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开的是身影(一)
不得不说,在端午和劳动双节假期选择到江南水乡来旅游,实在也算得上是一种文艺到二逼的抉择。
说实话,方暮归对于江南水乡一类的风景并不感兴趣。说起来似乎很唯美很浪漫,但其实,大同小异,这里和那里,家里和千里之外,熟悉的和陌生的,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如果实在是想让自己拥抱某种文艺的感性的情怀,硬要说这陌生的沿河小巷有着丁香花一样的叹息,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人为什么要旅行呢?为了在陌生的地方,继续熟悉地淹没在无尽的人群?丁香花为何只能存在于彼岸?没有带上的心灵的旅行只是躯壳的自我流浪。
在很多时候,我们都不需要感性,只需要活在当下。欢脱也好,无知也好,怎么舒服怎么来。方暮归也自认为是一个看得开的人。只是,有那么一个时刻,那么平淡无奇的时刻,或是有感而发,或是突然醒悟,想要嚎叫,想要抒发。
毕业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白了,不过就是人生的另一个起点。大学是人生的暑假,唯一一次一梦梦四年的青春,过去了,夏天就过去了。
但是这点小忧伤,在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的大环境下,很快就像夏日的露珠一样蒸发了。
江远青诧异,不错啊,你居然也知道这个固搭。
方暮归茫然,什么固搭。这不是中式英语么?
江远青道,本来是chinglish,后来被正式吸收成为英式短语了。
方暮归喜悦,壮栽我大天朝汉语!最好将来能够一统江湖,世界上只有一种方言,这样我就可以当四级的监考人员了。谁想过我大汉语四级,必须拿出点诚意来,嘿嘿。
江远青看他笑得一脸哈喇子,哭笑不得。“你想得到美。对了,你提醒我了,你的四级……”
方暮归的文艺青年的表情都垮了。“你别提醒我,就让我做一会儿梦又能怎么的。现实这么残酷,你好意思一直用这种入木三分刀刀见血的方式来打醒我么?你好狠的心。”
“我无所谓的。反正到时候拿不了毕业证书的人是你不是我,哭的也记得也别找我。”
方暮归怒了,“你别瞧不起人!我老实告诉你,我也就是不擅长进行应试教育的战争。你放着双方口语交流的白刃战我来,那可是弹无虚发抽刀必有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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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江远青瞪大眼睛,“那好,光说不练,我们来测试一下好了。你看见没有,那里有位国际友人。你过去用你白刃战水平的口语去跟人家说帮我俩拍张照片。”
方暮归扭捏着,我们俩都是大男人,一起照相你也不嫌害臊。你实在想要,回去我给你张我小时候穿开裆裤的照片,用PS弄张合影就行了。
江远青看着他,你去不去啊?不去你就站到那码头上大喊一声我方暮归是宇宙第一花,汉子求交往。
……
方暮归扭头就走。一边拍那红毛老外的肩膀,一边暗自纳闷,不对啊,什么时候变成大冒险行动了?明明我就不需要听那家伙的啊。一回头,果然看见江远青辛苦憋着笑,在后头等着看他热闹。方暮归大为恼火,但箭在弦上,你不发就得崩脸啊。那就发吧。“哈……嗨喽!”
那红毛老外长着一副标准的爱尔兰囧字眉脸,高高大大,一回头就把方暮归结结实实地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下,一脸探究地看着他。
方暮归吞吞口水。照片……照片怎么说?屁……屁啥来着?“can you……can……you!屁!屁……”
P?老外歪头,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江远青笑,绝倒。
方暮归狠狠瞪了他一眼,决定摒弃那些落后的语言工具,采用宇宙级的交流方式。他将手里的相机示意了一下老外,然后指了指自己和江远青,又做了个按快门的动作,嘴里念念有词,“卡恰卡恰!”
老外秒懂。
方暮归甚是感动。你看这国际友人的理解力就是不同凡响,我不过说了个象声词就让他明白了。
江远青哭笑不得。
本来想着,也就是随便照一张照片就好了。谁知道那红毛是个外国雷锋,心肠热得可以太阳能,不但帮着他们照相,还非常细心地调整俩人的姿势,不停地指挥他们变换动作,拍了一张又一张。俩人一直怔愣,就被抢夺了先机,只好配合着。
江远青倒没什么,方暮归先哭了。同志,我说这位同志,我们差不多就行了吧。你这么上跳下窜地替我们摆POSE,调灯光,摄影,知道的呢说我们这是一场普通的路人局拍留影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跑西塘来拍婚纱照呢。
可惜同志丝毫没有
读懂他内心的独白,依旧乐此不疲地指挥俩人头贴头,勾肩搭背,组成了一个特别LOVE的姿势,满面笑容地冲俩人喊,“say cheese!”
