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哥哥。”
年少时的情丝交织成网,密密麻麻地将他困住,他越挣扎却越陷越深,眼前人是心上人……如何能逃得过。
第13章 与日月
不多日便有皇后怀孕的消息从宫中传来,百官皆贺,皇帝也是喜不自胜。多年夙愿得偿,丞相更是眉开眼笑,只有楚王一脸郁色,刘念偏偏单独留他褒扬了几句,“皇兄做事真是让人放心!春猎如此,皇嗣更是如此!”
深得君心的楚王并不明白,“……皇上为何独独青睐于臣?”
比他有威望的亲王大有人在,比他势力雄厚的臣子也为数甚多,他何德何能被皇上看上,逮着薅光身上的羊毛?
皇上用手撑着脑袋,目光慈爱地看向长了自己十岁的皇兄,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是朕选中了你,是皇后选中了你啊。”
闻言刘观深觉帝后视国祚如儿戏,魏王朝中势力过盛无人制衡不得不发,放宽农商政策虽过于冒进但确有益于朝野,皇嗣一事即使皇上不行也不可让人代劳……
“念弟,”楚王太息一声,“皇后不愿,你还有别人……”
皇上略一皱眉,“……皇叔是不可能给朕生孩子的,你不要气昏了头。”
“……”
楚王也是服气,看上去这样没心没肺,哪里想得到心眼儿和米粒一样又小又多,布下那么多局做了那么多事,不知他想要的是不是都得全了?
幸而他生来显赫,即使高处不胜寒也有皇叔那样的人物护着,否则不知道心思该长多歪呢。
“天下当能者治之,”刘观在皇帝的眼神里看到了几分热切,很快又被往事的晦涩掩盖,“是不是朕的血脉不要紧,皇室中人如今下场,不过先帝一念之差……当年父皇若多疼朕一些,便不会叫朕坐这皇位。”
刘观心中触动刚要开口宽慰,皇上自己又庆幸道,“……但是不登基怎么遇到皇叔呢?这样想来有得必有失,也不算亏。”
他看着亲弟弟的痴情样子,若不是知道淮南王是国之栋梁,怕是要以为皇叔给皇上下了迷药。
……皇叔那样常年在军中的人,对皇上不知怎么粗鲁,他不免真心实意地担心了起来。
我们皇上是个娇嫩又金贵的美人,天下谁能配得上,白被淮南王……人家辛苦养了九年,仔细想来他竟无话可说。
“皇叔……何时归京?”
作为兄长他下意识地关心了一句,若是淮南王待皇上薄情,一言不合两军对垒,他也能抗衡一二。
听他这话,皇上脸上添了些怨色,“‘天下与朕孰轻孰重的答案’,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皇叔手上的事情将成,大约还需要朕一封情书召回。”
老是自己个儿贴上去,皇叔就更不会珍惜了。楚王忧心忡忡地想到,眉头蹙如沟壑,皇上可不知道皇兄为自己cao碎了心。
他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很快又泛上一层水气,看上去没有半分危险。
世间许多美丽诱人的事物,总是带着脆弱的保护色惹人怜惜,蓦然发现毒x_ing的时候却已经渗入膏肓,无可救药。
……他要的就是为时已晚,要的就是没有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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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盛传帝后恩爱,远在边境也耳闻不少。皇后诞下一子,皇上十分喜欢,一出生便立为太子。又念皇后产下龙子劳苦功高,厚赏中宫不说,轻徭役、薄赋税,黎民乐业。
“皇上可以说是非常喜欢皇后了,生下太子做了这么多好事,诚心愿普天同庆……”
“后宫至今还只有皇后一人,皇上可真是痴情!”
陆仁听了可不敢往回带,这话王爷听了多伤心啊,皇上一年只来了那么一次,回去以后温香软玉佳人在怀,太子都出生了……王爷可还是孑然一身,受尽边境漫漫寒苦孤寂,无人相伴。
皇上指不定只是贪着皇叔那份好,得手了就不爱惜,再说君恩如水流,一去难再回,白耽搁王爷这几年可怎么好?
