桃花倚在了床头,道:“我去去就回。”
桃花的剑芒再次闪过,一瞬即逝,景琛抿抿嘴,便兀自去忙活了。邹静恒在梦里浮沉,满身大汗,桃花的剑穗忽然飘荡起来,一股青烟袅袅升起,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这屋内,长发覆盖住了大半的身形,看不清脸,一双手瘦得可怜,但看那骨架,应是一个男子。
“姐姐!姐姐!”邹静恒大叫起来,双目紧闭,眼泪滚落枕巾,男子慢慢地走进他,缓缓俯下身子,唤道:“邹静恒,你该睁开眼了,不然景琛就要把你家厨房烧了。”
“啊——”邹静恒大叫一声,腾地起身,面色苍白,那屋里哪有人影,只桃花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邹静恒披上衣服,赤着脚就直奔厨房。
“阿琛!”
一声呼喊,正在生火的景琛一个机灵,吓到呆滞。
“阿,阿恒?”
邹静恒扑过来,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慌张地问道:“你没事吧?”
“啊?”景琛一脸呆愣,道,“我没事啊,我就是来生个火,给你煮点东西。”
“不用了。”邹静恒喘了一口气,道,“我喝点水就好。”
“可你——”景琛正要反驳,邹静恒便亲了他一口,道:“跟我回去,你又不会弄,小心伤了自己。”
景琛更是糊涂,但一瞥就发现邹静恒没穿鞋子,心疼道:“你怎么赤着脚,我背你。”说罢,他就蹲下来,示意邹静恒上来,对方此时也是被折腾得双腿发软,便没有拒绝。
景琛又一次背着人进了屋,桃花还倚在床头,他看了又看,盯了又盯,总觉得自己的佩剑和离开时不太一样,但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阿恒,你好好休息,我陪着你。”景琛满眼担忧,邹静恒摇摇头:“不想睡,太痛苦了。”
景琛便不再劝他,脱掉外衣,也钻进了被窝,道:“那我,陪你说说话?”
“好。”
景琛毕竟习惯市井生活,随便开个头,就能给人编个长长的故事。他故意讲得很慢,很缓,搂着人,一点一点地,让对方放松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周遭才逐渐安静下来,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已是过眼烟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真是取名废
第37章 结局
景琛抱着人,又一次进入了邹静恒的梦。梦里,他被人单手抱在怀里,顺着衣襟往下看,那人的另一只手,正护着一位姑娘。四周都是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景琛听到头上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那是他三叔的声音,活在邹静恒回忆里的声音。三叔的胸膛很宽阔,臂膀很有力,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一切活力和朝气。
景琛紧紧地抓着人的衣襟,莫名地害怕,人群中有个美妇人,一直在叫着他的名字:“恒儿,过来母亲这儿。”
“不要。”他张张嘴,摇了摇头。四周很吵,很闹,喋喋不休,像夜里胡叫的蟾蜍,令人厌烦。他的三叔,就这样,不停地解释着,可是那些人到底听进去多少,上天都不知道。
混乱的场景持续了许久,景琛累了,看了眼坐在上位的老太爷,对方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为什么要保持沉默呢?心里的一个声音在质问,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太|祖|爷爷有他的道理,他是疼爱我的。
嘈杂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你的剑,我认得,是沧浪的剑,你是景氏的人!”
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Cao,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景琛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头晕目眩,下一个瞬间,他就被人抛了出去。
“三叔!”他想这么叫住那个年轻人,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紧接着,他就被一双手接住,捂在了怀里。
“恒儿,我的宝贝孩子!”是那个美妇人,抱着他,撕心裂肺地哭了,我见犹怜。景琛皱皱眉,想去阻止这个哭声,她会坏事的。可一抬眼,他的三叔就抱着邹雪晴,闯出一条路,没了影子。
“抓住他!抓住他!”
