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点难以理解,当一个人对食物有独到和精妙的理解,他不能算一个美食家;一个纯粹的美食家,忘记自己的喜好,尝遍所有食物,了解所有食物,当他享受或追求食物时,这种朝圣一般的心情,不容许被掺杂哪怕一点的杂质。
家者,集大成也。这意味着美食家绝对不能和那些赚钱的门路相提并论。他必须心无旁骛地追求心中的美食,为止奉献,全力追求……这才是美食家。
就像是一种让人甘之如饴的毒瘾,这种追求,必须是虔诚的、极致的、全心全意的。常人眼里或许把这叫做疯狂,而在这样的人心中,却只为不能更大限度地发掘美味而焦虑。
尚邪品尝过很多东西。珍贵如白松露,金鱼子酱,猎奇如牛眼睛,初生婴孩。他天生拥有过人的味觉,能最大限度地发掘嘴中食物的滋味。这恰好也是他唯一的兴趣所在。
他出身在一个富庶之家,过世的父母留下一大笔遗产。从此便一心一意地走上了美食家的道路。
开始食人心后,尚邪就被它的味道深深吸引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口感和滋味,让他渐渐迷上了这种美妙的食物。
开始是三月一道,后来一月一道,再后来一周一道。身为一个美食家,他懂得等待也是品尝美食的一部分,更不该只把味觉拘于区区一道美食,过多的享受只会降低品尝的质量。但这道美食仿佛就是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梦想,之前吃过的所有食物,全都只是在为了它铺垫。
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他越来越贪恋人心那独有的美妙滋味。
尚邪把手中银质刀叉放下,金属碰在描金的骨瓷盘子上,轻响一声。光可鉴人的白瓷盘底残留一滩猩红的血迹,看起来像某种可口的酱汁。
刚好吃完的时候,白阳也刚好从外面推门进来。高大古朴的红木门,足像墙壁一样的厚度。明明是一间装饰华贵的房间,然而里面光线昏暗,气氛y-in沉。空气中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新鲜的。
坐在桌子后面的少年五官精致,他的皮肤白得病态,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y-in测测的气息。也正因为如此,脸上一双眼睛大却y-in鸷,像极了假人的眼睛。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来人看。
白阳踏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前,伸手拉开繁复厚重的层层窗帘。他用力过度,沉闷的房间里兀的响起刺啦一声,光线顿时充斥整间房间。
当他不满足于桌上常规的食物,开始独辟蹊径时,白阳皱眉的频率越来越高。白阳很不赞同他这样。但是他没办法阻止尚邪,说这是小少爷生命中仅有的爱好也不为过。
明媚的日光这间气氛y-in暗的房间有些格格不入,亮得有些刺眼。
少年在他拉窗帘的时候,已经从椅子上悄无声息地溜了下来。他赤着两只脚,白皙的脚丫踏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白阳一转身,就看到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他在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来,刚好把自己的身体躲进白阳身后落下的一方y-in影里。
少年抬头看他的目光沉静,似在探寻。因为经年累月地生活在这座古堡一样不见天日的别墅里,加上他把自己藏得很紧,过着隐没的贵族一样的生活,每天只吃生r_ou_……他的皮肤白得有些病态,有些地方隐约露出一点皮肤下青紫的血管。
更显得脸上的一双眼睛漆黑如墨。那样的一双瞳仁里,仿佛藏匿着最黑的夜色。
白阳看着这个显得很不健康的少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我没生气。”
对方沉默地眨了一下眼,向前走了一小步,想给白阳一个示好的拥抱。
这么多年,已经这样地过去了……他们像两株相生相连的藤蔓,枝叶交缠,血r_ou_都已经长到了一起,早已分不清彼此了。
少年身形清瘦,刚好嵌入白阳大了一号的怀抱里。白阳抱着他偏瘦的肩,气氛因为一个拥抱而缓和了下来。
两人的身高让他的头刚好能靠到白阳宽厚的肩膀。面朝着大敞的落地窗,让少年不自在地眯了眯眼睛,他的身子往下钻,企图躲开面前令人不适的光亮。
他说:“越来越像个吸血鬼……”抱着人的时候,他的声音不觉地放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出神。
少年这时候就是一只全然无害的小兽了。他用一边的脸颊温驯地贴着白阳温热坚实的躯体,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慢慢地往下移,直到他听到了沉稳的心跳声,还有白阳说话时低沉的胸腔共鸣。
他其实没注意那句话的内容。倒是正在抱着人的白阳,突然倒吸了一口气。
一低头,少年伸出一截粉润的舌尖,舔舐了一下他的心口。
不偏不倚,正好是心脏的位置。
挺括的衬衫被他的唾液濡s-hi了小小的一块,一触就分开了,剩下胸口一点s-hi热的感觉。他的角度看不清少年的表情。
多暧昧的动作,然而又非常清晰地不带有其它意味。最多是一点食欲而已。
“没吃饱?”白阳唇角反而勾起一个微笑“味道怎么样?”
