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抬手摸摸沈崖的耳朵,仍由手里的叶片随风而去:“颜掌门既然来了,何必掩掩藏藏,如此夜色美景,自当与掌门这样的美人共赏才是。”
庭院里静了一会儿,一个人影从院门边晃了进来。
“听了楚公子的曲子,哪里还记得进门这些琐事?”颜卿从桥尾慢慢走了上来,他的脸掩映在朦胧的月色下,比之白日风情更甚。
他停在离楚逸大约十丈的地方,眼中唇边都盈满着惊叹的笑意:“在下平生素睐乐曲,今日闻公子之音,方知往日听的那些……”
颜卿笑着摇了摇头。
楚逸:“承蒙颜掌门谬赞,不知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颜卿看了他一眼,笑道:“听闻公子素爱美人,在下自诩有几分姿色,故而……”
楚逸眨了眨眼睛。
沈崖下意识地瞅了他一眼。
颜卿见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忍不住笑了出来:“与公子开个玩笑,实在是公子方才吹笛子的模样……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楚逸将颜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认真道:“其实我一点都不见怪。”
颜卿愣了一下,笑道:“那不如……”
楚逸叹了口气:“可惜现在有孩子,不好办事哪。”
他垂头看了看沈崖,颜卿的目光也跟着落了下去。
沈崖眨巴了下眼睛,这才想起自己还被楚逸像个娃娃地放在胸前的布兜里,脸上蓦由来得窜上了一股热意,沈崖感觉自己的面部肌r_ou_似乎一瞬间冻起来了
方才他与楚逸两个人,他也就迁就楚逸任他去了,可眼下又多了个颜卿……
颜卿似乎对于沈崖此刻的状态姿势并不感兴趣,他的目光落在沈崖发紫的伤口上,挑眉道:“凤炎?”
楚逸愣了愣,看向颜卿的眼神忽然发生了变化。
颜卿仿佛没事人似地笑了笑:“我与长青宗宗主交情甚笃,凤炎乃长青宗独门秘术,我即便不熟知,也略晓一二。何况寻常的毒,以天行君的手段自然不在话下,又何需劳驾楚公子特意跑到这迷瘴森林来求甜菊丹和承天露?”
楚逸看了颜卿一眼,笑道:“不知颜掌门为何会来此?”
颜卿:“我师伯,江景门的上一任掌门,与天行君交手伤了身子,听闻甜菊丹能医百病,故而……”
他顿了顿,见楚逸一直盯着他看,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方才在殿上听闻公子要去取承天露,我思忖既然这甜菊丹不可得,可否让我与公子同行去取承天露?”
楚逸笑道:“饶了一大圈,掌门终于说出来意了。”
颜卿翻脸如书,正色道:“公子放心,这小半妖中毒如斯,我绝不会与公子抢那第一滴晨露,左右那千年槐树精的露水都有治疗伤之效,只是此去凶险,故而想与公子同行……”
楚逸:“我自然信得过颜掌门,那明日还要承蒙掌门照拂了。”
颜卿闻言,顿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他借机又与楚逸攀谈了几句,方才离去。
楚逸静静地望着颜卿的身影。
“他走了。”沈崖见楚逸一直杵着不动,也不与他说话,忍不住开口道。
这一声又是极轻极沉,若是不上点心,压根就听不出他说了什么。
楚逸目视前方,他托着沈崖的背,来来回回轻抚着:“小崖儿,可有看出什么来?”
沈崖抬眼,师徒俩心有灵犀似地对视了一下。
沈崖沉声道:“我不喜欢他。”
楚逸笑出声来,他颇为宠溺地捏了捏沈崖的脸颊:“你以后可千万不能长成他那样的大美人,好看是好看得很,只不过肚子里的小九九实在太多。方才若不是为师切入主题,他指不定有一晚上的闲工夫在我这儿绕话呢。”
沈崖点点头,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明日……”
“随他去吧,他今夜能来,说明还是顾着江景门的脸面的,不怕他明日与我们争抢。”楚逸道:“何况,他也不是真心想救老掌门。”
沈崖不解地看了眼楚逸。
楚逸:“你见过有哪个孝顺弟子说掌门被人打伤的时候是笑着说的?”