方暮归别别扭扭地将手从江远青的腰上移到了后背,冲着红毛咧开嘴,跟着喊,去——死——
红毛玩够了,一脸满足地扔下俩人继续凑人头去了,剩下江远青和方暮归凑头研究刚刚拍的那几张照片。沉默了半响,方暮归道,这应该是我人生史上的一个黑点,坚决不能让这几张照片流传人世。
江远青点头,同意。
方暮归犹豫了一下,又道,嗯,其实,嗯,你还蛮上相的,不用删吧,挺……挺好看的。
江远青看了他一眼,道,我觉得你也挺好看的,不删了吧。
好。
俩人于是欢天喜地地保存了照片,打算找些东西来填肚子。西塘其实小得很,前前后后只一街,因为是端午节的缘故,不管歹赖,每店每铺面前都拍着长龙。岸上比肩接踵,水里也是人满为患。隔岸搭着戏台子,却是连旦角的那一尾云袖都看不分明。小龙虾的香味从街头一直飘到街尾,红油油的看上去一大片,馋得方暮归直吞口水。
“可惜了,这么香的味道,居然是小龙虾。”方暮归摇头。
“你不吃?”
“吃啊!”方暮归吸了吸口水,“但是吃龙虾好麻烦,懒得。”
“……”
“我们还是去吃臭豆腐吧,闻着挺好的。”
俩人捡了一处看上去还算可以的臭豆腐铺子,排起队来。方暮归的脖子跟上了转轴般,前后左右晃个不停。突然他往江远青边上一缩,神神秘秘地凑过去。“你不觉得有奇怪的视线向我们看来么?”
江远青奇怪,“什么视线?”
“从刚刚开始我就感觉到有人好像在跟踪我们。”方暮归说这话的时候的表情不可不谓严肃,但是混着一股臭豆腐的味道,让江远青怎么听怎么觉得又是他犯病了。
“你想太多了少年。”
“不是啊。”方暮归边说边探身往后头瞥了一眼,然后又迅速回身,“我觉得肯定有。而且我敢肯定,就是排在我们后面的那对女生。”
“女生?”
“对啊。”方暮归一脸紧张,“怎么办?虽然我知道自
己一直都长得很帅很提高生产力,但是我对于这种邂逅的缘分丝毫没有准备啊。一会儿如果她们行动了,我该怎么拒绝人家啊?哦,真头疼。”
江远青往后面看了一眼。两个很普通的小姑娘,背着花格包,脸红扑扑的,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在讨论什么。他回头,看见方暮归这么认真地在纠结,想要敲醒他,却突然有点不忍心。“少年,你别纠结了,她们不可能会看上你的。”
“怎么不可能?”方暮归抬头看他,满脸写着“你到底有没有眼光啊没看见老子帅得这么不科学这么天怒人怨这么让人怜惜让人不能不爱你到底能不能体谅一个帅哥内心的煎熬啊”。
江远青心想,在一张脸上能写这么多,信息量逆天了。“她们的眼睛里明明就写着两个字,你看不懂也不用勉强自己,我理解你的智商。”
“哪两个字?”方暮归好奇。
“左眼写着‘腐’,右眼‘写着和左眼一样’。”
方暮归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胡说!明明就是八个字。”
鄙夷已经无法用来形容江远青此刻的心情了。“这不是重点吧。”
方暮归倒是很淡定。“无所谓啊,腐妹子也可以是萌妹子,你不知道一直都有很多腐妹子迷恋着哥么?”
“她们真的不是迷恋你菊花一样的气场?”
方暮归大概没听懂,只是傻笑。
江远青心想,不行,这样是不对的,不能用自己已经腐朽的思想来教坏祖国尚在纯洁阶段的小朋友。养一个正常普通男青年不容易,不要下手。
然后就听见方暮归甚是了然的话。“反正我不承认,随便她们怎么说吧。说到菊花的气场,我觉得你绝对比我合适啊。我是总攻妥妥的。”
……
不,少年,难道我们讨论的话题不应该是一正常青年哪里来的攻受么?