人群纷纷涌出屋子,情势不可控制。景琛见状,吓得心肝儿突突直跳,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禁锢,就疯狂地奔跑起来。害怕,恐惧,无措,眼泪被风吹得老远,他拼命地寻找着,哪里,在哪里,那些人去哪儿了?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山的一头,出现了那一模一样的,残忍的叫声。
“不要啊!不要!”景琛哭泣着,哆哆嗦嗦挤开人群,却又一次被人抱起,不允许他再往前。
那是个看上去很威严的男人,一双鹰眼,分外冷漠,景琛听到自己在叫他:“父亲,父亲,你救救姐姐,救救姐姐啊!”
可那人,却是冷冷的:“恒儿,以后你没有姐姐了。”
景琛哭到近乎昏厥,只能糊涂地叫着:“太|祖|爷爷,太|祖|爷爷……”
可他最后的希望,并没有来。那时候的邹静恒,甚至这时候的景琛,都不懂,有时候,位居高位的人,反而会受到更多的掣肘,比如说人心,比如说人言。
罪恶的火苗终究被点燃,顺着隆冬的寒风,迅速蔓延到整座山头,熊熊的浓烟甚至染黑了满壁的蓝玉簪,花枯了,夜铃子死了,什么都没了。景琛也在这场噩梦中,哭得昏天黑地。
“阿琛,阿琛。”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对着那张满是担忧的脸,温暖的手正有节律地拍着他的背。景琛一下把人揉进怀里,干涩的眼睛已经无泪可流。
“做噩梦了?”
“嗯。”
“你别怕,我在的。”
“好,好。”景琛哽咽着,二人无言地温存了许久,谁都清楚,谁都不想点破。
“我想去看看我三叔。”
“好,我陪你。”
“你别怕,我也会一直在的。”
邹静恒轻笑:“我不怕,没什么好怕的,那可是我姐姐,不是厉鬼。”
“嗯。”景琛轻轻啃了口他的脖子,再次闭上了眼睛。
两人紧紧相拥,给予着对方全部的温柔,仿佛只有这样,那血淋淋的伤口,才会稍稍愈合些,才不那么痛,那么伤。
不多时,景琛就换上衣服,邹静恒写了祭文,带上蜡烛,便和人一同前去那个山洞。桃花又一次被用来做苦力,劈开了洞口的石头,里面,两具白骨依偎着,俨然是死去时的模样。
十指紧扣,枯败的头发绞在一起,死别,无论怎样,都是让活人痛苦的。
“这里,已经没有残存的魂魄了。”景琛吸吸鼻子,跪了下来,邹静恒跪在他身边,点上蜡烛,烧掉祭文,没有黄纸,只能靠这种方式,传达他们的思念。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从今往后,这人间,便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这个秘密,也只有他们,会年年祭奠,岁岁祷告,愿死去的人,来生有缘,不苦不痛。
景琛磕完头,就上前,小心地取下尸骨的佩剑和玉佩,轻轻说道:“三叔,我是琛琛,你的侄儿,可能你不认识我,但父亲、母亲、哥哥、小姑,还有很多很多人都特别想念你。我把你的佩剑和玉佩带回去,然后把你和雪晴姐姐葬在一起,好不好?”
山洞一片寂静。
“啊,你看我,都忘了,你已经不在这里了。”景琛又红了眼眶,抽泣道,“你哪怕,给我托个梦也好啊,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
“滴答——”清脆的声响,黑暗深处,仿佛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苏醒了过来。
“阿琛,快到我这边来。”邹静恒呼唤着他,景琛赶紧挪了过去。
“别动。”邹静恒脱下外衣,罩着他,嘱咐着。那亮晶晶的飞虫开始聚集,附在那白骨身上,景琛瞪大了眼睛,只见骨中发芽,长叶,生花,大簇的蓝玉簪顿时覆盖住全部的骨架。
“山神显灵了。”邹静恒念叨着,也是一副快哭的模样,“姐姐,和大哥哥,会得到庇佑的。”
景琛咬咬牙,忍住哭泣,道:“嗯。”
夜铃子是山神为迎娶盲女种下的神木,为的是让他心爱的姑娘,能够安全地到达他的身边。所有美好的感情,都会得到保护,即便转瞬即逝,即便生而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