沈崖回想起颜卿方才说话时的神情,心里蓦由来得有些难受。
他的眉头正要蹙起,眉心忽然猝不及防地被楚逸捏了一下:“好了,下学了,今日课程已结束,不准再想了。”
沈崖看着楚逸,想起他先前拿颜卿对自己作“谆谆教导”的认真样,再对比眼下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沈崖望了片刻,忽然抬起那只没有中毒的胳膊扯了扯楚逸的脸。
楚逸微微一愣,却看见沈崖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是一种全身心的信赖的笑容。
楚逸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除了冷羿之外,他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要做的并非是为沈崖解毒,而是要将他完全妖化,包括对沈崖。
虽然沈崖不说,但他知道其实沈崖一直很介意自己的半妖身份,他不知道当沈崖得知这件事后会有什么的反应,中毒者最忌情绪大起大落,他眼下还不打算告诉沈崖。
可就算沈崖不怪自己擅作主张,那他一旦完全妖化,彻底变成一头狼时……
从古至今,没有人可以驯服狼,这种动物太过桀骜不驯,他们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如今沈崖能对他这样笑,或许是因为他还是只半妖。
楚逸先是觉得有些失落,继而又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摇了摇头:“当初你还不要收人家做徒弟,如今倒是寄托上了。”
话刚说完,楚逸忽然意识到沈崖还在自己的怀里,他急忙低下头,却发现沈崖不知何时又昏睡了过去。
楚逸莫名松了口气,他将人从那假布兜里抱了起来,宛如哄孩子一般拍着他的身体,吊儿郎当地笑道:“睡吧睡吧,肖宇也该来了,明日咱们就坐鸽子去找老槐树。”
让楚逸没有想到的是,肖宇是来了,灵狮粉也弄到手了,只不过这鸽子进来的姿势有些与众不同,他是被苏蝉的手下横着抬进来的。
寅时三刻,楚逸抱着昏睡的沈崖在宫内招摇过市,他一走进肖宇的屋子,就看见床边一站一坐杵了两个人。
冷羿和苏蝉。
“这是怎么回事?”楚逸的出现巧妙地打破了屋内冰冷的气氛。
苏蝉探看完肖宇的伤势,木着脸色站了起来。
冷羿像被人施了定身术,连楚逸进来都不能让他动哪怕一根手指,他只是僵僵地坐在那里,盯着肖宇被绷带紧紧缠住的胳膊和后脊。
“不是让你们去接人了吗?怎么弄成这样?!”苏蝉对着跪在一旁的两个小菊精一顿怒喝。
小菊精们双双打了个颤,其中一个哆哆嗦嗦地开口道:“本来带得好好的,可肖公子……他半路发现一只要被食r_ou_花吞掉的兔子精,下去救兔子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荆棘缠住了,然后……”
“强词夺理!”苏蝉瞪着杏眼,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根绿色的鞭子。这鞭子比昨日她打白衣老者的那根要短小许多,但却丝毫不影响它散发出的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楚逸默默地探看了一番肖宇的伤势,毒荆棘的毒并不剧烈,只是毒x_ing会有所反复,好在肖宇才一伤到,就得到了苏蝉的救治,眼下虽还未苏醒,好在应无x_ing命之忧。
那两个小菊精被吓得头都抬不起来,眼看鞭子就要临头劈下,急忙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那鞭子忽然在半空中卡住了。
苏蝉愣了愣,楚逸笑道:“公主息怒,这本不是这些小菊精的责任,不必责怪他们。”
苏蝉蹙眉:“我的人绝不容许出这种闪失,公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楚逸撞了一鼻子灰,他自觉这么多年,从未遇见过这么不给他面子的姑娘。
“出去吧。”冷羿的声音忽然响起。
苏蝉微微一愣,她看向冷羿,发现后者居然也在看她。
冷羿用那一听就是许久没喝水的嗓子道:“多谢公主替他疗伤,眼下他还未好全,需要歇息调养,所以……还望公主见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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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心思
楚逸轻轻阖上房门,跟在苏婵后头离开了肖宇的屋子。
寅时三刻,天边唯有一轮半圆不弯的月挂在空中。
苏婵负手靠在廊前的一根柱子边,夜色将她的身影模糊成了一道剪影。
“他从未这般客客气气地与我说过话。”苏蝉背对着楚逸,她的声音不再像个女王那般强硬冷厉,楚逸甚至从那没有起伏的音调中听出了一丝哑巴吃黄连的苦味。
楚逸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已经走马观花一般闪过无数个说辞。
这种情形下他一般是要上前深情宽慰苏婵两句,顺便再吃两波豆腐。可是苏蝉不是寻常女子,楚逸一想到她挥着鞭子、横眉冷目的摸样,心里这个念头瞬间打消了七七八八。
除了冷羿,她大约谁的面子都不会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