江远青知道就这个话题和方暮归是没法继续深入下去了。对于“腐”这个概念,方暮归只是东一脚西一脚地略知皮毛,有时候打打哈哈混乱扯皮,再深入恐怕他自己都没想过。
不过那两个妹子似乎真的打定主意要跟在他们身后了。本来地方这么小,人群这么密,碰见几回也不奇怪。但他俩吃完臭豆腐,门票上指定的景点都逛了大半,一回头,两个妹子还不远不近地吊着身后。看样子也不是想要接
近他们,就是一直看着,视线密集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怎么办?”方暮归问,“要不我们尿遁?”
“你觉得这里是很方便方便的地方吗?”
“嗯,看着也不像。对了!”方暮归一拍脑门,“我们要去订旅馆吧。还是我靠谱,在天黑之前想到了,不然肯定就没了。”
江远青停顿了几秒,道:“大哥,就算你现在想到了也来不及的呀。你以为这是拉郎当爹急用,先逮哪儿来得及啊。”
方暮归大惊,“那怎么办?露宿街头?”
江远青看他好玩,故意逗他,“如果我说真没订到房间,我们只能露宿街头,你怎么办?”
听他的语气也是有备而来的,方暮归总算松了口气。想想也有点不好意思,理当说来,他算半个本地土著,江远青又比他小,而且还算是陪他来散心的,结果自己光顾着自己的郁闷,根本没去安排,只知道一股脑地推给江远青。仔细想想,对不住他。说实话,江远青有时候看着真比他还大还成熟的样子,虽然有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已经能做到沉稳有序了。尤其是这几个月没见,再次见到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这就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朝气蓬勃,能随时看见他身上在发光发亮,几乎每天都是一个样子。看着一个翩翩少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成长为一个很沉稳很靠谱的好汉子,纵使这么说有点厚脸皮,方暮归还是得承认自己有那么几分自豪。
不禁会想,再过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褪去所有的青涩和稚嫩,展开岁月的羽翼,因为积淀愈加醇厚。女人是一本书,虽然随着故事的深入内容愈加丰满但剩下的页数也愈薄;而男人是一瓶酒,越陈越甘醇,即使是余味也可以无穷。
方暮归相信,再过十年,江远青也会成为一个很有魅力,谈笑之间,低唱浅斟,无不从容。那好像是一件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
天色还没有全暗,河床上已经开始飘起了花灯的长龙。晕黄的烛光,倒映水中,就像水中的星辰。慢慢地随着水波,从这一头,跌跌撞撞地驶向那一头。
恍惚间,有些茫然。
十年之后,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彼此还记得么?会不会有重逢?还是分离?会在哪里,和哪个陌生人渐渐熟悉,最后慢慢变成熟悉的陌生
人?
江远青轻轻拉了拉方暮归,“回神啊,又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方暮归面带歉意,“其实,我本来想带你去好玩的地方的,只是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会安排细节的人。”
“没关系啊。”江远青有些奇怪,“反正去哪里无所谓,重要的是你自己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不是吗?”
方暮归想了想,也是。明天,明天的明天,毕业之后,十年之后,去了哪里,路过怎样的风景其实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始终知道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不迷失,不糊涂。
“走吧,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四月,我饿了。”
“刚刚才吃完粉蒸肉。”
“我年轻我骄傲,我为国家添材料!”
江远青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个水煮蛋,递给方暮归。“我的早餐,凉了,不过还能吃。”
方暮归盯着那颗蛋,皱眉,“我不吃白煮蛋。”
“你不爱吃?”
“不是,白煮蛋剥壳太麻烦了。每次都能剥掉半颗蛋,不喜欢。”
……
江远青将剥好的蛋用纸巾包了递给方暮归。方暮归仔细看了看,一点破损都没有,完好无缺的一颗白蛋,白得有些闪眼。“除了我妈,你是第一个肯为我剥蛋壳的人。还剥得比我妈还好。”
江远青在擦手,头也没抬,“我闲的呗。”
方暮归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你是好人。”
“滚!”平白无故就被发卡了,江远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我一直以为,第二个为我剥蛋壳的人会是我媳妇。”
……
“信不信我把这个蛋给你塞进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你真好。”
“你再给我发张卡试试!”
