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除了青城派以外,还有许多门派和武林世家,都要依次接受神秘组织的血腥报复,在这种情况下,身为首脑的月无缺自然是亲身在场比较好。
然而现在,月无缺却似乎还要继续跟慕容家的人同行下去,为了让他的身份不至于暴露,属下同他之间的信息交流只能通过雪鹰或这种私下见面的形式来完成,未免多有不便,因此那名下属才会大着胆子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月无缺自然也知道,他现在的行动颇有些不合情理之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这么快就斩断跟慕容雪飞之间的所有联系。
因为一旦这样做了以后,要不跟对方永不再见,要不当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人便已经身处在敌对的两个阵营,必须要做出关系到彼此生死存亡的重要决定。
月无缺的直觉告诉他,若是跟慕容雪飞就此分开,以后便再也不会有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机会了。
而他的内心深处,竟然有些舍不得放手。
人海茫茫,知音难觅。
越是孤高傲世的人,就越是会时常感受到那种人在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虽然月无缺知道,以自己和慕容雪飞的身份立场,迟早有一天必须再有次惊险万分的决战,但若是可能,他只希望可以将那一天无限期地推迟。
若自己能隐藏得更好一点,是否可以永远骗过对方?
一时间,他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永远带着正邪两副不同的面具示人且不被识破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了。
第159章 相对无言
月无缺心中所思所想,自然不会向自己的属下透露分毫。
虽然他的脑海中已然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但在旁人看来,也不过只是怔忡了刹那的时间而已。
当然,若是熟悉他的人便会觉得有些惊讶,因为月无缺向来是杀伐决断毫不犹豫的人,如今却仅因为那名属下的一句问话,便这般失神片刻,实在跟他平素的为人不符。
但月无缺很快便回过神来,淡淡回答道:“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你们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言下之意,便是让属下少管闲事。
那名属下立时心领神会,喏喏地退了下去,一时无言。
月无缺却也因为提起了这些烦心之事而心情低落,想了想并无其他的吩咐,便挥了挥手,让众人各自散去。
刹那间,那些黑衣蒙面人便如同飞鸟各自投林,身形骤然起落,转眼消失不见。
月无缺却仍然伫立于原地没有动弹,只微一抬手,将停在自己手背上的雪鹰也放走了。
慕容雪飞不知他还有何计划,便继续藏身于树梢之上,观察着他的动静。
却见他默然沉思片刻,忽地抬眼向上望来,与此同时身形疾动,掌风飒然,瞬间已来到了慕容雪飞的面前。
慕容雪飞猝不及防,方醒悟对方已然发现了自己,月无缺的攻势便已来到。
他的反应却也是极快,甫一发现不对,早已本能地抽出腰间软剑,二尺青锋映出冷冷月华,倏然刺向月无缺的胸口。
两人的招式虽然都极其精妙,但毕竟曾经交过手,熟悉彼此的出招习惯,所以瞬息之间兔起鹘落、乍沾即分,已经各出数招,在高手眼中惊险万分的战局,却是并未伤到彼此的分毫。
只是这么一来,慕容雪飞再也藏身不住,只得轻轻飘落在地。
而月无缺也是因为瞧出了他的身份,这才及时收手。
两人在月下相对而立,默然凝视着对方,一时无言。
良久,月无缺才忽地伸手,将面上黑巾一把扯落。
仍然是彼此熟悉的容颜,然而此刻相对,却都有种黯然神伤的感觉。
他们其实都在心里设想过这样的情景,然而正因为不愿意去面对,所以才一个处心积虑地隐瞒真实的身份,另一个则不由自主地替对方开脱。
两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真相大白的一刻,也就是必须反目成仇的那一天。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之快。
慕容雪飞轻轻叹了口气,手中指向对方的剑尖稍微放低了些,道:“你是何时发现我的?”
他自认已经足够小心,月无缺跟他的功力在伯仲之间,按理说不会这么快发现自己才对。
“就在我的那名属下,问我为何还要跟你们同行之时。”
明明应该是敌对的身份,然而之前如同朋友般的相处模式,早已在两人的心间和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于甫一开口,竟然还是如同往日般平和从容的一问一答。
原来是那个时候。
慕容雪飞心下了然,当时听得有人骤然问起慕容世家,自己心中震惊,同时却也极为希望听到月无缺的回答,以至于气息稍有紊乱,想不到就此被月无缺察觉。
“你真是这神秘组织的主人?那些人的死,全都跟你有关?”
