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母记得这番话,她甚至还记得当初自己苦口婆心的说完这番话之后裴丞的脸色有多难看,但她当时并没有太当回事,她以为裴丞只是害怕接下来的洞房,她……哪里会想到就简单的一番话,却让裴丞记了这么久。
裴母的心跳的很快,她在想着,当年裴丞被送上花轿时,是不是真的不情愿。
“你就这么怨恨裴家吗。”裴母不敢再直视裴丞的眼睛,她撇开头,第一次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迟才去看裴丞,如果她早一点去江家,或许裴丞现在对裴家就不会这么冷漠。
想到这里,裴母就开始想念当年那个不管自己吩咐什么都会点头答应的裴丞一一裴丞那时还没出嫁,虽然性子唯唯诺诺的,但最起码不会违抗自己的命令。
“若是无事了,我就先回去了。”裴丞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不止是因为被打的,还因为裴母看着自己的视线……像是在看着一个撒娇想要吃糖的小孩子。
裴丞觉得很心累,他想跟裴家撇清关系,不想因为裴家再毁了自己的一生,但裴母却似乎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他能看的出来,裴母以为自己是在撒娇……或者是在闹脾气罢了。
裴母叹口气,假意的附和:“今天忙了一天,你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再去寻你。到时候我带你出去转转。”
裴丞直接转身就走,完全没看看到裴母那一瞬间黑下去的脸色。
一点也不听话的儿子,若是真的不再听话了,也不用再留着了。
第048章 不信任
裴丞走到门口,脚步一顿,神色隐晦不明的看向还趴在门边偷听的裴小妹。
裴小妹尴尬的扯了扯裙角,她看到裴丞脸上的巴掌印了,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像是同情又像是可怜,怎么看都很奇怪。
裴丞没理她,抬脚朝着自己院落走去。
被打了一巴掌,裴丞实在没有脸面再去正厅,所以直接一个人回院子,他也不让下人跟着,只自己一个人到处转转,然后就转到后山。
几个家仆围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什么,裴丞隐约中似乎是听到家仆们在谈论自己,一时间就没了要继续走下去的心思,转身就顺着来时的路回去。
只是当裴丞刚回到院子,就看到江凛之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脸看,裴丞这才后知后觉的举起手,一把捂着自己的脸。
江凛之的眼神阴森森的,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裴丞,转身进屋。
裴丞不好意思的跟上。
东来就匆匆的从屋内走出来,行了一礼,没多久又拿着几个滚烫的刚煮熟的鸡蛋走回来。裴丞坐在矮榻上,他看到东来端着热鸡蛋进来的时候,眉宇间不由自主的一皱。
刚好看到这一幕的江凛之抿着唇道:“出去吧。”
东来将热鸡蛋跟纱布放在圆桌上,也没敢多问,小心翼翼的退出去。
江凛之拿着托盘走过来,他用纱布包着热鸡蛋,随后示意裴丞松开一直捂着脸的手,说:“我给你敷。”
裴丞却摇头,拒绝道:“这印子过一夜就会消掉,敷不敷都没什么关系。二爷不用太放在心上。”
江凛之哪里有时间跟他磨蹭,脸一拉,“松手。”
裴丞默默的松开捂着脸的手,然后看着江凛之帮自己用热鸡蛋敷脸,那颗原本已经被裴家凉透的心又逐渐开始暖了起来。
“二爷,等过了父亲生辰我们就回去吧,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裴丞忍着疼,忙转移自己的视线。
江凛之抿着唇,细心的用鸡蛋轻敷裴丞的脸,说:“我以为你回到裴家之后,就不会再会跟我回去。”
裴丞怔住,说:“我现在既然是二爷的人了,自然就不会再想着要回到以前。”
“刚刚岳父跟我提了一些生意的事情。”江凛之见敷的差不多了,将鸡蛋随手放在一边,说:“我不懂生意的事,但岳父的意思,应该是打算让我回去跟大哥要一些商铺做自己的生意。”
裴丞面带懊悔,他原先还在想着,父亲没有跟自己提起这件事,应该是放弃了,但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越过自己直接跟江凛之说这件事。
“若是二爷觉得为难,此事便不管他。”裴丞硬邦邦的说,他很清楚江凛之在江家的地位,所以心下更加懊恼父亲的莽撞。
江凛之却似乎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裴丞,等将裴丞浑身都不自在之后,他才淡淡道:“这些年身子骨一直不好,原先并没有将这些事情太放在心上,但现在有了夫人跟言知,就算再不想管,也还是管的。”
裴丞涨红了脸,他对江凛之并无情意,但对方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而且我也觉得岳父在此事上分析也并不是毫无道理。等我们回去之后,我会跟大哥提起此事的,夫人大可放心。”江凛之似乎是没看到裴丞脸色的变化,自顾自的说着。
裴丞莫名的觉得很难堪。
