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看见皇帝这样欢喜的表情,没有半分遮掩,全然告知对方自己有多信任他,有多喜欢他,“皇叔,念儿很高兴。”
皇叔脑子里走马观花,最清晰的还是皇上一心一意只看着他的模样。他骑着马往前走,少年不问前程,直到看见枝头一只大燕子,整个人都有了不一样的光彩,“……皇叔!”
“这是你当年放的风筝,”刘则伸手取下递到他眼前,“皇叔还给你,你也要答应皇叔一件事情。”
皇上接过看了看,不管是不是原来的燕子,他都因为皇叔对自己有心感到快活,这世上对他最好的是皇叔,什么事情他都愿意替皇叔达成的。
淮南王翻身下马,单膝跪下,“请皇上同意立后。”
皇帝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发展,他以为皇叔带自己来这样的地方,是两个人一起高高兴兴玩乐,谁知后头还有个火坑在等着他呢!又是桃花又是燕子,差一点他就以为皇叔不会做那些让人生气的事情了,没想到皇叔拿着感情做倚仗,就是要逼他!
刘念掉转马头挥鞭直走,终是敌不过他驰骋疆场的皇叔,缠斗之间坠马磕破了额头。皇上在龙塌上醒来,不愿看一眼他的皇叔,只冷冷一句话,“朕答应。”
……立后之事尘埃落定。
一月后皇帝大婚,举国同祝,满朝文武,一脸喜庆。
皇后宫中椒房之喜,帝后同坐在床上。皇上挣扎了片刻,唤来宫人:“替朕把皇叔叫来。”
皇叔披着一身酒气,在皇上面前站定,不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一身衣服衬得更好看了。”
这一句忘情的话让皇帝卸下了所有精心防备,他抱着他的皇叔,“皇叔,朕不会……别让朕和皇后睡在一起。”
他的话让皇叔清醒了几分,“有什么不会,皇叔没有教过的话,今夜一并都教会了你……”
还没回过神,刘则开始解他的衣物,少年神色惊恐却由着对方摆弄……皇叔看着那里,轻声问了一句,“有没有因为谁起来过?”
皇帝埋在他的肩窝,那个人的名字他说不出口。
“谁都不要紧,”皇叔轻轻地握住,“你是皇上……喜欢谁都可以,想要谁都可以。”
少年轻轻咬着唇,眼前是满目桃花重影,“皇叔……”
下一刻皇叔语气决绝,“……现在可以去和皇后睡觉了。”
第6章 中道绝
……皇帝不敢相信。
他的皇叔仍是一脸淡然,和快要遗忘记忆里的初次见面一样,冰冷如霜。仿佛这么多年的情分,不过“叔侄”二字便可成全。
“还是要皇叔手把手……”
“皇叔!”绝情无形却在心上割了一道口子,他抖着身子挣开了最贪恋的怀抱,眼角残余刚刚动情的泪意,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朕心里有你……”
“……皇上心里只该有天下。”
他抱着他亲手养大的皇帝,在皇后宫门放下,亲手关上了隔断两个人的门,也关上了心里的那一道禁门——一切都还来得及,死心也还来得及。
水殿风来一阵珠翠香气,刘则庆幸他们什么都还没有开始,正是亡羊补牢及时止损……却有一阵酸涩从心里漫开,逃得委实狼狈。有些话不该说出口,从此埋了便是,皇帝大婚,皇叔该是最高兴的。
皇上被妥帖送回了皇后宫中,一旁的李文茵不敢过问,抬眼只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眼前俊美的少年脸色灰败,这一声引起了注意,才稍有了点生气,“皇后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大婚之夜新人惨淡,皇帝的心事她猜到了七八分,同是天涯沦落人,便没有隐瞒自己的少女情怀:“臣妾……喜欢您的哥哥。”
皇上失笑,“你都自称臣妾了,还敢喜欢朕的哥哥?说说是哪位皇兄,朕看看皇后眼光好不好。”
“皇上的眼光极好,”皇后作出了最大胆的一步试探,“……淮南王可是天下女子的梦中情人呢。”
片刻沉默,李文茵心下忐忑,这一步太险,家族x_ing命全系她一人之身,实在过于莽撞。红烛缓缓流下一大滴泪,恍然以为过去了很久,她才得到了回答,“朕的皇叔,自然天下第一好。”
“臣妾也觉得心上人极好,还是不与皇上讨论,怕伤了臣妾他心里的形象。”
皇上对皇后起了兴趣,“皇后不用担心,朕也不是那样不识趣的人。今*你能同朕剖白心意,往后你就是朕的人……君无戏言。”
“旁的人也就算了,皇上不一样,”皇后英气直爽,谄媚之词也听得让他舒服,“您是皇上,又长得这么好看,不动心很难……”
“那皇后可曾动心?”他反问道。
皇后莞尔一笑,倒有了女儿家的羞态,“若不是得知皇上喜欢的是那样的人物,臣妾也以为自己能争取一二。”
帝后和衣睡下,两人各有心事难表,但也因为彼此理解松了戒备。
皇帝思绪错杂,他才和皇叔说了自己的心意,皇叔却如临大敌一般,叫他伤透了心。他还不甚明白对皇叔的感情究竟是什么,雾里看桃花,只觉得喜欢。少年的喜欢直白浓烈,他想和皇叔在一起,这一份亲近明明无可厚非。
越是不让他越想得到,皇帝极力证明自己的成长和进步,想做出一份成绩好叫皇叔高兴,谁知都成了对方离开他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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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来报流寇四起,丞相上书须派一员大将,皇上端正坐在龙椅上,扫视诸臣,“可有哪一位爱卿愿往?”
