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因为有慕容惠替月无缺作证,而暂时说服了昆仑派的众人,再加上昆仑派内部也有许多事情急于处理,所以众人竟然都没有想起来应该去月无缺所住的静室搜索一番。
现在想来,却是一个大大的疏漏。
所以慕容雪飞也随即站起身来,面上的笑容十分开朗亲切,道:“月兄之前所受的伤,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重新换药。现在你虽然已经苏醒,但想必伤势还未能痊愈,不如我陪月兄一起进去,替你换过药再安寝。”
第143章 试探
月无缺用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望了望慕容雪飞,一瞬间让后者忽然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被他完全看透的心虚感觉。
但他却并没有拒绝慕容雪飞的提议,只是微微颔首,道:“那就有劳慕容公子了。”
说完,就当先向静室走去。
慕容雪飞微笑着跟在了他的身后,同时带着些许不满地抗议道:“月兄同我们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何必如此见外?”
所谓生死之交,他所指的是之前雪崩之时所发生的事情,既然共同面对过生死关头,似乎也可以算得上了吧?
月无缺心目里的生死之交显然不是这样的解释,但他也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脚步却并没有丝毫的停滞。
沉默着又向前走了几步,他平静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多谢,慕容兄。”
慕容雪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己明明是存着试探对方的不纯动机,现在却突然被他这么郑重其事地一谢,心里不知怎地就生出了些许内疚之感。
两人先后进入静室,月无缺也不多话,直接褪去了上衣在桌边坐下,等着慕容雪飞给自己换药。
慕容雪飞的视线却先不易察觉地在整个房间内巡视了一遍,特别注意柜子、床底这些容易藏匿东西的地方,可惜却并没有什么发现。
只不过,如果仔细嗅的话,能够隐约察觉到空气里似乎有极淡的血腥之气。
慕容雪飞心里顿时提起了警觉。
之前那独闯昆仑的凶手,虽然没有任何人真正瞧见过他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在这过程中受伤,但毕竟有那么多昆仑弟子都死在他的掌下,再加上最后白笑天身边的那个以血写成的“月”字也是他亲手书写……
就算没有受伤,那凶手也必然会沾染到血腥的味道。
这种味道虽然不太明显,但却难以逃过高手的探察,有洁癖的人自己也会对这种味道十分敏感,所以许多武林高手杀人之后,都会好好地沐浴一番,以洗去身上所沾染的血腥之气。
但刚才时间紧迫,那凶手虽然在逃往山门的半途中消失了影踪,找到了地方藏匿起来,却不可能有机会沐浴,所以身上一定还残留着血腥的味道。
月无缺若是真的一直在静室内昏迷不醒,直到众人找上门来时才苏醒,那他的身上和房间里,就不应该有这种味道才对。
慕容雪飞的心里疑窦丛生,手上替月无缺换药的动作也不知不觉地停顿了下来,于是忽然间便听见了月无缺平静的声音:“慕容兄,我想伤处应该已经无甚大碍了,不换药想必也没有问题。”
慕容雪飞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掩饰性地笑了笑,一边继续将药膏抹在月无缺的背上,一边道:“虽然已无大碍,但若不彻底根治,总还是有些缺憾。”
月无缺眼睫低垂,缓缓开口道:“世间事又岂能尽善尽美,有些缺憾实属平常。”
慕容雪飞不禁有些诧异地瞧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谁不想力求完美呢?你的名字,岂不也正是无缺?”
本是无心的一句话,说出口以后却忽然令得月无缺周身的气息都沉冷了几分,慕容雪飞尚未想通自己说错了什么,便已听得他淡淡地开了口。
“取名叫无缺又如何?难道便真的能永无缺憾?”
月无缺一直沉稳的声音里流露出些许嘲讽的意味,嘲讽中却又带着几分无奈,还有难以察觉的伤痛。
“慕容兄可知道,我甫一出世便没有了父亲,没过几年,家母也因为悲伤过度弃我而去。如今天山派又乍逢变故……”
声音微顿,月无缺双拳紧握,背上的肌肉也陡然间绷紧,慕容雪飞敷药的动作情不自禁地也停滞了一下,随即才状若无事地继续下去。
月无缺却似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状,接着又道:“慕容兄可曾体会过,所有的亲朋好友,所有自己所熟悉和信任的人,在一夜之间被人屠杀殆尽的滋味?这样的人生,又如何能算得上无缺?”