裴丞深呼吸,他打断了江凛之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裴丞一本正经的看着江凛之,说:“二爷,此事若是跟大爷提起的话,我觉得不成。”
江凛之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当自己主动提起裴父说的“好事”之后,对方会很赞同。
裴丞的反应倒是超乎了他的意料,江凛之漫不经心的在心里想着,他原先还以为裴丞这孝子会按照裴家父母所要求的一样,一字不落的跟自己提要求。
但现在看来,江凛之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裴丞了。
裴丞没注意到江凛之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试探,他自顾自的分析道:“二爷在江家的处境我也是清楚的。若是日常开销,大爷跟老夫人自然不会亏欠东院,但若是二爷提出要跟大爷分担商铺的活计,我担心即便大爷同意,老夫人也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脸上挂满了忧愁,裴丞继续说:“更何况,这西苑可不止老夫人一个难缠的女人。”
其实在裴丞看来,胡夏云并不比老夫人好对付多少。
江家现在有两个比较强势的女人,一个是老夫人,一个就是胡夏云。在裴丞看来,即便老夫人现在再怎么强势,她也不过是两只脚都快迈进棺材的人了,就算真的看不惯自己,到头来也不可能熬的过自己。
可是胡夏云不同。胡夏云虽然玩的手段比不上老夫人,但她还年轻,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没几年,这江家后院的掌权者就会彻底从老夫人的手上移交到胡夏云的手上。
所以这胡夏云也是万万不能轻视的。
江凛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裴丞不会想后院这些是是非非,但没想到,对方会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此事夫人不用太担心。”江凛之倒了一杯茶,只是轻抿一口就不再喝了。
裴家的茶叶跟江家的茶叶比不上,而这江家二爷在很多地方都不是很挑,可唯独这茶叶却是挑剔的很。所以裴家这种在富贵人家面前就完全搬不上台面的茶叶自然也不可能会让江凛之看得上。
裴丞默默的看着江凛之,他虽然对茶叶没什么讲究,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壶茶的茶叶根本就不是好茶,尤其是这个院子的茶叶更是很差劲。
“父?c-h-a??去世前曾担心过我的将来。”江凛之神色淡淡的,他不太愿意谈起已经去世的江老爷,但是为了跟裴丞解释,现在也只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他给二爷留了什么?”裴丞听出了江凛之话里的潜台词。
江凛之垂下眼眸,压下眼底闪过的阴霾,如果那老头没给自己留下点什么,或许他还不会心存希望,可那老头不仅留了,留下来的东西还让江凛之觉得很难堪。
因为出身的不同,所以江凛之很清楚自己跟江大爷,江三爷根本就没法比。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坦荡荡的面对他们三人之间的差异。
江凛之神色漠然道:“三间铺子,一间食铺,两间衣铺。”
裴丞舔了舔干燥的嘴角,原本还有些兴奋的心逐渐的冷了下来,这三间铺子对普通人来说算是不错了,但对于江家来说,却只是一点肉糜。
江凛之盯着裴丞,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半开玩笑道:“我的全部身家只有这三间铺子,夫人莫不会嫌弃为夫吧。”
裴丞自然是不嫌弃的,其实他跟江凛之都差不多,谁还能嫌弃谁。
可江凛之哪里知道裴丞心里在想什么,他没得到裴丞的答复,脸上轻松的神色逐渐褪去。
裴丞蹭的一下站起来,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定一样,他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凛之,然后当着江凛之的面跑到屋门,将门栓挂上,然后又去搬起一个圆椅,走到书架前。
江凛之隐约察觉到裴丞这是要做什么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愿信,他站起来,眼睁睁的看着裴丞爬上圆椅子,然后双手一直在摸着最顶层的,已经布满了灰尘的书。
裴丞的身高不够,垫着脚尖摸了半天,蹭得满脸都是灰,然后才摸到一本书封的熟悉的花纹,他脸上一喜,直接将书拿下来。
江凛之后退一步,双手不由自主的微微侧开。
裴丞平安落地。
江凛之将双手再次放在背后,干咳一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裴丞穿在身上的月牙白色的长衫已经被灰尘弄脏了,但却没太当一回事,他抱着厚厚的一本灵异录走到矮榻上,深吸气,脸上满是坦荡。
他想跟江凛之推心置腹的谈话,但裴丞知道对方一直没信过自己,而想要江凛之信任自己,裴丞知道自己必须要付出点什么。
比如说,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