而这种把同类当成食物的习惯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从他不惜让自己成为了生啖人r_ou_的怪物起,所有在屋子里行走的佣人,在他眼中只能看到一颗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他的手掌宽大,足以盖住少年的整张脸。此时正温柔地覆在少年耳后,大拇指摩挲他脸侧的皮肤。
他的动作像在捧着一样宝贝。
少年被他的动作带得不得不抬起头,表情不变。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回蹭了蹭他的手心。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听话些。
尚邪来到新家已经三天了。这里一切都好,房子比之前的住的小了一点,但也足够宽敞了。在这里照顾起居的都是一些熟悉的人。而且气候舒适,不像原来那边那么冷,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尚邪就是想挑毛病也挑不出来。换了一个窝,他的小日子照样与世无争地过着。来到这里以来,也从没生出要到外面去感受一下异域风情的念头。
就是每当他一个人待着,没事可做的时候,心里总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今天他和白阳打电话了。
他其实不习惯这样跟白阳说话。白阳在旁边的话,尚邪总是能在他身边找到自己舒服的那个位置,怎么舒服怎么来,而白阳对他的纵容一向是摸不到底线的。
尽管对面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令人安心,尚邪每次一打电话,心里的不快非但没有减少,还在每天增加着。
他的声音离自己很近,就在耳边,同时也远得让人不满。他根本看不到人,手里只有一个手机,没有温度的、硬邦邦的、死的东西。
他不知道。但是他在白阳面前总是可以有各种花样百出的委屈。
“你在听吗?你乖一点,多吃点东西,我很快就过去了。”
一阵风吹过,撩动落地窗的轻纱窗帘微微翻起,外面阳光很好,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声。
尚邪握着手机,突然觉得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我给你买了新的游戏,有很多,你看看喜不喜欢。”白阳的声音还在他耳边说话。
尚邪对着窗子的方向出了一会神。再听到白阳的声音时,他愣愣地对电话里说:“……阳阳,我想要你抱我一下。”
他不知道,电话对面的白阳听到他的话,一下就哽咽了。
尚邪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虚无感。以前遇到这种让他无所适从的时候,他总会转而去找白阳的。对方总能最妥善地解决他的一切事情。
即使他的声音再令人安心,也无法慰藉到一个日渐焦虑的尚邪了。这种只能听到不能碰到的温存,对他来说有如隔靴搔痒,只能让人愈发心焦。
他轻轻地挂了电话。然后一个人在原地呆坐了很久。直到管家上来叫他吃饭。
尚邪在第一天住进这里的时候,他就给自己选定了房间,顺便也钦定了他隔壁的房间是属于白阳的。
佣人把两个房间都一丝不苟地打扫干净了,铺地毯,晒被子,整理好床单。尚邪从第一天起就把两个房间轮换着睡,一天睡他自己的房间,一天睡白阳的房间。
每次睡另外一间的时候,他总是不安分地在床上打滚作乱,把一张床弄得不能再乱了为止。他想,反正就算白阳知道了也肯定不会怪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白阳一次也没有在这个房间里住过,但是他就是认定了,这就是白阳的房间。
虽然每次他弄乱之后总会有人上来把它收拾得恢复原状。而白阳也一直没有来。
他应该记得当时的感觉的。
那是又一个和煦的天气。尚邪起床的时候,管家告诉他,一直跟在白阳身边的助理来了。
那个人穿着一身严正硬板的黑西装,每根线条利落果断,脸上的表情也是那种不近人情的冷硬。直到他见到尚邪的人,尚邪可以确定,这位大哥当时应该是想要努力让过于严峻的面部表情表现得稍稍和缓一些,显然不太成功。
但是他身上的黑西装颜色太沉重了,和这个家里格格不入,就像这个人是硬闯进来的一样。
然而他给尚邪带来了一束花。
一束清淡、素雅、包装得很用心的白桔梗。它们有轻柔恬淡的香味和纯净软和的花瓣。当尚邪知道这是白阳送他的时候,他更加欣然地接受了这束美丽的花。
真是稀罕,白阳居然送花。
尚邪心里高兴。他抱着那一大捧花,不给人碰,一路抱回到了房间里。想要放下它们,又怕哪一朵被压到了,他只好先用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用电脑上查着东西。
很少见到白桔梗用来送人,白阳应该有其他意思才对。
“白桔梗;别名铃铛花、六角荷,花语:永恒的爱。”