他匆匆回去,只听得又是一旨快马加鞭。
许久未寄图画儿,刘则还以为皇上改了x_ing子,驿使呈上他轻笑一声,不曾料到接过看了几行一时愣了神。
“太子模样与朕相仿,朕心甚慰,望皇叔早日启程,正好赶上言儿满月……”
很好。
皇叔定了定心,皇上一点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时至如今一样一样做到了不说,甚至还超出了他当初的预期,很好。
早些时候想过多次,皇上年纪轻,见识过了不新鲜也就罢手。现在倒好,彻头彻尾见识过一遍,喜欢是一时的,情爱也是一时的……比起到手的猎物,男人更享受追逐的快感,咬断脖子的鸟儿哪有会飞的有趣呢。
他甚至后悔了把喜欢说出口的举动。
……想让对方知晓,泄露心意以后又不被珍视,饶是他化解过许多危机,当下的困境也让他束手无策。
他是比原想的更喜欢皇帝一些。
即使他是威震天下的淮南王,即使他是宠辱不惊的皇叔,即使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也存着一些私心。
心上人心上只一人,想来是连他都没有了,哪来的只他一人?
……边境又是一年冬寒,来时此地饱受离乱之苦,流寇过处举目哀鸿,走时气候还是一样,却没有了路边饿殍。
旌旗猎猎作响,刘则不再回望,心中一片平静踏上了归程。
城楼上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不用细看他也知道是谁。走时皇上倒是不肯送他,回来时肯迎却未必比那时喜欢他深些。
“一日不改一日不回”,到底回来了,却一语成谶。
狐皮裘子格外衬人,皇上眉目间沉淀了不少,大概是为人父的不同之处。对上他的眼神似是多情总被无情恼……转而想起对方以往句句轻浮,情爱轻易出口多流于浅薄,皇叔便不得好受,可是天道好轮回了。
旁人不知内情还使得,楚王看着皇帝满心满眼都是淮南王,皇叔没有半分动容,心里不免膈应。
……皇叔只是皇上一人的皇叔,究竟与他们这些旁系无甚瓜葛,皇上除了耍点心眼一点本事都没有,不得受欺负嘛。
第14章 远行客
饮至酒酣耳热,刘则趁着喧闹起身离席,行至殿外方透了口气。
不知怎么,刘观看他的眼神总带着几分敌意,他这些年尽在边境,处江湖之远已久,如何得罪了当今最得皇上欢心的楚王。
先帝的皇子们与他并无交情,除了他亲自教养的皇帝,大多只是知道个名字。当年为了避免其他皇子谋逆,施行政策雷厉风行,加之五皇子较其他人更为出色,自然免不得多加防范……或许给楚王留下了深刻印象。
若非楚王刘观的生母早已不在人世,于先帝而言感情淡薄了些,要登大统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说来不待见他也是情有可原。
立在风中不消片刻便凉了半边身子,正打算回去,却听见说话动静。这里向来偏僻人迹罕至,刘则以为除了自己再无其他人知晓,正欲绕道而行,却听见了皇上的声音。
“……你若是为了淮南王手中权势,屈身做到这一步大可不必,若他有不臣之心,皇兄自会护着你。”
皇上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漫不经心,“皇叔不用兵符也能号令三军,朝中大臣多对其拜服……朕不能失去这份倚仗。”
“你便是为了这些才与他……”
“别说了,”皇帝打断道,“朕自有自己的打算。”
楚王语气关心急切,“……皇上!”
“朕向来不得人心,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皇帝言语间透着幽幽的凉意,“……皇叔给了朕这么多,是谁都比不过的……只要他一日是淮南王,朕便一日不会罢手。”
风过处枝叶嘤咛,羁绊与无可奈何、定数与佹得佹失,皆四散在冰冷的寒风里,刘则略一定心,忽而想通了很多。
……究竟是少年薄情,若放在十年前自己身上,大概也是这般光景。
他悉心照料了这么多年的人,有君臣之分,有教养之恩,有叔侄之情。若是一层一层剥开,里头剩下的又是什么呢。
未必会是他想要的东西。
与其等到最后相决绝,倒不如先抽身而出,各自留下这份薄面,也算不辜负这么多年的情分。
月色如水,寒光伤人。
座上少年尊贵的天子之气与生俱来,觥筹交错之间他有些恍惚,似乎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若皇上要天下其实再好不过,即使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他也算是功德圆满——皇帝在他身上耗绝了情意,终究成了得体的君王。
绕来绕去绕不过心上那一道坎,皇叔长了十五岁,皇上到了吞吐山河的年纪,他反倒开始顾念旧情。
……寡情之人,不过是将心都给了一个人,拿不起放不下,所以不敢轻易动情。
好歹回了淮南王府,鲜少留宿得不像是自己家里,陌生的环境和气息都让他不太适应,命人在卧室中燃些松柏香安神宁心才好些。宽衣解带正阖眼欲睡,却突然感到有人从脚底钻进了他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