慕容雪飞本想直截了当地质问,当日逼迫慕容旬自尽的人是不是对方,然而潜意识里却在回避对方的答案,等到话出口时,却已然变成了这样。
月无缺沉默片刻,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却忽然开口道:“月魂。”
慕容雪飞有些不解其意,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
“你们所说的神秘组织,名为月魂。”
月无缺的面上,现出有些悲伤又有些惆怅的神色,轻轻吟咏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这是当初月恒教之名的由来。然而,世间又岂有如同日升月落般永恒不变的事物?二十年前的那一战,曾经声名显赫的月恒教已然不复存在,如今留下的,只是其为了复仇而生的魂魄罢了。”
慕容雪飞这才想起,此事追查到今天,自己甚至都还不知道那神秘组织的名称,现在听月无缺说了出来,顿时感到对方的确如同这个名称一般,自始至终都隐藏在黑暗之中,如同亡魂般令人无从捉摸。
“复仇……然而你们的所作所为,却又引发了更多的仇恨。”
心底深处因为想起了死去的父亲而隐隐作痛,慕容雪飞的言辞也越发尖锐起来,目注了月无缺,强压心头悲痛,道:“枉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原来你处心积虑接近我们姐弟三人,不过是为了暗算我们的父亲。”
月无缺无可辩驳,因为对方所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虽然到了后来,他的内心早已偏离了原定的方向和轨道,而对慕容世家手下留情,但以他骄傲的个性,是绝不会就此替自己辩解些什么的。
半晌,他才轻轻开口道:“令尊既然参与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战,就应该早有被人追偿性命的觉悟。中原武林侠士们的性命珍贵,难道月恒教中的那数百条人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句话如同当头棒喝,令得慕容雪飞心中刚刚燃烧起来的怒火瞬间消减了许多。
不错,自己此刻悲伤愤怒,大部分原因是想到父亲被月魂的人所害,甚至险些不顾一切地出手,意图杀死对方替父亲偿命。
推己及人,对方又何尝不是如此的想法?
回想起之前月无缺曾经向自己透露出的片言只语,他的父母,所有的亲人和朋友,或许全都亡故于昔年的那一战,因此他心中所怀的恨意,只会比自己更深更浓。
慕容雪飞的心中矛盾已极。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替父亲报仇。
然而现在他却突然对月无缺的心情有些感同身受,再加上多日来相处中萌生的情谊,以至于他竟突地迟疑了起来。
第160章 劝说
慕容雪飞之前曾经跟月无缺切磋过多次,两人的武功都在伯仲之间,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虽然,他尚有那怪人所传授的风波变作为最后的决杀之招,一直没有当真使出来过。
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月无缺的真实身份,他作为月魂之主时出手从来都是以掌力见长,而同慕容雪飞切磋时却仅用了剑术,由此可见,对方也一定留有余地,所暴露出的并非是他的真实本领。
也就是说,纵然两人此时决裂,甚至彼此刀兵相向,但最后的结果却依然是胜负难料。
慕容雪飞一旦出手,若不能在此时此地将月无缺杀死,就只会将两人过往的情谊完全割断,把对方推向离自己更远的反面。
一方面,慕容雪飞心里尚留存有一丝幻想,希望能够说服对方不再实施他那血腥的复仇计划,替中原武林消弭一场战祸。
另一方面,他其实也无法肯定,真动起手来的时候,自己是否能够狠下心肠,给予对方那最致命的一击。
慕容雪飞心中矛盾难决,目注了月无缺,半晌没有开口。
却反而是月无缺先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若想报仇,就动手吧。”
慕容雪飞心头剧震,若不是瞧见对方的眼神中,同样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感伤和不舍,他几乎要以为对方要就此割舍之前的种种情谊。
他的手不禁微微一颤,软剑的剑尖顿时在夜风中轻轻颤动了起来,月无缺的视线不由得也转而向下,两人四周的空气似乎于陡然间凝固了起来。
彼此都是对方生平罕遇的劲敌,若真到了生死相搏的那一刻,便是再细微的一个反应或动作,都会引起足够的警惕,因为在下一个瞬间,或许便是无可退避的杀招。
月无缺有这样的反应在情理之中,然而却忽地刺痛了慕容雪飞的心。
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曾畅想过待得一切事了,同对方把臂同游,阅尽天山的无穷美景,想不到顷刻之间,就已经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