慕容雪飞不禁沉默了下来。
他虽然性子跳脱,自幼就喜欢东奔西跑,每年在家呆的时间或许还比不上在外面游荡的时间长,但毕竟还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公子,根本就不曾吃过太大的苦头,而他的家人更是个个都好端端地围绕在身边。
现在忽然听见月无缺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虽然两人之间还并不熟悉,甚至隐约还有着几分相互怀疑和提防的情绪在,但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对方所说的事情,如若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慕容雪飞简直难以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可怕。
他对月无缺的处境不禁多了几分同情,想要开口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能尽可能轻柔地将伤药给对方敷上,随后又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随后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月兄,虽然以前你所经历的事情的确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但既然你能够绝处逢生,那就说明令尊和令堂,以及天山派死去的亲朋好友的在天之灵,仍然在庇护着你。所以你也该好好地活下去,这样才不会令他们失望。”
月无缺默不作声地穿好上衣,转身望了他一眼,眼神中有着慕容雪飞所捉摸不透的神色,既不像是认同,也不像是否定,真要说的话,可能更近似于惊讶吧。
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并且又是赫赫有名的姑苏慕容家的小公子,不仅跟他以兄弟相称,并且还花费时间和精力给他换药,更会想着法儿安慰于他。
月无缺并没有把对方当成自己的朋友,但不可否认,这种久违了的关切之情,却还是令他有所触动。
而且,慕容雪飞所说的话,也的确有一部分戳中了月无缺的内心。
还不满二十岁的他,的确已经失去了许多许多,但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又怎会希望看到他沮丧失落、萎靡不振的模样呢?
月无缺微一抿唇,眼神忽又变得坚决了起来,望向面前的慕容雪飞,一字字地道:“我自然知道该如何做,才不会令他们失望。为今之计,只有复仇二字而已。”
第144章 疑虑渐消
复仇……
慕容雪飞的心不知为何向下一沉,或许是月无缺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太过坚定执着,因此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吧?
他的内心深处,隐约觉得对方用如此深的恨意作为今后的支撑颇有些不妥,很容易便会走上更加偏激的道路,但自己又无法对月无缺的处境感同身受,所以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加以劝解。
略一沉吟,慕容雪飞只有先将心中的那点不安放在了一旁,却不动声色地再次开口道:“对了,月兄是否还有其他地方受了伤?”
月无缺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地望向了他,慕容雪飞却又神态自若地补充了一句:“我似乎嗅见了些血腥味。”
这才是他跟着月无缺进房、又同对方说了半天话的真正意图,若是得不到合理的解释,那月无缺身上的疑点就又多了几分。
月无缺的眼神表情,却并没有丝毫的异样之处,只淡淡地道:“不过是小伤,我自己已经包扎好了。”
慕容雪飞没有料到他竟然会直接承认,不由有些错愕,愣了一下才接着又道:“月兄一直在此休养,怎会突然受伤?”
月无缺平静地道:“也不算突然,是来昆仑之前就已受伤,之前醒来之时脚步虚浮,不小心撞在了床沿,这才迸裂了伤口。”
说着,已经拉起了右腿的裤管,露出脚踝,果见用白布略微包扎了几道,上面洇出些血迹,不过已经干涸多时。
看上去果然是轻伤,但伤势虽轻,却终还是流了血,倒也足以解释房间里和他身上那淡淡的血腥之气的由来。
慕容雪飞虽然并未完全信服,但一时却也找不到相反的证据,只得暂且认可了月无缺的说法。
正打算告辞而出,却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微笑道:“月兄是天山弟子,所学的应该是剑法,不过自从相遇之后,我却未见到月兄的佩剑,不知……”
天山派以剑立派,所以传承下来的也以剑法为主,如果真是天山弟子,自然会使天山剑术。
而那曾跟慕容雪飞几次擦肩而过的黑衣蒙面人,却擅长掌法。
他这么说,仍然存着试探对方的意思。
月无缺却像是没有察觉他的真实意图,淡淡回答道:“之前雪崩之时,我的佩剑已不慎遗失。”
慕容雪飞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待明日下山之后,我们先替月兄买一柄趁手的佩剑,免得那神秘组织的人来袭的时候,月兄没有可用的兵器。”
说到这里,忽然又是轻轻一笑,眉目如画,顿时映得满室生辉,像是沐浴在春日的和煦阳光之下。
月无缺始终神色不动,此时也情不自禁地微微一怔,随即便听得慕容雪飞微笑道:“实不相瞒,我所修习的也是剑法。有机会,倒想跟月兄切磋一二。”
月无缺微一抿唇,本不想回答,但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不等到回答便不会离开似的,因此沉默了半晌才终于道:“若有机会,一定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