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怀沙行 作者:北不静(上)【完结】(50)

2019-05-22  作者|标签:北不静 强强 阴差阳错 平步青云

谢怀冷冷道:“父皇若问,便告诉他,若今日得病的是我,也是一样。他不知道母后,我知道。我们不做笼中鸟,不做阶下囚。”

太医林周后来告罪还乡,谢怀蹲在他娘的陵园外,和谢疆喝了杯酒就重新启程。

大概淬着毒血出生是福也是祸,谢怀从娘胎里开始就不争气,本该死得比谁都早。偏偏此人无师自通地长成了这么一头横行霸道的毒Cao精,正巧给他欲盖弥彰。

早些年有年轻二字荫蔽,连熬八个通宵也不觉得有什么,谢怀起初无知无觉,后来有所察觉,但也可以装瞎装傻。现在,他越来越频繁地抬头望去——他头顶上时时悬着把刀,上书“人生有限”。

人人生而有限,但他的人生貌似格外有限。旁人都不能替他沐浴刀光,只有他自己艰难跋涉,骨血里的毒如同潜伏在茫茫人海中的j-ian细,他不知道何时会被自己推翻。

谢怀甚少追究无解的事物,读书不求甚解,一击不中便撤,那些需要钻牛角尖的东西他一概不碰,也极少会想到所谓“愤慨”和“不公”。

他只是觉得焦灼。

胡琴上年久失修的弦,不管上多少松蜡,即便拨动之时仍旧可光明可阔大,但指腹划过,方知紧绷欲碎。

要做的事太繁太多,而时间越拉越紧。谢怀觉得自己一直在纵马直追将落的夕阳,巨大的野心和光同尘铺天盖地,浊浪排空,将所谓声名、所谓柔情都丢上更高更远的所在。天地之间只余下一轮滚红灼热的太阳,于他而言,那叫“君临天下”。

和宿羽想要的一样,他要一个漂亮的、干净的天下。只有他可以、也一定要被他亲手托出长空。

对了,宿羽。

他当然会赢,但他没有要宿羽为任何一块里程碑陪葬的打算。

马蹄轰隆之间不可避免地留下一点私心的缝隙,全数被他丢到了大靖门以南的河山之中。

第49章 睡眼开

大概是床板铺盖都太简陋,身娇体贵的怀王这一觉睡得堪称糟心,醒来时已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这棵毒Cao精把双臂枕在脑后,神思一转,居然先吹了声曲子词宛转的调子——至少有一件事还是顺心的,那就是李存年居然还没动手。

他等什么?

宿羽和三伦吃剩的童子j-i还剩个j-i架在桌上,谢怀瞥了一眼,推开门,被外面明晃晃红彤彤的晚霞s_ao了一脸。

然后他一低头——一低头不要紧,谢怀的鼻孔当即差点冒烟,下意识地一声断喝:“你怎么还在这儿?!”

宿羽长了出息,被这么吼了一嗓子,连抖都不肯抖了,啃着半拉地瓜,悠然抬起头来,“我上哪去?”

……他那个若无其事的样!合着从一开始就没上当,还不知道是谁在忽悠谁!

谢怀觉得自己要被他气死了。

谢怀深吸口气,抱臂往门框上一靠,“我不是让你护驾去吗?”

宿羽又啃了一口,“你让我去我就去吗?”

谢怀一巴掌拍他后脑勺,“我让你去你还不去?!下次天王老子来也指挥不动你了是吧?!”

宿羽揉了揉后脑勺,拿地瓜屁股指着他,“你当心我失忆。”

谢怀:“……”

可真是气死了。病不死也要气死了。

谢怀一撩袍子蹲下来,“你什么毛病啊?”

宿羽的脸色不比他好多少,胃口却相当不落俗套,从怀里又掏出个地瓜来。这次没狼吞虎咽,他仔仔细细地抬着被包成粽子的爪子开始剥皮,“我觉得你,你这人,没有良心。”

谢怀接受批评,并且蔑视批评,“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宿羽冷哼了一声,把地瓜皮狠狠扔到地上,“劝你要点脸。骗我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怎么还没完了。”

这位内定小将军还挺威风,把谢怀气得一肚子灯红酒绿南腔北调都乱了序,“你讲讲道理好不啦!合着骗人的还是我了?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宿羽成竹在胸的时候说话就慢腾腾的,他不着急,专门让听的人着急,“让我走不是骗我吗?”

谢怀一噎。

宿羽继续说:“小容王用我管吗?虎贲军吃干饭的吗?燕燕刀白磨的吗?我脑子白长的吗?”