话音刚落,赵进正要上前却被拦住,淮南王迈出一步,“微臣愿为皇上分忧。”
众人不敢出声,皇叔一步一步扶持皇上到今日,功高震主又军权在握,少年皇帝亲政必要锐意革新,会不会拿皇叔开刀谁都揣测不了。皇叔主动提出征战,是放虎归山还是兔死狗烹,君心难测不得而知。
皇上的脸色很差,大臣们惊了一惊,他从座上直接站起:“赵将军骁勇善战,想必能够胜任,朕一时离不开皇叔……”
“皇上,”刘则语调清冷,掷地有声,“臣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没有想过皇帝亲政遇到的第一个阻碍是自己,议事不欢而散,他甚至能够想象到对方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皇叔三番两次不顺他心意,逼他立后驳他颜面,皇上多讨厌他一些也好。
宫人们第一次看见皇上发脾气,桌上笔墨纸砚被推到了地上,还把挂在墙上的纸燕子扯得断了翅膀。没有人敢上前一步,生怕不小心惹得龙颜大怒,直接拖出去砍脑袋,只好偷着去请淮南王。
刘则来时皇上正看折子,抬头看见皇叔也不知是委屈还是气愤,竟然先红了眼眶,“朕都答应皇叔立后了,皇叔为什么还要离开?”
他不敢看皇帝哀伤示弱的眼神,从小时候起便受不住,总是胡乱答应些事情。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战乱一起国家难定,他必须为皇上稳固边境,不让他内忧外患。这是他作为臣子的本分,也是他作为皇叔的责任。
“皇上已有皇后相伴,微臣自可放心离去。”
皇上攥住他的衣袖,“皇叔说朕想要谁都可以,那朕想要皇叔也可以吗?”
推搡之间少年摔在了他的怀里,他低头检查对方有没有受伤,皇上却紧紧抱住他不肯松手。
肌肤之亲让皇叔意识到情况不妙,自己不能和他继续待在一起……皇帝为了他行事冲动不计后果,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下场。皇上还小可以不懂事,皇叔长他十五岁不能昏庸,这一段关系里他必须保持清醒。
“……我只能当你的臣子。”
“既然你要当臣子,”皇上眼底水光潋滟,使得原本昳丽的容貌更添了几分动人,言语间的强硬却丝毫不减,“朕命你留在朕身边,不许去。”
皇叔温柔摸着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语气微凉,“……臣做不到。”
秋七月,淮南王抗旨受罚,诸多恩赏一并收回。众人皆不知其中究竟如何,但皇上和皇叔想必是闹了别扭。
淮南王拥旌出征,不少将士的家人出走相送,他没有看见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尘埃不见皇城,一片愁云惨淡。
此去山高路远,或许错付的感情便可以慢慢纠正。一日不改,他便一日不回……为江山,为社稷,为皇帝之圣明。
第7章 孤鸿远
捷报频频传回,刘则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作乱造反的叛军一时不敢冒进。又逢冬至大雪压境,双方都偃旗息鼓,暂作休养。
皇上派大臣慰问将士,衣食俱丰,军中上下欢欣鼓舞,大臣还捎来一封圣谕给主帅。刘则猜大约是些褒奖话,朕心甚慰望卿勉之——还是他亲自教的皇上怎么作文。
中军置酒设宴,劳军大臣安顿妥当,他回到营帐之中,才打开了蚕丝绫锦。
眼皮随着烛光跳了一跳,白绢上面没有半个墨点……连话都不愿和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