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虽出手比冲玄迟得多,指风却比冲玄的长剑更快。
冲玄的身躯陡然间剧震起来,手中长剑虽已将至君莫问的喉间,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旋及,他的喉间已然涌出一股血箭。
君莫问却并不闪避,任那股热血溅在自己的黑衣之上。
他仍然凝视着冲玄的双眼,忽然轻声开口道:“失敬了。迄今为止,所有向君某挑战的人中,无人的武功能胜阁下。”
这句话他说的极为认真,毫无讽刺之意,竟似是真心称赞对手。
此时此刻,冲玄的心中忽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面前这魔头竟不似传说中那样暴戾,反而给人光明磊落之感。
难道,我们都错了?
可惜,君莫问的这句话只传入了冲玄一个人的耳中,而唯一听见并产生了刹那动摇的人,也在下一个瞬间颓然倒下,再无气息。
片刻的沉寂,随后顿时如同火山爆发,岱顶之上群情汹涌。
先是武当弟子,个个红着眼睛向前冲去,争先恐后地要替自己的掌门报仇。
到了这种时候,他们谁还顾得上讲什么江湖规矩、单打独斗?
君莫问俊眉微拧,面上的神色似是有些不屑,毫不犹豫地指尖连弹,瞬间又已击倒数人。
他杀的人愈多,群雄就愈是愤怒,虽有少数有识之士如少林掌门无嗔大师还在劝众人不可一拥而上、形成以多欺寡的群殴局面,却仍有更多的人加入战围,个个欲置君莫问于死地。
君莫问一人独战天下群雄,却仍面不改色,举止从容。
他先以指劲对敌,到得后来,围上前来的高手越来越多,仅凭指劲已难以迫退,便改指为掌。
君莫问的掌力雄厚无匹,中原群侠无人敢正面与之抗衡,便纷纷游走躲避,仗着己方人多势众的优势,意图耗尽他的体力。
君莫问出身西域,向来喜欢直来直往,如今见众人使出了这样的花招,不由得冷哼一声,缓缓道:“今日君某总算见识了中原群侠的厉害。”
他虽未明言,声音里却透露出不屑之意。
众人均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在暗讽己方以众凌寡,不禁都微觉羞愧。
然而以君莫问的盖世武功,真要单打独斗的话,恐怕在场者中无人能与他匹敌,这却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于是有人高声应道:“像你这种邪教魔头,人人得而诛之,又何来江湖道义可言?”
君莫问碧绿的眼眸之中,忽掠过怪异的光芒,冷冷道:“月恒教为何便是邪教?君某又为何会是魔头?请问诸位,本教多年来远在西域,对中原究竟做过哪些罄竹难书之事,以至被称为邪教?”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语塞。
每个人均凝神细思,这才发觉,自己竟从未听说过月恒教有何真实的劣迹,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话虽如此,然而岱顶之会已势成骑虎,众人虽答不出君莫问的问话,却仍默不作声地向他施以杀手。
“哈哈哈哈……”君莫问再次爆发出朗朗长笑,随后笑声忽止,他始终平和的声音中已多了几分凛冽的寒意,“中原武林,当真可笑。既然如此,倒不如由我月恒教来一统江湖。”
第22章 意外
泰山之巅风起云涌,本有资格与会的吴风,此刻却在远离泰山的落鹰山下。
山上只住着一户人家,那便是崆峒派的长老孟雨宗。
他是崆峒现任掌门孟均的叔叔,多年之前,掌门之位本该由他继承,不知为何他却选择隐居落鹰山,把这位置让给了孟均。
不过虽然已经退隐多年,但孟雨宗在江湖中却还是颇有威望,甚得各大门派的推崇。
更让吴风觉得有些纳闷的是,虽然江南吴家在武林中树敌甚众,但身为武林前辈的孟雨宗却偏偏对吴家极为关照。
据说,他曾与吴风的父亲相交甚笃。
能不在乎世人的眼光而与吴氏传人平辈论交,仅此一点,已令吴风对孟雨宗十分敬重。
正因为如此,当他作出那个此生最为重要的决定之时,才想到要请孟雨宗帮忙。
山路虽陡峭,吴风却如履平地,不消片刻已登上峰巅,早见到孟雨宗那消瘦的身影伫立于竹林之旁,似乎正在默然沉思。
他轻轻走上前去,抱拳道:“孟前辈,晚辈吴风贸然前来拜访,尚请见谅。”
听得他的声音,孟雨宗的身子忽然一颤,慢慢转过身来,脸上的神色竟显得十分尴尬,望着他欲言又止,倒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吴风见了,不由问道:“前辈,是否出了什么事?”