“大好人。”
……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提出,前一章波长诡异的问题,跪,是因为想写方同学因为毕业而产生的一些困惑。不过,也许真是因为停了太久,有点手生。水平有限,实在惭愧。
因为三次元的事情,此文在后期的更新非常不给力,在此给各位还在等的姑娘们道歉了。在能力范围内,我会尽量快速填坑的。【这么正经突然不像我了,其实我只是想早早填完这个,再爬回原来的坑填完(那个真的要成坑了)】
☆、躲开的是身影(二)
大好人江远青将方暮归带到住的地方。
方暮归前前后后打量了五分钟,只恨自己刚刚怎么没把那鸡蛋留下来,此刻正好可以塞一嘴。“这,这也太高级了吧。”
其实,也不是那么夸张。但在方暮归的印象里,旅馆最好不过就是青年旅社那样的,便宜又实惠。但江远青同学再一次刷新了他对靠谱这个词的认知程度。
“不是,你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好的房子?”
江远青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这真是旅馆,而已随便定的啊。因为是双节,基本上房间提前半个月都订空了。我有位学姐刚好有亲戚住这,我就托她帮我介绍了。不过,这么漂亮的小楼,我也觉得很诧异。”
方暮归竖起大拇指,“靠谱,你真是太靠谱了!必须给戴朵小红花。不表扬你还能表扬谁?你简直就是吾辈典范战斗机中的特仑苏!”
江远青囧着脸和房主沟通。其实这房子并不出租,只是江远青广播社里有个小姑娘刚好是房主亲戚家的小孩。她帮着央求了一番,房主同意将空房间租给两个人。江远青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民居,毕竟是临时起意找的,并不指望条件有多好。见到地方的时候,江远青忍不住和方暮归一起瞪大了眼睛。
这哪里是随便住的地方,这分明是VIP待遇。
倒不是说房子真的有五星级酒店水准,只是在一个水乡旅行,能够住进一家古色古香的临河小楼,实在是一件只能用美好来形容的事情。
房主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腆着滚滚的肚皮,笑起来特别和气。房子确实是原汁原味的古物,是当年房主用了十万块钱买来的老楼。现在想想,实在是值了。虽然说房子旧了点,但木窗雕花,石砌花坛,哪一件在习惯于水泥森林的现代人看来,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屋子里的墨宝古籍更是能称作文物。好心的房主太太特地给俩人找了一间装着绿色纱窗的二楼临河房间,既能欣赏月入溪流的景色,又能不受蚊虫叮咬之苦。开窗即见鳞波,石阶入水,仿佛能见千年之前丁香愁容的浣纱娘。
江远青在如此感叹的时候,方暮归正忙着从他的背包里搜刮食物——下午逛的时候,没有正经吃些东西,他早就饿惨了。
喜欢就喜欢,说的这么文艺干嘛,不过就是一件还蛮好看的老房间,你个肉麻文青!
江远青装作没听见。
方暮归在江远青的背包里找到一个大苹果,一看就是已经事前洗干净的,漂漂亮亮用保鲜袋装好了。方暮归乐呵呵地撕了保鲜袋,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不禁改口夸赞那个文艺青年,说着的,哥们,你可真是太贤惠了,有你这样一个,世界上的女人都别活了。
贤惠的文艺青年只给了他一个言简意赅的回复:滚!
啃完了苹果,还是饿,方暮归拖着江远青赶夜市。临街的商铺吊起了艳红的大灯笼,一溜看去,像是一条蜿蜒的火线。七彩的孔明灯一盏又一盏,摇摇曳曳地往虚空飘去,墨黑的河面上晃着星星点点的河灯。穿着劣质汉服的船夫们在水边不停吆喝:要上船么?佳节赏河灯啦!
方暮归本来饶有兴趣,一打听价钱,连连摇头。“算了算了,他们这是摆明要坑你的爹,这么贵,还是人挤人的,毛都看不到。我们还是在岸上走一圈算了。”
其实岸上也同样是人挤人毛都看不到。江远青不得不经常拉着东张西望不看脚下的方暮归,实在担心一抬头那家伙就被人挤到河下面去了。方暮归倒是毫不担心,流着口水看着别人吃小龙虾喝啤酒,嘴里叹息,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太麻烦了,既然是食物,就不能长得方便食用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