见谢怀没说话,他还没说过瘾,记吃不记打地补了一句:“你就是想让我走,为我好,我知道。但是你问我了吗?用你为我好吗?我可去你n_ain_ai个腿儿的吧。”

北济人的刀就是厉害,宿羽都学会骂人了,再砍两刀怕是要学会自己动了。谢怀麻木地想。

宿羽说:“护驾我也只护你的驾,我就守着你,别人爱谁谁。这么点儿小事儿,你至于支开我么?又死不了。何况你万一要是死了,你还指望三儿给你披麻戴孝不成?丧不丧啊,人家三儿还没娶媳妇儿呢。”

这小嘴太吉利了!

谢怀没好气,踹他屁股一脚,“东西还我。”

宿羽装傻,一脸天真烂漫,“什么东西?”

谢怀眉毛一挑,凉丝丝的大手就往他脖子里伸。宿羽连忙往后一躲,把那块鬼脸白玉和他的冰爪子一块扔了出去,“还你还你!给了人的东西还往回要,不要脸!”

眼见玉鬼飞过半空,谢怀吓得连忙一兜手接住了,张嘴就要骂街,被宿羽一起身一地瓜塞了满嘴。

谢怀的半肚子话被地瓜硬生生堵了回去,堵得心有千千结——原来这破地瓜是给他剥的。

刀下亡魂无数的宿小将军喜欢起一个人来,肃然正气倏地变成了一团撒泼打滚的孩子气,不管谢怀要不要,也不管谢怀缺不缺,宿羽把一抔心意满满当当捧上来,全无半分保留,有一百斤地瓜也恨不得全都送出去。

活像过家家。

其实谢怀也不爱吃地瓜,但是想起了那几百斤食之无味的烙饼,心情复杂,从嘴里掏出地瓜来,大眼瞪小瓜,“……”

宿羽很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腮帮子,单方面宣布道:“和好了啊,就这么定了。今晚吃j-i。”

谢怀颓废地点了点头,“行,吃j-i就吃j-i罢。”

被宿羽一胳膊肘怼了回来,“吃烧j-i!天还亮着,不许开黄腔!”

谢怀简直想一脚踹他脸上去,脚都抬起来了,又被宿羽推到了门边。

一队巡逻兵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宿羽突然压低了声音,“李将军肯定知道自己暴露了,他怎么还不动手?”

青州倒是没陇州冷,也没下雪,但是平原千里一望无际,北风挟着白Cao卷过大地,李昙被吹得脸都歪了,含糊不清地问军营门口的小兵:“燕将军在吗?我陇州的。”

他当是串门呢。

小兵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剑,麻溜地把他领到了中军帐。

燕于飞人不如其名,也没燕燕于飞,也没翩翩君子,而是个比霸王花还高一脑袋的抠脚大汉,满脑袋长毛大概还没习惯被束缚,就像烤过的杨柳枝条一样,支棱着被布条艰难地拢成一个髻——要不是这个造型露出了挺鼻梁大眼睛,李昙真得怀疑他和燕燕不是一个妈生的。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李昙手里的剑,盯了半晌,才张开手,“拿来。”

李昙连忙递到他手里,燕于飞又问:“你是谁来着?”

李昙说:“李昙,就……我父亲是李存年。这剑是怀王殿下——”

燕于飞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剑,也知道剑主人的深意。他点点头,干脆利落给手下比了个手势,“捆起来。各自整兵,即刻启程,去陇州。”

暮色.降临,谢怀和宿羽真的叫了只j-i来,不过谁也没心思吃,撕都懒得撕。烤j-i在桌上撅着屁股埋着头,看起来对此也相当羞愧。

按道理,李存年应该干脆利落把谢怀给解决掉。可他就这么拖着,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宿羽托着腮帮子琢磨李存年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谢怀从犄角旮旯里摸出一本闲书来钻研,还邀请宿羽来一起钻研,“哎,你看这个,下回咱俩试试。”

宿羽看了一眼,被光怪陆离的姿势彻底惊呆,索x_ing捂着眼睛蹲门口去了。

外面吵吵闹闹的,宿羽耐不住x_ing子,把手按在刀柄上,说:“我去看看。”

他刚推开门,就被三伦扑了回来。

三伦瘦瘠的脖子上扛着少说有十把刀,一看就是要跑路的样。他慌慌张张地往外看了一眼,低声说:“乱了,全乱了。他们要反。”

反?

宿羽说:“要反也是反……反他干什么?!”

三伦咬了咬后槽牙,像是豁出去了,说:“殿下,你当真没带一兵一卒吗?”

谢怀上个月清洗青州时,便是像这样杀了个回马枪,埋伏包围的虎贲军顷刻神鬼般隐现,一点细微的异动都呈在眼下,逃不出掌心。

洗劫历经三天,据说青州大营空中秃鹫盘桓,至今未散——如此规模,不像“清洗”,更像屠杀。此种刮骨疗毒,若说对无辜者没有丝毫牵连,谢怀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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