孟雨宗凝视着他,踌躇半晌,终于慨然长叹,双膝一软,竟要跪在吴风的面前,惊得吴风急忙扶住他的身子,不肯受他跪拜。
却听孟雨宗涩声道:“风儿,我、我对不起你。波儿他……他不见了……”
吴风心中顿时一惊,一时竟忘了扶住孟雨宗,由得他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好一会儿,他脑中都是一片混乱,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
半晌,吴风才意识到白发苍苍的孟雨宗还跪在自己面前,急忙伸手将他扶起,强自平复了情绪,道:“怎会如此?究竟发生了何事?”
孟雨宗深感内疚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加深了许多,轻轻摇头道:“全都怪我。波儿到这里以后,总是吵着要回去找你。我以为他只是初来乍到,尚不习惯,所以就安慰他说,你很快就会来看他……”
吴风听着他的述说,心里已经隐约猜到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一时间怅然若失,心里又是悔恨又是担心。
“开始尚能劝得住,但后来他越来越是烦躁不安,半年前的一个夜晚,他竟然瞒着我们,偷偷跑下山去。我和祺儿找遍了附近的每一座山头,也没有他的消息。本想传讯给你,然而你这一年多来行踪飘忽不定,我们竟联络不上,直到现在……”
孟雨宗说到这里,再次抬头望向吴风,眼睛有些湿润,喃喃自语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是我没有照顾好波儿……”
说着,身子已经微微摇晃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因为伤心过度而倒下。
吴风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见他如此自责,急忙扶住了他,道:“前辈,这怪不得你。波儿的脾气,我比你更清楚,他认准了想要做的事情,你们又如何能阻拦得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稍微低沉下来,略一停顿,才轻轻又道:“真要怪的话,也只能怪我。也许,当初我还是应该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孟雨宗情不自禁地又叹了口气,转而安慰他道:“你也是为了波儿着想,只可惜他年纪尚幼,无法体会你的一片苦心。”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忍不住在心里揣测着,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那个孩子究竟是流落到了怎样的地方、会不会遇到危险。
他们所说的“波儿”,正是吴风的弟弟吴波。
吴家的敌人实在太过众多,时不时地就会上门挑衅,吴风早就决定一肩担负起家族的使命,让所有的仇怨都在自己这里得以了断,所以向外界隐瞒了自己还有一个弟弟的事实。
为了保护年纪尚幼的吴波,让他远离江湖的纷争,也远离那些对吴氏居心叵测的仇敌,吴风经过深思熟虑,才将他送到这落鹰山上,交给孟雨宗父子照顾。
谁知道,才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一时之间,吴风忍不住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
如果他仍然将弟弟带在身边的话,虽然会让两个人都身陷险境,但至少,自己还能见到弟弟,而不至于像现在……
后悔已经无济于事,自怨自艾也并不符合吴风的性格,所以他微一摇头,将脑中的这些纷乱思绪全部都远远抛离,随即才坚定地望向了孟雨宗。
“前辈你无须自责,当初你肯冒险收留波儿,我已经感激不尽。现在波儿失踪,也只因为我考虑不周,而他又少不更事,与你无关。你莫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切交给我来处理。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找到他。”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跟他稍显柔弱的外表有些不符,顿时透出些磊磊的风骨来。
孟雨宗凝视着他,有一个瞬间,似乎自他的身上,看见了故人的身影,苍老的眼眸中情不自禁地现出些许怀念的神色。
“风儿,那此事就先交给你了。不过我和祺儿也不会袖手旁观,仍然会继续寻找波儿。若有消息,我们会尽快通知你。”
孟雨宗说得十分诚恳,吴风知道他嘴上虽然不再多说,心里却定然还是十分愧疚,只有等找回吴波,才可能完全放下心来,因此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他轻轻点了点头,恭敬地抱拳一礼,道:“那就有劳孟前辈了。晚辈也不再久留,先行告辞了。”
孟雨宗知道他是急着下山去打听吴波的下落,所以并不打算挽留,只微笑着点了点头,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开口道:“对了,风儿你有没有收到……”
然而话只说到一半,他便又自失地摇了摇头,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吴风却已经转身凝视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下文。
孟雨宗不禁有些尴尬,道:“算了,是我多此一问,风儿你无须介意。”
吴风却已猜出他想问些什么,于是淡淡一笑,道:“前辈是想问,泰山之会?”
他的视线转向天边的皎洁明月,稍微停顿了片刻,才轻轻又道:“我收到了英雄帖,但并没有打算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